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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周任务:外篇十一至乐、外篇十二达生、外篇十三山木、外篇十四田子方
至乐
一、查生僻字、正音
噭[jiào]噭:悲哭声。
髑髅[dú lóu]:死人的头骨。
撽[qiào]:谓旁击头部。
蹙頞[cù è]:皱缩鼻翼,愁苦貌。
褚[zhǔ]:装衣之袋。
螬[qí cáo]:金龟子或金龟甲的幼虫。
鸲[qú]掇:虫名。
颐辂[lù]:虫名,即蜉蝣。
黄軦[kuàng]:虫名。
瞀芮[mào ruì]:蚊子。
蠸[quán]:即“黄守瓜”,瓜类的害虫,成虫吃瓜叶,幼虫咬细根。
箰[sǔn]:通“笋”。
二翻译 天下有最大的快乐还是没有呢?有可以存活身形的东西还是没有呢?现在,应该做些什么又依据什么?回避什么又安心什么?靠近什么又舍弃什么?喜欢什么又讨厌什么? 世上的人们所尊崇看重的,是富有、高贵、长寿和善名;所爱好喜欢的,是身体的安适、丰盛的食品、漂亮的服饰、绚丽的色彩和动听的乐声;所认为低下的,是贫穷、卑微、短命和恶名;所痛苦烦恼的,是身体不能获得舒适安逸、口里不能获得美味佳肴、外形不能获得漂亮的服饰、眼睛不能看到绚丽的色彩、耳朵不能听到悦耳的乐声;假如得不到这些东西,就大为忧愁和担心,以上种种对待身形的作法实在是太愚蠢啊! 富有的人,劳累身形勤勉操作,积攒了许许多多财富却不能全部享用,那样对待身体也就太不看重了。高贵的人,夜以继日地苦苦思索怎样才会保全权位和厚禄与否,那样对待身体也就太忽略了。人们生活于世间,忧愁也就跟着一道产生,长寿的人整日里糊糊涂涂,长久地处于忧患之中而不死去,多么痛苦啊!那样对待身体也就太疏远了。刚烈之士为了天下而表现出忘身殉国的行为,可是却不足以存活自身。我不知道这样的行为是真正的好呢,还是实在不能算是好呢?如果认为是好行为,却不足以存活自身;如果认为不是好行为,却又足以使别人存活下来。所以说:“忠诚的劝谏不被接纳,那就退让一旁不再去争谏。”伍子胥忠心劝谏以致身受残戮,如果他不努力去争谏,忠臣的美名也就不会成就。那么果真又有所谓好还是没有呢? 如今世俗所从事与所欢欣的,我又不知道那快乐果真是快乐呢,果真不是快乐呢?我观察那世俗所欢欣的东西,大家都全力去追逐,拼死竞逐的样子真像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人人都说这就是最为快乐的事,而我并不看作就是快乐,当然也不认为不是快乐。那么,世上果真有快乐还是没有呢?我认为无为就是真正的快乐,但这又是世俗的人所感到最痛苦和烦恼的。所以说:“最大的快乐就是没有快乐,最大的荣誉就是没有荣誉。” 天下的是非果真是未可确定的。虽然如此,无为的观点和态度可以确定是非。最大的快乐是使自身存活,而唯有无为算是最接近于使自身存活的了。请让我说说这一点。苍天无为因而清虚明澈,大地无为因而浊重宁寂,天与地两个无为相互结合,万物就全都能变化生长。恍恍惚惚,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产生出来!惚惚恍恍,没有一点儿痕迹!万物繁多,全从无为中繁衍生殖。所以说,天和地自清自宁无心去做什么却又无所不生无所不做,而人谁又能够做到无为呢! 庄子的妻子死了,惠子前往表示吊唁,庄子却正分开双腿像簸箕一样坐着,一边敲打着瓦缶一边唱歌。惠子说:“你和你的妻子生活了一辈子,她帮你养大孩子现在因衰老而死去,人死了你不伤心哭泣也就算了,又敲着瓦缶唱起歌来,不也太过分了吧!” 庄子说:“不对哩。这个人她初死之时,我怎么能不感慨伤心呢!然而仔细考察她开始原本就不曾出生,不只是不曾出生而且本来就不曾具有形体,不只是不曾具有形体而且原本就不曾形成元气。夹杂在恍恍惚惚的境域之中,变化而有了元气,元气变化而有了形体,形体变化而有了生命,如今变化又回到死亡,这就跟春夏秋冬四季运行一样。死去的那个人将安安稳稳地寝卧在天地之间,而我却呜呜地围着她啼哭,自认为这是不能通晓于天命,所以也就停止了哭泣。” 支离叔和滑介叔在冥伯的山丘上和昆仑的旷野里游乐观赏,那里曾是黄帝休息的地方。不一会儿,滑介叔的左肘上长出了一个瘤子,他感到十分吃惊并且厌恶这东西。 支离叔说:“你讨厌这东西吗?”滑介叔说:“没有,我怎么会讨厌它!具有生命的形体,不过是借助外物凑合而成;一切假借他物而生成的东西,就像是灰土微粒一时间的聚合和积累。人的死与生也就犹如白天与黑夜交替运行一样。况且我跟你一道观察事物的变化,如今这变化来到了我身上,我又怎么会讨厌它呢!” 庄子到楚国去,途中见到一个髑髅,空枯而有活人头颅的形状,他就用马鞭从侧旁敲了敲。于是问道:“先生是贪求生命、失却真理,因而成了这样呢?抑或你遇上了亡国的大事,遭受到刀斧的砍杀,因而成了这样呢?抑或有了不好的行为,担心给父母、妻儿子女留下耻辱,羞愧而死成了这样呢?抑或你遭受寒冷与饥饿的灾祸而成了这样呢?抑或你享尽天年而死去成了这样呢?”庄子说到,拿过髑髅,用作枕头而睡去。 到了半夜,髑髅给庄子托梦说:“你先前谈话的情况真像一个善于辩论的人。看你所说的那些话,全属于活人的拘累,人死了就没有上述的忧患了。你愿意听听人死后的有关情况和道理吗?”庄子说:“好。”髑髅说:“人一旦死了,在上没有国君的统治,在下没有官吏的管辖;也没有四季的操劳,从容安逸地把天地的长久看作是时令的流逝,即使南面为王的快乐,也不可能超过。”庄子不相信,说:“我让主管生命的神来恢复你的形体,为你重新长出骨肉肌肤,返回到你的父母、妻子儿女、左右邻里和朋友故交中去,你希望这样做吗?”髑髅皱眉蹙额,深感忧虑地说:“我怎么能抛弃南面称王的快乐而再次经历人世的劳苦呢?” 颜渊向东到齐国去,孔子十分忧虑。子贡离开座席上前问道:“学生冒昧地请问,颜渊往东去齐国,先生面呈忧色,这是为什么呢?” 孔子说:“你的提问实在是好啊!当年管仲有句话,我认为说得很好:‘布袋小的不可能包容大东西,水桶上的绳索短了不可能汲取深井里的水。’如此说来,就应当看作是禀受天命而形成形体,形体虽异却各有适宜的用处,全都是不可以随意添减改变的。我担忧颜渊跟齐侯谈论尧、舜、黄帝治理国家的主张,而且还进一步地推重燧人氏、神农氏的言论。齐侯必将要求自己而苦苦思索,却仍不能理解,不理解必定就会产生疑惑,一旦产生疑惑便会迁怒对方而杀害他。“况且你不曾听说过吗?从前,一只海鸟飞到鲁国都城郊外停息下来,鲁国国君让人把海鸟接到太庙里供养献酒,奏‘九韶’之乐使它高兴,用‘太牢’作为膳食。海鸟竟眼花缭乱忧心伤悲,不敢吃一块肉,不敢饮一杯酒,三天就死了。这是按自己的生活习性来养鸟,不是按鸟的习性来养鸟。按鸟的习性来养鸟,就应当让鸟栖息于深山老林,游戏于水中沙洲,浮游于江河湖泽、啄食泥鳅和小鱼,随着鸟群的队列而止息,从容自得、自由自在地生活。它们最讨厌听到人的声音,又为什么还要那么喧闹嘈杂呢?咸池、九韶之类的著名乐曲,演奏于广漠的原野,鸟儿听见了腾身高飞,野兽听见了惊惶逃遁,鱼儿听见了潜下水底,一般的人听见了,相互围着观看不休。鱼儿在水里才能生存,人处在水里就会死去,人和鱼彼此间必定有不同之处,他们的好恶因而也一定不一样。所以前代的圣王不强求他们具有划一的能力,也不等同他们所做的事情。名义的留存在于符合实际,合宜的措置在于适应自然,这就叫条理通达而福德长久地得到保持。” 列子外出游玩,在道旁吃东西,看见一个上百年的死人的头骨,拔掉周围的蓬草指着髑髅说:“只有我和你知道你是不曾死、也不曾生的。你果真忧愁吗?我又果真快乐吗?”物类千变万化源起于微细状态的“几”,有了水的滋养便会逐步相继而生,处于陆地和水面的交接处就形成青苔,生长在山陵高地就成了车前草,车前草获得粪土的滋养长成乌足,乌足的根变化成土蚕,乌足的叶子变化成蝴蝶。蝴蝶很快又变化成为虫,生活在灶下,那样子就像是蜕皮,它的名字叫做灶马。灶马一千天以后变化成为鸟,它的名字叫做干余骨。干余骨的唾沫长出虫子斯弥,斯弥又生出蠛蠓。颐辂从蠛蠓中形成,黄軦从九猷中长出;蠓子则产生于萤火虫。羊奚草跟不长笋的老竹相结合,老竹又生出青宁虫;青宁虫生出程(一种赤虫),程使马得以生长,马使人生存,而人又返归造化之初的浑沌中。万物都产生于自然的造化,又全都回返自然的造化。 三简单心得:至乐活身之术,皆以无为而存。 四朗读通顺上传微盘。
达生 一、查生僻字、正音 遻[è]:古同“遌”,遇到。 忮[zhì]:忌恨,嫉妒。 慴[shè]:同“慑”,害怕;使害怕。 聚偻:本指棺饰,这里借指饰纹繁多的棺椁。 诶诒[ē]:谓病而失魂,自笑自言。 忿滀[chù]:蓄愤郁结。 鲑[wā]蠪[lóng]:神名。 泆[yì]阳:神名。 冁[chǎn]然:笑貌。 鐻[jù]:古代一种像钟的乐器。 工倕[chuí]:古巧匠名。相传尧时被召,主理百工,故称工倕。 鼷[xī]:鼠类中最小的一种。
鷃[yàn]:雀类小鸟。 二翻译 通晓生命真实情形的人,不会去追求对于生命来说不必要的东西;通晓命运实情的人,不会去追求对命运无能为力的事情。保养身体必定先得备足各种物品,可是物资充裕有余而身体却不能很好保养的情况是有的;保住生命必定得先使生命不脱离形体,但是形体未死生命却死去的情况也是存在的。生命的到来不能推却,生命的离去不能留止。可悲啊!世俗的人认为养育身形便足以保存生命;然而养育身形果真不足以保存生命,那么,世间还有什么事情值得去做呢!虽然不值得去做却不得不去做,内中的操劳或勤苦也就不可避免。 要想避免为了养身而操劳,便不知抛弃世俗之事就没有拖累,没有拖累就会心正气平,心正气平就能和大自然一同变化发展而生生不息,生生不息就接近大道了!为什么世事值得抛弃,而生命值得遗忘呢?因为抛弃世事就能让身体不操劳,遗忘生命就能让精神不亏损。形体得到保全,精神复归凝聚,就能与自然融为一体。天地,是万物的父母;阴阳二气的相合就形成万物之体,阴阳二气的离散就又复归于物的原初。形体与精神都不亏损,这叫做能够随着自然变化而更新。精神修养到了极高处,反过来可以辅助大自然的化育。 列子问关尹说:“道德修养极高的人在水中潜行却不会感到阻塞,跳入火中却不会感到灼热,行走在万物之巅也不会感到恐惧。请问为什么会达到这样的境界?” 关尹回答说:“这是因为持守住纯和之气,并不是智巧、果敢所能做到的。坐下,我告诉给你。大凡具有面貌、形象、声音、颜色的东西,都是物体,那么物与物之间又为什么差异很大,区别甚多?又是什么东西最有能耐足以居于他物之先的地位?这都只不过是有形状和颜色罢了。大凡一个有形之物却不显露形色而留足于无所变化之中,懂得这个道理而且深明内中的奥秘,他物又怎么能控制或阻遏住他呢!那样的人处在本能所为的限度内,藏身于无端无绪的混沌中,游乐于万物或灭或生的变化环境里,本性专一不二,元气保全涵养,德行相融相合,从而使自身与自然相通。像这样,他的禀性持守保全,他的精神没有亏损,外物又从什么地方能够侵入呢!“喝醉酒的人从车上摔下来,虽然满身是伤却没有死去。骨骼关节跟旁人一样而所受伤害却跟别人不同,因为他的神思高度集中,乘坐在车子上也没有感觉,即使坠落地上也不知道,死、生、惊、惧全都不能进入到他的思想中,所以遭遇外物的伤害却全没有惧怕之感。那个人从醉酒中获得保全完整的心态尚且能够如此忘却外物,何况从自然之道中忘却外物而保全完整的心态呢?圣人藏身于自然,所以没有什么能够伤害他。复仇的人并不会去折断曾经伤害过他的宝剑,即使常存忌恨之心的人也不会怨恨那偶然飘来、无心地伤害到他的瓦片,这样一来天下也就太平安宁。没有攻城野战的祸乱,没有残杀戮割的刑罚,全因为遵循了这个道理。“不要开启人为的思想与智巧,而要开发自然的真性。开发了自然的真性就能培养好的道德;开启人为的思想与智巧,就会产生贼害之心。不满足于自然的禀赋,也不忽略人为的才智,这样的人也就几近纯真无伪了!” 孔子到楚国去,走出树林,看见一个驼背的老人正用竿子在粘蝉,就好像用手拾取那样简单。孔子说:“先生的手真是灵巧啊!这里边有什么门道吗?”驼背老人说:“似的,我有我的办法。我在竹竿上累放两个弹丸,经过五六个月的练习就不会掉不下来,那么粘蝉失误的概率就只有四分之一;如果练习到累放到三个弹丸不掉,那么粘蝉失误的概率就只有十分之一了;如果再继续练习到累放五个弹丸也掉不下来,那么粘蝉就如随手拾取那样容易了。当我粘蝉时,我立定身子,犹如临近地面的断木,我举竿的手臂,就像枯木的树枝;虽然天地很大,万物品类很多,我一心只注意蝉的翅膀,从不思前想后左顾右盼,绝不因纷繁的万物而改变对蝉翼的注意,为什么不能成功呢!”孔子转身对弟子们说:“运用心志不分散,就是高度凝聚精神,恐怕说的就是这位驼背的老人吧!” 颜渊问孔子说:“我曾经在觞深过渡,摆渡人驾船的技巧实在神妙。我问他:‘驾船可以学习吗?’摆渡人说:‘可以的。善于游泳的人很快就能驾船。假如是善于潜水的人,那他不曾见到船也会熟练地驾驶船。’我进而问他怎样学习驾船而他却不再回答我。请问他的话说的是什么意思呢?” 孔子回答说:“善于游泳的人很快就能学会驾船,这是因为他们习以成性适应于水而处之自然。至于那善于潜水的人不曾见到过船就能熟练地驾驶船,是因为他们眼里的深渊就像是陆地上的小丘,看待船翻犹如车子倒退一样。船的覆没和车的倒退以及各种景象展现在他们眼前却都不能扰乱他们的内心,他们到哪里不从容自得!用瓦器作为赌注的人心地坦然而格外技高,用金属带钩作为赌注的人而心存疑惧,用黄金作为赌注的人则头脑发昏内心迷乱。各种赌注的赌博技巧本是一样的,而有所顾惜,那就是以身外之物为重了。大凡对外物看得过重的人其内心世界一定笨拙。” 田开之拜见周威公。周威公说:“我听说祝肾在学习养生,先生跟祝肾交往,应该从他那儿听到过什么吧?”田开之说:“我在那里只不过是打扫门庭,又能从先生那里听到什么呢!” 周威公说:“先生不必谦虚,我希望能听到这方面的道理。”田开之说:“听先生说:‘善于养生的人,就像牧羊一样,看到有落后的就用鞭子抽打它,以达到抱一守中的无偏境界。’” 周威公问: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呢?”田开之说:“鲁国有个叫单豹的,在岩穴里居住在山泉边饮水,不跟任何人争利,活了七十岁还有婴儿一样的面容;不幸遇上了饿虎,饿虎扑杀并吃掉了他。另有一个叫张毅的,高门甲第、朱户垂帘的富贵人家,无不趋走参谒,活到四十岁便患内热病而死去。单豹注重内心世界的修养可是老虎却吞食了他的身体,张毅注重身体的调养可是疾病侵扰了他的内心世界,这两个人,都不是能够鞭策落后而取其适宜的人。”孔子说:“不要进入荒山野岭把自己深藏起来,也不要投进世俗而使自己处处显露,要像槁木一样站立在两者中间。倘若以上三种情况都能具备,他的名声必定最高。使人可畏的道路,十个行人有一个人被杀害,于是父子兄弟相互提醒和戒备,必定要使随行的徒众多起来方才敢于外出,这不是很聪明吗!人所最可怕的,还是枕席上的姿意,还有在饮食间的失度;却不知道为此提醒和戒备,这实在是过错。” 主持宗庙祭祀的官吏穿好礼服戴上礼帽来到猪圈边,对着栅栏里的猪说:“你为什么要讨厌死呢?我将要花三个月的时间精心喂养你,还要用十天为你上戒,用三天为你作斋,铺上白茅草,然后把你的肩胛和臀部放在雕有花纹的祭器上,你愿意这样吗?”如果真是为猪谋划,就不如放置在猪圈里以糟糠为食更好,为了自己谋划,就希望活在世上有高贵荣华的地位,死后则能盛装在绘有文采的柩车上和棺椁中。为猪打算就会舍弃白茅、雕俎之类的东西,为自己打算却想求取这些东西,所不同于猪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呢? 齐桓公在草泽中打猎,管仲为他驾车,突然桓公见到了鬼。桓公拉住管仲的手说:“仲父,你看见了什么没有?”管仲回答:“我什么都没看见。”桓公打猎回来,失魂呓语而得病,好几天不出门。 齐国有一位贤士叫皇子告敖的,对齐桓公说:“您是自己伤害了自己,鬼哪里能伤害您呢?身体内部郁结着气,精魂就会离散而不返归于身,对于来自外界的骚扰也就缺乏足够的精神力量。郁结着的气上通而不能下达,就会使人易怒;下达而不能上通,就会使人健忘;不上通又不下达,郁结内心而不离散,那就会生病。” 桓公说:“这样,那么还有鬼吗?”告敖回答:“有。水中污泥里有叫履的鬼,灶里有叫髻的鬼。门户内的各种烦攘,名叫雷霆的鬼在处置;东北的墙下,名叫倍阿鲑蠪的鬼在跳跃;西北方的墙下,名叫攻入阳的鬼住在那里。水里有水鬼罔象,丘陵里有山鬼峷,大山里有山鬼夔,郊野里有野鬼彷徨,草泽里还有一种名叫委蛇的鬼。” 桓公接着问:“请问,委蛇的形状怎么样?”告敖回答:“委蛇,身躯大如车轮,长如车辕,穿着紫衣戴着红帽。他作为鬼神,最讨厌听到雷车的声音,一听见就两手捧着头站着。见到了他的人恐怕也就成了霸主了。”桓公听了后开怀大笑,说:“这就是我所见到的鬼。”于是整理好衣帽跟皇子告敖坐着谈话,不到一天时间病也就不知不觉地消失了。 纪渻子为周宣王驯养斗鸡。过了十天周宣王派人来问:“鸡训练好了吗?”纪渻子回答说:“还没有,正虚浮骄矜自恃意气哩。”十天后周宣王又派人来问,回答说:“还没有,还是听见响声就叫,看见影子就跳。”十天后周宣王又派人来问,回答说:“还是那么顾看迅疾,意气强盛。”又过了十天周宣王派人来问,回答说:“差不多了。别的鸡即使打鸣,它已不会有什么变化,看上去像木鸡一样,它的德行真可说是完备了,别的鸡没有敢于应战的,掉头就逃跑了。” 孔子在吕梁观赏,瀑布高悬二三十丈,冲刷而起的激流和水花远达四十里,鼋、鼍、鱼、鳖都不敢在这一带游水。只见一个壮年男子游在水中,还以为是有痛苦而想寻死的,派弟子顺着水流去拯救他。忽见那壮年男子游出数百步远而后露出水面,还披着头发边唱边游在堤岸下。 孔子紧跟在他身后而问他,说:“我还以为你是鬼,仔细观察你却是个人。请问,游水也有什么特别的门道吗?”那人回答:“没有,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方法。我起初是故常,长大是习性,有所成就在于自然。我跟水里的漩涡一块儿下到水底,又跟向上的涌流一道游出水面,顺着水势而不作任何违拗。这就是我游水的方法。”孔子说:“什么叫做‘起初是故常,长大是习性,有所成就在于自然’呢?”那人又回答:“我出生于山地就安于山地的生活,这就叫做故常;长大了又生活在水边就安于水边的生活,这就叫做习性;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而这样生活着,这就叫做自然。” 梓庆刻削木料做成鐻,鐻做成后,见到的人都惊叹为鬼斧神工。鲁侯见了之后对梓庆说:“你用什么技艺方法做出来的呀?”回答说:“臣是一名工匠,哪有什么技艺!即使如此,有一点可以讲一讲。臣将要作鐻时,不敢有一点分散精神,一定要斋戒使心志安静专一。斋戒三日,不敢有思得奖赏官爵俸禄的念头;斋戒五日,不敢想及别人是非难作品笨拙或是赞誉作品精巧;斋戒七日,则木然不动忘记我有四肢和形体的存在。在这个时候,心中不存在朝见君主的想法,专心致志于制作技巧而外界的扰乱全部排除。然后进入山林中,观察木料的自然性能,选取那些自然形态完全合乎标准的,然后一个现成的鐻如同就在眼前了,然后才动手去做,没有这些条件就不去做。这是以已之天性与木之天性相合,器物之所以如同鬼神所造,大概就是这个原因吧!” 东野稷因为善于驾车而得见鲁庄公,他驾车时进退能够在一条直线上,左右转弯形成的弧形像圆规画的一般圆。庄公认为就是编织花纹图案也未必赶得上,于是命令他驾车一百圈后再返回。 颜阖遇上了这件事,入内会见庄公,说:“东野稷的马一定会失败的。”庄公默不作声。不多久,东野稷果然失败而回。庄公问:“你为什么事先就知道定会失败呢?”颜阖回答说:“东野稷的马力气已经用尽,可是还要它转圈奔走,所以说必定会失败的。” 工匠随手画来就胜过用圆规与矩尺画出的,他的手指随物而变化,不须存留于心,再作有意度量,所以他的心志专一而没有滞碍。忘掉脚的大小,什么鞋子都很舒适;忘掉了腰的粗细,什么带子都合适;知道忘掉是非,便是内心的安适;不改变内心的持守,不顺从外物的影响,便是遇事的安适。本性常适而从未有过不适,也就是忘掉了安适的安适。 有一个叫孙休的人,亲自来到扁庆子的门上诧异地发问道:“我安居乡里不曾受人说过道德修养差,面临危难也没有人说过不勇敢;然而我的田地里却从未遇上过好年成,为国家出力也未遇上圣明的国君,被乡里所摈弃,受地方官放逐,而我对于上天有什么罪过呢?我怎么会遇上如此的命运?” 扁子说:“你难道没有听说至人的所行吗?忘掉了他的肝胆,忘掉了他的耳目,迷恫无知徘徊游移于世俗生活之外,逍遥自在于无为之中,这就叫施助万物而不自恃其功。作万物之长而又不加主宰。现在你修饰己智以惊醒愚昧,修养自身以显示别人卑污,光明煊赫的样子就像举着日月行走一样。像你这样的人能得以保全身躯,身体器官完备,没有中途毁损成为聋子瞎子和瘸腿,与众人并列一起已属侥幸,又哪有闲工夫来报怨老天啊!你走吧!” 孙休走出屋子,扁子回到房里。不多一会儿,扁子仰天长叹,弟子问道:“先生为什么长叹呢?” 扁子说:“刚才孙休进来,我把道德修养极高的人的德行告诉给他,我真担心他会吃惊以至迷惑更深。” 弟子说:“不对哩。孙休所说的话是正确的吗?先生所说的话是错误的吗?错误的本来就不可能迷惑正确的。孙休所说的话是不对的吗?先生所说的话是正确的吗?他本来就因迷惑而来请教,又有什么过错呀!”
扁子说:“不是这样的。从前有只海鸟飞到鲁国都城郊外,鲁国国君很喜欢它,用‘太牢’来宴请它,奏‘九韶’乐来让它快乐,海鸟竟忧愁悲伤,眼花缭乱,不敢吃喝。这叫做按自己的生活习性来养鸟。假若是按鸟的习性来养鸟,就应当让它栖息于幽深的树林,浮游于大江大湖,让它吃泥鳅和小鱼,这本是极为普通的道理而已。如今的孙休,乃是管窥之见、孤陋寡闻的人,我告诉给他道德修养极高的人的德行,就好像用马车来托载小老鼠,用钟鼓的乐声来取悦小鴳雀一样。他又怎么会不感到吃惊啊!” 三简单心得:养神的关键在于全神。壹其性,养其气,合其德,以通乎物之所造。 四郎读通顺上传微盘。
山木 一、查生僻字、正音 惼[biǎn]心:心胸狭窄。 侗[tóng]乎:愚蠢的样子。 翂[fē翂翐[zhì]翐:飞行缓慢迟钝的样子。 杼[shù]:即橡子,似栗而小。 緳[xié]:通“絜”,麻带。 眄睨[miǎn nì]:斜视的样子。 鷾[yì]鸸[ér]——一种鸟名。
二翻译 庄子行走于山中,看见一棵大树枝繁叶茂,伐木的人停在树的旁边却不去动手砍它。庄子问他们是什么原因,伐木的人说:“没有什么用处。”庄子说:“这棵树就是因为不成材才能够终享天年啊!” 庄子走出山来,留宿在朋友家中。朋友很高兴,叫童仆杀鹅款待他。童仆问主人:“有一只能叫,有一只不会叫,请问应该杀哪一只呢?”主人说:“杀那只不会叫的。” 第二天,弟子问庄子:“昨日遇见山中的大树,因为不成材而能终享天年,如今主人的鹅,因为不成材而被杀掉;先生你将怎样对待呢?”庄子笑道:“处于成材与不成材之间。在成材和不成材之间,似乎可以了但还不是根本,所以没能免除牵累。要是把握了道德就不会这样,无所谓赞誉无所谓诋毁,时隐时现如龙见蛇蛰,随时运共同变化,不愿意固执一端。一时在上一时在下,以和顺为标准,遨游在万物的本元。把握外物却不被外物所化,那样哪里会有牵累呀?这是神农、黄帝的法则。至于万事的情状,人类的习俗就不是这样了。你要合人家就要离,你想成人家就想毁,你越穷人家就越压,你尊贵人家就谤诽,你做事人家就破坏,你贤明人家就谋算,你无能人家就欺负。哪有可能是一定如此呀?可悲啊,弟子们可要记住,大概只有归向道德,才可以免于世累吧!” 市南宜僚拜见鲁侯,见鲁侯面带忧色。市南宜僚说:“国君面有忧色,这是为什么呢?”鲁侯说:“我学习先王治国的办法,承继先君的事业;我敬仰鬼神尊重贤能,身体力行,没有短暂的止息,可是仍不能免除祸患,我因为这个缘故而忧虑。”市南宜僚说:“你消除忧患的办法太浅薄了!皮毛丰厚的大狐和斑斑花纹的豹子,栖息于深山老林,潜伏于岩穴山洞,这是静心;夜里行动,白天居息,这是警惕;即使饥渴也隐形潜踪,还要远离各种足迹到江湖上觅求食物,这又是稳定;然而还是不能免于罗网和机关的灾祸。这两种动物有什么罪过呢?是它们自身的皮毛给它们带来灾祸。如今的鲁国不就是为你鲁君带来灾祸的皮毛吗?我希望你能剖空身形舍弃皮毛,荡涤心智摈除欲念,进而逍遥于没有人迹的原野。遥远的南方有个城邑,名字叫做建德之国。那里的人民纯厚而又质朴,很少有私欲;知道耕作而不知道储备,给与别人什么从不希图酬报;不明白义的归宿,不懂得礼的去向;随心所欲任意而为,竟能各自行于大道;他们生时自得而乐,他们死时安然而葬。我希望国君你也能舍去国政捐弃世俗,从而跟大道相辅而行。” 鲁侯说:“那里道路遥远而又艰险,又有江河山岭阻隔,我没有可用的船和车,怎么办呢?”市南宜僚说:“国君不要容颜高傲,不要墨守滞留,便可以此作为你的车子。”鲁侯说:“那里道路幽暗遥远而又无人居住,我跟谁是邻居?我没有粮,我没有食物,怎么能够到达那里呢?”市南宜僚说:“减少你的耗费,节制你的欲念,虽然没有粮食也是充足的。你渡过江河浮游大海,一眼望去看不到涯岸,越向前行便越发不知道它的穷尽。送行的人都从河岸边回去,你也就从此离得越来越远了!所以说统治他人的人必定受劳累,受制于别人的人必定会忧心。而唐尧从不役使他人,也从不受制于人。我希望能减除你的劳累,除去你的忧患,而独自跟大道一块儿遨游于太虚的王国。并合两条船来渡河,突然有条空船碰撞过来,即使心地最偏狭、性子最火急的人也不会发怒;倘若有一个人在那条船上,那就会人人大声呼喊喝斥来船后退;呼喊一次没有回应,呼喊第二次也没有回应,于是喊第三次,那就必定会骂声不绝。刚才不发脾气而现在发起怒来,那是因为刚才船是空的而今却有人在船上。一个人倘能听任外物、处世无心而自由自在地遨游于世,谁能够伤害他!” 北宫奢替卫灵公征集捐款铸造钟器,在外城门设下祭坛,三个月就造好了钟并编组在上下两层钟架上。王子庆忌看到这种情况便向他问道:“你是用的什么办法呀?” 北宫奢说:“精诚专一而又顺其自然,不敢假设有其他什么好办法。我曾听说,‘既然已细细雕刻细细琢磨,而又要返归事物的本真。’纯朴无心是那样无知无识,忘却心智是那样从容不疑;财物汇聚而自己却茫然无知,或者分发而去或者收聚而来;送来的不去禁绝,分发的不去阻留;强横不讲理的就从其自便,隐委顺和的加以随应,依照各自的情况而竭尽力量,所以早晚征集捐款而丝毫不损伤他人,何况是遵循大道的人呢!” 孔子一行人被围困在陈国和蔡国之间,七天七夜不能生火煮饭。大公任前去看望他,说:“先生快要饿死了吧?”孔子说:“是的。”大公任又问:“你厌恶死吗?”孔子回答:“是的。”大公任说:“我来谈谈不死的方法。东海有一种鸟,它的名字叫意怠。这种鸟呢飞得很慢,好像不能飞行似的;它们总是要有其他鸟的协助引领,栖息时又都跟别的鸟依偎在一起;前进时不敢飞在最前面,后退时不敢落在最后面;吃食时不敢先动嘴,总是吃别的鸟所剩下的,所以它们在鸟群中从不受排斥,人们也终究不会去伤害它,因此能够免除祸患。长得很直的树木总是先被砍伐,甘甜的井水总是先遭枯竭。你的用心是装扮得很有才干以便惊吓普通的人,注重修养以便彰明别人的浊秽,毫不掩饰地炫耀自己就像是举着太阳和月亮走路,所以总不能免除灾祸。从前我听圣德宏博的老子说过:‘自吹自擂的人不会成就功业;功业成就了而不知退隐的人必定会毁败,名声彰显而不知韬光隐晦的必定会遭到损伤。’谁能够摈弃功名而还原跟普通人一样!大道广为流传而个人则韬光隐居,道德盛行于世而个人则藏誉匿耀不处其名;纯朴而又平常,竟跟愚狂的人一样;削除形迹捐弃权势,不求取功名。因此不会去谴责他人,别人也不会责备自己。道德修养极高的人不求闻名于世,你为什么偏偏喜好名声呢?” 孔子说:“说得实在好啊!”于是辞别朋友故交,离开众多弟子,逃到山泽旷野;穿兽皮麻布做成的衣服,吃柞树和栗树的果实;进入兽群兽不乱群,进入鸟群鸟不乱行。鸟兽都不讨厌他,何况是人呢! 孔子问桑雽道:“我两次在鲁国被驱逐,在宋国遭遇伐树险境,在卫国被拒绝入境,困穷于宋国和周国,在陈国和蔡国间受到围困。我遭逢这么多的灾祸,亲朋故交越发疏远了,弟子友人更加离散了,这是为什么呢?” 桑雽回答说:“你没有听说过那假国人的逃亡吗?林回舍弃了价值千金的璧玉,背着婴儿就跑。有人议论:‘他是为了钱财吗?初生婴儿的价值太少太少了;他是为了怕拖累吗?初生婴儿的拖累太多太多了。舍弃价值千金的璧玉,背着婴儿就跑,为了什么呢?’林回说:‘价值千金的璧玉跟我是以利益相合,这个孩子跟我则是以天性相连。’以利益相合的,遇上困厄、灾祸、忧患与伤害就会相互抛弃;以天性相连的,遇上困厄、灾祸、忧患与伤害就会相互包容。相互收容与相互抛弃差别也就太远了。而且君子的交谊淡得像清水一样,小人的交情甜得像甜酒一样;君子淡泊却心地亲近,小人甘甜却利断义绝。大凡无缘无故而接近相合的,那么也会无缘无故地离散。” 孔子说:“我会由衷地听取你的指教!”于是慢慢地离去,闲放自得地走了回来,终止了学业丢弃了书简,弟子没有一个侍学于前,可是他们对老师的敬爱反而更加深厚了。 有一天,桑雽又说:“舜将死的时候,用真道晓谕夏禹说:‘你要警惕啊!身形不如顺应,情感不如率真。顺应就不会背离,率真就不会劳苦;不背离不劳神,那么也就不需要用纹饰来装扮身形;无须纹饰来矫造身形,当然也就不必有求于外物。’” 庄子穿着带补丁的粗布衣,扎好腰带系好鞋子去魏王处。魏王说:“先生为何这样疲困呀?” 庄子说:“是贫穷啊,不是疲困。志士有道德不得施行,是疲困;衣服破烂,鞋子磨穿,是贫穷,不是疲困,这是所谓没遭遇好世道。王难道未曾见过善于腾跃之猿猴吗?它们在柟梓豫章之类高大树林中,拉扯着树枝而怡然自得于其间,就是羿与蓬蒙之类善射者也不能瞄准射中它们。等到在拓棘枳枸之类带刺的灌木丛中,行动谨慎而左顾右盼,内心震惊畏惧战栗,此时并非由于过度紧张而筋骨不柔软灵活,而是所处形势不利,不足以施展其本领啊。现在处于昏君与乱相之时而想要不疲困,怎么可能呀?像比干被剖心,不是个显明的例证吗?” 孔子一行受困于陈国、蔡国之间,七天不能生活做饭。孔子左手靠着枯树,右手敲击枯枝,唱起了神农氏时代的歌谣,不过敲击的东西并不能合符音乐的节奏,有了敲击的声响却没有符合五音的音阶,敲木声和咏歌声分得清清楚楚,而且恰如其分地表达了唱歌人的心意。 颜回恭敬地在侍立在一旁,转眼看着孔子。孔子担心他把自己的道德看得过于高远而达到最了不起的境界,爱惜自己因而至于哀伤,便说:“颜回,不受自然的损害容易,不接受外人的利禄则较困难。世上的事没有什么开始不同时又是终了的,人与自然原本也是同一的。至于现在唱歌的人又将是谁呢?” 颜回说:“我冒昧地请教什么叫做不受自然的损害容易。”孔子说:“饥饿、干渴、严寒、酷暑,穷困的束缚使人事事不能通达,这是天地的运行,万物的变迁,说的是要随着天地、万物一块儿变化流逝。做臣子的,不敢违拗国君的旨意。做臣子的道理尚且如此,何况是用这样的办法来对待自然呢!” 颜回又问:“什么叫做不接收他人的利禄则较困难呢?”孔子说:“初被任用办什么事都觉得顺利,爵位和俸禄一齐到来没有穷尽,外物带来的好处,本不属于自己,只不过是我的机遇一时存在于外物。君子不会做劫盗,贤人也不会去偷窃。我若要获取外物的利益,为了什么呢?所以说,鸟没有比燕子更聪明的,看见不适宜停歇的地方,绝不投出第二次目光,即使掉落了食物,也舍弃不顾而飞走。燕子很害怕人,却进入到人的生活圈子,不过只是将它们的巢窠暂寄于人的房舍罢了。” 颜回又问:“什么叫做没有什么开始不同时又是终了的?”孔子说:“变化无穷的万物不可能知道是谁替代了谁而谁又为谁所替代,这怎么能知道它们的终了?又怎么能知道它们的开始?只不过谨守正道随应变化而已。” 颜回又问:“什么叫做人与自然原本也是同一的?”孔子说:“人类的出现,是由于自然;自然的出现,也是由于自然。人不可能具有自然的本性,也是人固有的天性所决定的,圣人安然体解,随着自然变化而告终!” 庄子在雕陵里游玩,看见一只奇异的鹊鸟从南方飞来,翅膀长达七尺,眼睛有一寸长,碰着庄子的额头而停歇在果树林里。庄子说:“这是什么鸟呀,翅膀大却不能远飞,眼睛大视力却不敏锐?”于是提起衣裳快步上前,拿着弹弓静静地等待着时机。这时突然看见一只蝉,正在浓密的树荫里美美地休息而忘记了自身的安危;一只螳螂用树叶作隐蔽打算见机扑上去捕捉蝉,螳螂眼看即将得手而忘掉了自己形体的存在;那只怪鹊紧随其后认为那是极好的时机,眼看即将捕到螳螂而又丧失了自身的真性。庄子惊恐而警惕地说:“啊,世上的物类原本就是这样相互牵累、相互争夺的,两种物类之间也总是以利相召引!”庄子于是扔掉弹弓转身快步而去,看守栗园的人大惑不解地在后面追着责问。 庄子返回家中,整整三天心情很不好。弟子蔺且跟随一旁问道:“先生为什么这几天来一直很不高兴呢?”庄子说:“我留意外物的形体却忘记了自身的安危,观赏于混浊的流水却迷惑于清澈的水潭。而且我从老聃老师那里听说:‘每到一个地方,就要遵从那里的习惯与禁忌。’如今我来到雕陵栗园便忘却了自身的安危,奇异的怪鹊碰上了我的额头,游玩于果林时又丧失了自身的真性,管园的人不理解我又进而侮辱我,因此我感到很不愉快。” 杨朱去到宋国,住在旅店里。旅店的主人有两个妾,其中一个漂亮,一个丑陋,长得丑陋的被娇宠着,长得漂亮的却被轻贱。阳朱问这是什么缘故,年青的店主回答:“那个长得漂亮的自以为漂亮,但是我却不觉得她漂亮;那个长得丑陋的自以为丑陋,但是我却不觉得她丑陋。” 杨朱转身对弟子说:“弟子们记住!品行贤良但却不自以为具有了贤良的品行,去哪里不会受人喜爱呢?” 三简单心得:要想处世免患,在于虚己顺物,抛弃矜伐自恃之心。 四朗读通顺上传微盘。 田子方 一、查生僻字、正音 傥[tǎng]然:自失的样子。 日徂[cú]:与自然之化俱往。 慹[zhí]然:不动的样子。 汋[zhuó]:水自然涌出。 句屦[jù]:方鞋。 舐[shì]笔:以舌濡笔。 蹵[cù]然:惊惧的样子。 斔[yǔ]:古同“斞”,中国古代容器,也是容量单位。
二解释 田子方陪坐在魏文侯的旁边,多次称赞溪工这个人。文侯说:“溪工是先生的老师吗?”子方说:“不是,他只是我的同乡。讲说大道常常恰当在理,所以我称赞他。”文侯说:“那么先生没有老师吗?”子方说:“有”。又 问:“先生的老师是谁呢?”子方说:“是东郭顺子。”文侯说:“可是,先生为什么没有称赞过呢?”子方说:“他为人真诚,具有人的体貌和天一样空虚之心,随顺物性而保持真性,心性高洁又能容人容物。人与事不合正道,他端正己之仪态使自悟其过而改之。我哪里配得上去称赞他呀!” 子方出去后,文侯表现出若有所失的神态,整天不言语。召呼立在面前之臣对他说:“太深远玄妙了,真是一位德行完备的君子!起先我认为仁义的行为,圣智的言论是至高无上的。我听到子方讲述其老师的情况,我身体松散不愿动,口象被钳住一样不愿说话,对照我所学的东西,只是没有生命的土偶而已!魏国真成了我的累赘啊!” 温伯雪子去往齐国,途中寄宿于鲁国。鲁国有个人请求见他,温伯雪子说:“不可以。我听说中原的君子,明于礼义而浅于知人心,我不想见他。” 到齐国后,返回时又住宿鲁国,那个人又请相见。温伯雪子说:“往日请求见我,今天又请求见我,此人必定有启示于我。”出去见客,回来就慨叹一番,明天又见客,回来又慨叹不已。 他的仆人问,“每次见此客人,必定入而慨叹,为何呢?”回答说:“我本来已告诉过你:中原之人明于知礼义而浅于知人心,刚刚见我的这个人,出入进退一一合乎礼仪,动作举止蕴含龙虎般不可抵御之气势。他对我直言规劝象儿子对待父亲般恭顺,他对我指导又象父亲对儿子般严厉,所以我才慨叹。” 孔子见到温伯雪子一句话也不说,子路问:“先生想见温伯雪子很久了,见了面却不说话,为何呀?”孔子说: “象这样人,用眼睛一看而知大道存之于身,也不容再用语言了。” 颜渊问孔子说:“先生缓步我也缓步,先生急走我也急走,先生跑我也跑,先生快速奔跑,脚掌好象离开地面一般,而我只能瞪大眼睛在后面看了。” 孔子说:“颜回,你说的是什么意思?”颜回说:“先生缓步我也缓步,是说先生怎样讲我也跟着怎样说;先生急走我也急走,是说先生辨析事理我也跟着辨析事理;先生跑我也跑,是说先生讲说大道我也跟着讲说大道;及至先生好象脚掌离开地面般迅跑,而我瞪大眼睛在后面看,是说先生不用言说而为人信服,不私意亲近而周遍亲附,没有官爵利禄而人们聚集于前,却不知为什么要这样做,如此而已。” 孔子说:“噢!不可不明察呀!悲哀没大过心死,而身死还在其次。太阳从东方出来而入于西天尽头,万物莫不顺从太阳的方向而动作,凡有眼有脚的,必待日出而后有所作为。日出则操作,日入无事可作则休息。万物亦是这样,待造化之往来而有生有死。我一秉受天赋之形体,就不会转化为他物而等待着穷尽天年。随着外物而运动,日夜不停息,而不知终极之处。和气自动聚合成形体,知命的人也不能测度将来的命运。我只是天天与变化俱往。我终身与你在一起,这极好机会却当面错过而不能使你了解这个道理,可不悲哀吗?你只是着眼于我显著的方面,而那些显著有形迹的东西已经过去了,你还着意追寻以为实有,这就如同在空虚市场上寻求马一样不可能。我之所习,你要把它全部遗忘;你之所习,我也把它全部遗忘。虽然如此,你又何必担忧!虽然忘记了过去的我,我还有永存的不被忘记的东西在。” 孔子去见老聃,老聃刚洗完发,正在披散头发晾干,木然而立不象一个活人。孔子蔽于隐处等待,过一会儿人见,说:“是我眼花呢?还是真的呢?刚才先生身体独立不动象槁木,象遗弃万物离开众人而独立自存的样子。” 老聃说:“我在神游物初生之浑沌虚无之境。” 孔子说:“这是何意呢?” 老聃说:“心困惑于它而不能知,口对它开而不合不能言说。尝试为你议论一下它的大略:地之极致为阴冷之气,天之极致为炎热之气,阴冷之气恨于天,炎热之气本于地。两者相互交通和合而生成万物,谁为这一切的纲纪而又不见它的形体。消亡又生息,盈满又空虚,一暗一明,日日改变,月月转化,每日有所作为而不见其功效。生有所萌发之处,死有所归往之地,始终相反没有边际,而不知其穷尽。没有它,谁来作主宰啊!” 孔子说:“请问神游大道之情形。”老聃说:“能得神游于此为至美至乐。能得至美而游于至乐,就叫作至人。” 孔子说:“请问达于至美至乐之道。”老聃说:“食草的兽类,不担忧更换沼泽地;水生的虫类,不担忧改换水。实行小的变化而未失去基本的生活条件,喜怒哀乐之情就不会进入心里。至于天下,是万物共同生息之所。得到共同的生息之气而能混同为一,则四肢百体就将成为废物,而死生终始也将如昼夜之更迭,不能混乱,何况得失祸福之所分际啊!遗弃隶属于己之物如同抛弃泥土,这是知晓身贵于隶属之物。知自身之贵又不失与变化俱往。而且千变万化是未曾有终极的,又何必为此心忧!得道之人会理解此理的。” 孔子说:“先生之德与天地匹配,而还借助至道之言以修养心性。古之君子谁又能免于修养呢!”老聃说:“不是这样,水之于澄澈,是无为而才质自然如此的;至人之于德行,不须修养而成,万物不能离开它。就象天自然就高,地自然就厚,日月自然就明亮,何用修养啊!” 孔子出来,把这些告诉颜回,说:“我对于道之认识,就如同醋瓮中的飞虫般渺小!没有先生揭开我之蒙蔽,我就不知道天地大全之理啊!” 庄子拜见鲁哀公,哀公说:“鲁国多懦学之上,很少有从事先生之道术的。”庄子说:“鲁国儒学之士很少。”哀公说:“全鲁国的人都穿儒者服装,怎么说少呢?”庄子说:“我听说,儒者中戴圆帽的通晓天时,穿方形鞋子的懂得地理,佩戴五彩丝带穿系玉块的,事至而能决断。君子怀有其道术的,未必穿戴那样的服饰;穿戴那样服饰的,未必真有道术。公一定以为不是这样,何不号令于国中说:“‘不懂此种道术而穿戴此种服饰的,要处以死罪!’” 于是哀公发布这样命令,五天以后鲁国没有敢穿儒服的人。唯独有一位男子,身穿儒服立在哀公门外。哀公即刻召见他以国事相问,干转万变发问也不能难住他。 庄子说:“以鲁国之大只有一个儒者,可以说多吗?” 百里奚不把官爵奉禄放在心上,所以养牛而牛肥,使秦穆公忘记了他出身低贱,而委之以国事。虞舜不把生死放在心上,所以能感动他人。 宋元君要画画,众位画师都来了,受君命拜揖而立,润笔调墨准备着,门外面还有一大半。有一位后到的画师,舒缓闲适不慌不忙地走着,受命拜揖后也不在那站着,而往馆舍走去。元公派人去看,见他脱掉上衣赤着上身盘腿而坐。元公说:“可以了,这位就是真正画师。” 周文王去臧地巡视,看见一位钓鱼的老者,身在钓鱼,心不在钓鱼上。他并非以持竿钓鱼为事,而是别有所钓,他经常就是这样钓法。 文王想举用他,把国事交他治理,又担心大臣和父兄辈族人不肯相安;想最后舍弃此人,又不忍心让百姓们得不到善人的庇荫。于是就在清晨集合他的大夫们说:“昨天夜里我梦见一位好人,面黑两颊长满长须,骑的杂色马有一只蹄子是赤色,命令我说:‘托付你的国事给臧地老者,差不多民就可以解除病痛了!’”诸位大夫惊惧不安他说:“这是先君王季历啊!”文王说:“让我们占卜一下吧。”诸位大夫说:“先君之命令,王无可怀疑,又何必占卜。” 于是就迎接臧地老者,授给国事。这个人掌政,以往典章法令没有更改,一篇新政令也未发出。三年之后,文王巡视国内,则见各种文士武士结成的私党都散掉了,官长们也不建立个人功德,标准不一的量器也不敢进入国境之内。文士武士们的私党散掉,则上同于君主;官长不建立个人功德,则能同以国事为务;标准不一的量器不入境,则诸侯们也就没有二心了。 文王于是拜臧地老者为太师,以臣下之礼面北而立请教说:“这样的政事可以推行于天下吗?”臧丈人默然不回答,淡漠无心地告辞而去,早晨还接受文王指令,晚上就逃走了,终身没有消息。 颜渊问孔子说:“文王还不足以取信于人吗?何必要假托于梦呢?”孔子说:“别作声,你不要说了!文王已经作得很完美了,你又何必议论讥刺呢!他只是在短暂时刻顺应众人罢了。” 列御寇为伯昏无人表演射箭,把弓拉得满满的,放一杯水在左肘上,发射出去,箭射出后又有一只扣在弦上,刚刚射出又一只寄在弦上,连续不停。在那个时候,他就象一个木偶一般纹丝不动。伯昏无人说:“这是有心于射的射法,不是无心之射的射法。尝试和你登上高山,踏着险石,对着百仞深渊,你能射吗?” 于是伯昏无人就登上高山,脚踏险石,背对着百仞深渊向后却退,直到脚下有三分之二悬空在石外,在那里揖请列御寇退至相同位置表演射箭。列御寇惊惧得伏在地上,冷汗流到脚跟。伯昏无人说:“作为至人,上可探测青天,下可潜察黄泉,纵放自如于四面八方,而神情没有变化。现在你有惊恐目眩之意,你于精神已经疲困了!” 肩吾问孙叔敖说:“您三次作令尹而不昌盛显达,三次被免职也没有忧愁之色。我开始时对此怀疑,现在见您呼吸轻松欢畅,您的心里是怎样想的呢?” 孙叔敖说:“我哪有什么过人之处啊!我认为它既然来了就无法推辞,它去了也无法阻止,我认为官职奉禄之得失非我所有,失去了而无忧愁之色而已。我哪有什么过人之处啊!况巨不知荣华显贵是在于令尹呢,还是在我自身?如果是在于令尹,则于我无涉;如果在我自身,则于令尹无涉。那时我正在驻足沉思,顾及四面八方之事,哪有工夫顾及到个人的富贵和贫贱哪!” 孔子听后说:“古时候的真人,智者不能说服他,美色不能使之淫乱,强盗不能强制他,伏牺、黄帝这样的帝王也不能宠络亲近他。死生也算得上大事了,也不能使自己有所改变,何况是官爵奉禄之得失呢!象这样的人,他的精神历经大山而无障碍,入于深渊而不沾湿,处于贫贱而下疲困,充满大地之间,尽数给予别人而自己更富有。” 楚王和凡国之君共坐,过一会儿,楚王左右之臣多次来讲凡国已经灭亡了。凡国之君说:“凡国灭亡,不足以丧失我之存在。而凡国之灭亡既不足以丧失我之存,而楚国之存在也不足以存在为存。由此看来,则凡国未曾灭亡,而楚国也不一定存在。” 三简单心得:悟道要诀在于“真”。 四朗读通顺上传微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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