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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燕的《列子》读书会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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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7-30 20:44:24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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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会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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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8-4 22:35:45 | 显示全部楼层
《列子》读书笔记
第一章天瑞

一、查字正音 
谒yè:拜谒,请教
暓mào人:愚人
圃pǔ:通甫 
眎shì:古视字 
埒liè:界域 
髑dú髅lóu:死人的骨头
否pǐ:阻塞,困滞  
攓qiān:拔。 
陵舄xì:车前草 
蛴螬qí cáo:金龟子幼虫 
鸲qú掇:虫名 
醯xī:醋 
颐辂lù:虫名,即蜉蝣 
暓芮mào  
羭yú:母羊 
猨:通猿耄mào:年老。古以八十、九十曰耄。 
粥yù熊:即鬻熊,周代楚国的祖先。 
躇chú步跐cǐ蹈:四字皆贱蹈貌,泛指人的站立行走。
醯xī鸡 :一种小飞虫

 
二、翻译  
 列子居住在郑国圃田,四十年来没有人赏识他。郑国的国君、卿、大夫看待他,就像看待普通老百姓一样。郑国发生饥荒,列子就打算到卫国去。他的弟子说:“先生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归来,弟子冒昧地请教,先生将用什么来教导我们呢?先生不曾听闻壶丘子林先生的言谈吗?”
  列子笑着说:“壶丘先生哪里说过些什么呢?即使如此,先生曾经对伯昏暓人说过一番话,我在一旁听见了,现在试着将它告诉你们。他说:那产生万物的,自身却不被他物所生;那化育万物的,自身却不被他物所化。不被产生的,能够产生出万物;不被变化的,能够使万物变化。所有的产生是因为不得不产生,所有的变化是因为不得不变化,所以万物经常在产生也经常在变化。所谓经常产生经常变化,就是没有一刻不在产生,没有一刻不在变化。阳阴二气是这样,一年四季也是这样,那不被产生的,固定不变而独立永存;那不被化育的,循环往复而轮回始终。那循环往复的,它的边界没有终结;那独立永存的,它的规则不可穷尽。《黄帝书》说:空虚的神妙作用不会消逝,就叫做玄牝。玄牝的门户,就叫做天地的根源。它连绵不断若有若无,发挥作用永不止息。所以产生万物的,它自身不被产生;使万物变化的,它自身不被变化。万物是自然而然产生与变化的,自然而然显现形状与色彩,自然而然运用智慧与力量,自然而然消亡与生长的。把这一切说成是刻意的产生、变化、显形、着色、运智、用力、消亡、生长,是错误的。”

  列子说:“从前圣人凭借阴阳二气来统摄天地万物。有形态的事物是由无形态的事物产生的,那么天地是从哪里产生的呢?所以说:有太易,有太初,有太始,有太素。太易的阶段,元气尚未形成;太初的阶段,元气开始萌发;太始的阶段,元气已经形成,而且具有了一定的形态;太素的阶段,元气不仅有了形态,而且有了固定的性质。元气、形态、性质共同具备而未曾互相分离,所以叫做浑沦。所谓浑沦,就是说万物浑然一体,不可剖析,不可分离。看它看不见,听它听不见,摸它摸不着,所以叫做易。易没有形状与界限,易经过变化成为一,一经过变化成为七,七经过变化成为九。九,是变化的极限,所以重新经过变化成为一。一,是产生形态变化的开始。那清灵轻巧,上升成为天,那浑浊厚重的,下沉成为地,阴阳二气,中和交会产生了人;所以天地间蕴含着阴阳精气,万物便由此化育生长。”

  列子说:“天地没有完备的功效,圣人没有完备的能力,万物没有完备的用途。所以天的职责是覆育生命,地的职责是承载万物,圣人的职责是施行教化,万物的职能为各自的性质所规定。因此天有短处,地有长处,圣人有困滞的地方,万物有通达的时候。为什么呢?因为覆育生命的天不能承载万物,承载万物的地不能施行教化,施行教化的圣人不能违逆事物的性质,事物的性质一旦确定就不能超出本位。所以天地的运动规律,不是阴就是阳;圣人的教化,不是仁就是义;万物的性质,不是柔就是刚:这些都是按照各自固有的性质而不能超越本位的。所以有生命,就有那产生生命的本原;有形状,就有那产生形状的本原;有声音,就有那产生声音的本原;有形状,就有那产生形状的本原;有声音,就有那产生声音的本原;有颜色,就有那产生颜色的本原;有滋味,就有那产生滋味的本原。生命所造就的生物死亡了,但产生生命的本原并没有终结;物体所呈现的形状是实在的,但产生形状的本原并没有形状;声音所发出的音响可以听见,但产生声音的本原并没有发声;色彩所产生的颜色彰著了,但产生颜色的本原并没有显示;滋味所产生的味道被品尝了,但产生滋味的本原并没有呈现;这都是无为的道的作用啊。它能够表现出阴的性质,也能够表现出阳的性质,它能够柔软,也能够刚强,能够短,也能够长,能够圆,也能够方,能够生,也能够死,能够热,也能够凉,能够上浮,也能够下沉,能够奏宫调,也能够奏商调,能够出现,也能够隐没,能够显示黑色,也能够显现黄色,能够甘甜,能够苦涩,能够膻臭,能够芳香。它没有知觉,没有能力,却又以没有不知晓的,没有不能做到的。”

  列子到卫国去,在大道旁用餐,跟从的学生看见一个百来年的髑髅。列子拔开蓬蒿而手指髑髅,回过头去对学生百丰说:“只有我和他知道人是不曾生也不曾死的道理。死亡果真令人悲愁吗?活着果真令人欢喜吗?物类之中藏有极微妙的变化因素:正如青蛙变为鹌鹑,一得到水的滋润又会长成细如断丝的纱草,在水土之间就会长出青苔。生长在高旱之地,便长成车前草。车前草得到粪壤后,就能长成乌足草。乌足草的根变化成蛴螬虫,它的叶子变化成蝴蝶。蝴蝶不久又变化为虫,这种虫生长在灶下,形状好像是刚蜕化了皮壳似的,它的名字叫鸲掇虫。鸲掇虫经过一千天就变化成为鸟,名叫乾馀骨。乾馀骨鸟口中的黏液又变为斯弥虫。斯弥虫变成吃醋的颐辂,吃醋的颐辂从吃醋的黄軦中生出,吃醋的黄軦从九猷中生出,九猷从成群乱飞的蚊蚋中生出,蚊蚋从腐烂的黄守瓜虫中生出。羊肝化为茜草,马血转化成磷火,人血转化为荒野里的鬼火。鹞鹰变成晨风鸟,晨风鸟变化成布谷鸟,布谷鸟过了很久又重新变为鹞鹰。燕子变为蛤蜊,田鼠变为鹌鹑,腐烂的瓜变为鱼,老韭菜变为苋菜,老母羊变为猿猴,鱼卵变为虫子。亶爰山上的野兽能够自行怀孕,名叫类。河泽边有种鸟,两两相望就能生卵孵化,名叫鶂。纯雌性的龟鳖种群名叫大要,纯雄性的蜂类种群名叫稚蜂。男子相思,不娶妻而有的感应;女子怀春,不嫁夫而自行怀孕。后稷因为母亲踏了天帝的足迹而诞生,伊尹因为母亲梦遇神仙而生于空桑。蜻蛉虫诞生在潮湿的地方,醯鸡产生在酒醋里。羊奚草和久不生笋的老竹相结合,老竹生出青宁虫,青宁虫生出豹子,豹子生出马,马生出人,人老后就返归自然之中。万物的生命都产生于大道,死后又复归于大道。

  《黄帝说》说:“形体运动不产生形体而产生影子,声音运动不产生声音而产生回响,虚无运动不产生虚无而产生实有。”有形之物是必然要终结的;天与地会终结吗?和我一样要终结。这种终结是否有穷尽之时呢?不知道。道终结在本来就没有开始的时候,穷尽在本来就没有形态的地方。一切有生命的事物终将返回到没有生命的状态,一切有形体的事物终将返回到没有形体的状态。那先有生命而后又死亡的事物,并非从来不曾有过生命;那先有形体而后又无形的事物,并非从来不曾具有形体。一切有生之物,按照自然法则必将终结。终结的不得不终结,正如存在的不得不存在。而想要使生命成为永恒,妄图截止这种终结,是不懂得自然法则啊。精神,是天所具有的;骨骸,是地所具有的。属于天的清明空灵而四散飘逸,属于地的浑浊沉重而凝结聚合。精神离开了形体,各自回归它们的本原,所以称之为鬼。鬼,就是归,意思是回归到本原之地。黄帝说:“精神进入众妙之门,骨骸返归物质本原,我的形体与灵魂还有什么存在呢?”

  人从出生到死亡,大的变化阶段共有四个:婴孩,少壮,年老,死亡。人在婴孩阶段,神气专注,意志专一,最为和谐;外物不能伤害他,德行无须再添加。在少壮阶段,血气飘浮横溢,各种欲望与思虑充盈体内; 外物便来侵扰他,所以德行便衰退了。在老年阶段,欲望与思虑渐渐消退;身体即将安息,外物不再与他争先;虽然还比不上婴孩时的完备,但与少壮时相比,却称得上安稳闲静了。人在死亡阶段,就到了完全安息的时候,复归于自然的本原。

  孔子在泰山游览,看见荣启期在成地的郊野行走,身上穿着粗劣的皮衣,腰间系着绳索带子,一边弹琴,一边唱歌。
  孔子问道:“先生这样快乐的原因是什么呢?”
  荣启期回答道:“我快乐的原因有很多:上天生养万物,只有人是最尊贵的;而我得以成为人,这是第一件快乐的事。男女有别,男尊女卑,所以以男子为尊贵;我已经成为一名男子,这是第二件快乐的事。人生有不曾看见太阳月亮就在母亲腹中死去的,也有活了没多久,就在襁褓里夭折的;我已经活了九十多岁,这是第三件快乐的事。贫穷是读书人的常情;死亡是人生的必然结局。我处在读书人普遍的常情中,等待着必然降临的结局,还有什么使我忧虑的呢?”
  孔子说:“好啊!真是一个能够自我宽慰的人。”

  林类年纪将近一百岁了,到了春天还披着皮衣,在割过麦子的田垄上拣拾遗落的麦穗,一边唱歌,一边行进着。
  孔子到卫国去,在田野上望见了他。孔子回过头对弟子们说:“那个老头或许可以同他攀谈攀谈,谁愿意过去问问他?”
  子贡请求前去。
  他在田垄一头迎上林类,面对他叹了一口气说:“老先生不曾后悔吗,还这样唱着歌谣拾麦穗?”
  林类不停往前走,歌声不断。子贡连连向他询问,林类才抬头答道:“我有什么后悔的?”
  子贡说:“先生少年时不努力作为,长大后又不争取时运,到老了没有妻子儿女,眼看着死期将要临近,还有什么值得您快乐到一边拾麦穗一边唱歌呢?”
  林类笑着说:“我快乐的原因,人人都有,却反而以它们为忧愁。正因为少年时不努力作为,长大后又不争取时运,所以我才能这样长寿。正因为老来没有妻子儿女,死期也将要监近,所以我才能这样快乐。”
  子贡说:“长寿,是人们所向往的,死亡,是人们所厌恶的。您以死亡为快乐,为什么呀?”
  林类说:“死亡与生存,恰如一去一回。所以在这儿死去的,又怎么知道不会在另一个地方诞生?所以又怎么知道生和死不是相等的呢?我又怎么知道苦苦谋求生存不是一种糊涂呢?而且我又怎么知道我今天的死不胜过往昔的生呢?”
  子贡听了他的话,不理解其中的涵义,便回去告诉孔子。
  孔子说:“我知道这个人可以同他攀谈,果然是这样;然而他所掌握的道理还没有达到完满的地步。”

  子贡对学习有些厌倦,便禀告孔子说:“我希望休息一下。”
  孔子说:“人生是没有什么休息的。”
  子贡说:“那么我就没有休息的地方了?”
  孔子说:“有是有的。你看那墓穴,高高的,大大的,隆起的,中间空空而又与外界隔绝的样子,就知道在哪里可以休息了。”
  子贡说:“伟大的死亡啊!君子在其中安息,小人在其中埋葬。”
  孔子说:“赐!你终于明白了。人们都知道活着的快乐,却不知道活着的痛苦;都知道年老的疲惫,却不知道年老的安逸;都知道死亡的可恶,却不知道死亡是一种休息。晏子说:‘好啊,自古以来就有死亡!有仁义的人在其中安息,无仁义的人在其中埋葬。’所谓死亡,就是德性的复归。古时候将死人叫做归人。称死人为归人,那么活着的人就是行人了。远行而不知道回归,就是抛弃家庭。一个人抛弃家庭,所有世人都会责备他;整个天下抛弃家庭,就没有人知道要去责备了。有的人离开故乡,抛弃亲人,废弃家业,游荡在四方而不知回归,这是什么人呢?世人一定称人是狂荡的人。又有人热衷于安定贤明之世,自以为灵巧能干,沽名钓誉,夸张炫耀自己而不了解自己,这又是什么人呢?世人一定以为他是深富智谋的人了。这两种人,都是有过错的。可是世人都肯定智谋之人而否定狂荡之人,只有圣人才知道什么是应当赞许的,什么是应当摈弃的。”

  有人对列子说:“先生您为什么特别以虚无为贵呢?”
  列子回答说:“虚无本身是无所谓贵贱的。”
  列子又说:“要否定人为的名义,就不如保持清静,保持虚无。清静、虚无,就掌握了道之所在;索取、给予,就丧失了道之所在。事物的本性被毁坏以后,于来舞弄仁义的说教,是不能使之复原。”

  鬻熊说:“万物运动流转永无止息,天地也在悄无声息地迁移变化,谁察觉到了呢?所以事物在那里亏损,就会在这里充盈,在这里完成,就会在那里毁坏。亏损、充盈、完成、毁坏,随时发生,随时消亡。来来往往,相互衔接,其中的间隙无法省察,有谁感觉到了呢?但凡一种元气不是突然增长,一种形体不是突然亏损,人们就感觉不到它的完成,也感觉不到它的损毁。也正像人从出生到年老,容貌、神色、智力、体态,没有一天不在变化;皮肤、指甲、头发,随时生长,随时脱落,并非婴儿时就停滞而不再改变了。变化的间隙不可察觉,只有等到变化发展的结果出现之后才会明白。”


  杞国有个人,担忧着天会崩坠,地会塌陷,自身将没有可以寄托的地方,以至于睡不着觉,吃不下饭。又有一个人,为他的担忧而担忧,因而前去开导他,说:“天,不过是积聚的气罢了,没有一处没有气。你弯腰伸臂、呼气吸气,成天在天之中活动,为什么还担忧它会崩坠呢?”
  那个杞国人说:“天如果真的是积聚的气,那太阳、月亮、星星,不会落下来吗?”
  开导他的人说:“太阳、月亮、星星了只是积聚的所当中会发光发亮的,即使落下来,也不会造成伤害。”
  杞国人又问:“那地要是塌陷下去怎么办呢?”
  开导他的人说道:“地,不过是积聚的土块罢了,土块充盈在四面八方,没有一处没有土块。你散步、行走、踩踏、蹦跳,成天在地上活动,为什么还担心它会塌陷呢?”
  杞国人听了如释重负,十分欢喜。开导他的人也如释重负,十分欢喜。
  长庐子听到这件事后笑着说:“虹霓呀,云雾呀,风雨呀,四季呀,这是积聚的所形成的天。山岳呀,河海呀,金石呀,火木呀,这是堆积的实体所形成的地。既然知道天是积聚的气,地是堆积的土块,为什么还说它们不会毁坏呢?天地在无限的宇宙中只是一个细微的物体,而在具体存在的事物中,却是最为巨大的事物。它们难以终结,难以穷尽,这是必然的;人们难以测其深浅,难以认识其规律,也是必然的。担忧它们会毁坏,实在是担忧得太远了;说它不会毁坏,也未必对。天地不能不坏,而且总归是要坏的。如果遇到天崩地裂,为什么不担忧呢?”
      列子听到这件事后笑着说:“说天地会坏是荒谬可笑的,说天地不会坏也是荒谬可笑的。天地会坏不会坏,不是我们所能知道的。既然如此,天地会不会坏都是这么一回事。所以活着不知道死后的境地,死后也不知道生前的遭遇;未来不知道过去的情况,过去也不知道未来的情况。天地会坏或不会坏,又为什么要放在心上呢?”
舜问丞说:“道可以获得并占有吗?”丞回答:“你的身体都不属于你,你又怎么能占有呢?”舜说:“我的身体不属于我,那属于谁呢?”丞回答说:“它是天地所托付给你的形体。生命不属于你所有,它只是天地托付给你的和顺之气。性命不属于你所有,它只是天地托付给你的顺化之气。子孙后代不属于你所有,他们只是天地以蜕变的生机赋予你的结果。所有行动不知道往哪里去,居住不知道保持处所,饮食不知道滋味。天地不停的运转,全是气的作用,大道又怎么可能得到并且占有呢?”
齐国有户姓国的人家非常富有,宋国有户姓向的人家非常贫困。姓向的人从宋国跑到齐国,向姓宋的人请教致富的方法。姓国的人告诉他:“我善于偷盗。当初我偷盗的时候,一年可以自给,两年便已富足,三年后便阔绰了。从此以后,我还接济街坊邻居。”姓向的人听了十分高兴。他只明白姓国的人说的关于偷盗的话,却没有理解他所谓偷盗的道理。于是他翻墙、挖壁洞,凡是手摸得着、眼睛看得到的东西,没有不拿走的。没过多久,就因为查出赃物而受到惩罚,连以前的积蓄都被没收了。姓向的因为姓国的欺骗自己,跑去埋怨他。姓国的问:“你是怎么偷盗的呢?”姓向的告诉他自己偷盗的情形。姓国的说:“哎,你误解我的意思了,我现在告诉你吧。我听说天有四季节令,地有资源肥力。我偷盗的是天时地利,云和雨的润泽,山林川泽的物产,用来生长我的禾苗,繁育我的庄稼,建筑我的墙垣,建造我的房屋。在陆地上偷盗飞禽走兽,在水里偷盗鱼虾龟鳖,没有一样不是偷盗来的。庄稼、土木、禽兽、鱼鳖,原本都是自然界生成的,哪里是属于我的?但是我偷盗自然界的物产就不会遭受祸患。金银、玉石、珍珠、宝物、粮食、布帛、钱财、货物,都是人所积聚的,哪里是上天赐予的?你偷盗它们而被判罪,能怪谁呢?”姓向的更加疑惑不解了,以为姓国的又一次蒙骗自己,便去东郭先生那里询问。东郭先生说:“你整个的人难道不是偷盗来的吗?偷盗了阴阳二气的中和来形成你的生命,构成你的形体;更何况你身外之物哪一件不是偷盗来的呢?的确,天地万物都互相联系,不能分离;把它们当作私有而占据,都是糊涂的做法。姓国的偷盗,符合公道,所以没有遭到灾祸;你的偷盗,出于私心,所以就被判了罪。为公或者为私,都是偷盗;不为公或者不为私,也是偷盗。使公有的成其为公有的,使私有的成其为私有的,这就是天地的大德。明白了天地的大德,那么还有谁是在偷盗呢?还有谁不是在偷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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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8-5 20:56:28 | 显示全部楼层
《天瑞》心得:
事情的性质一旦确定就不能超出本位,我对这句的联想是,世界运转的规则决定了事物的性质和特点,万物只能在规则内运转。
它没有知觉,没有能力,却又没有不知晓的,没有不能做到的,让我想到道,无形却保罗万象。
列子拨开蓬蒿而手指髑髅,对学生百丰说:“只有我和他知道人是不曾生也不曾死的。”看到这句话我觉得很有道理,似乎人就是不曾生也不曾死,但我说不出所以然,只觉得好像是这样的。
人在死亡阶段,就到了完全安息的时候,复归于自然的本原。看到这句话,我首先是伤感,觉得到死亡阶段就消亡了,好像要死死拽着有、存在的状态。当我需要死死拽着有时,说明没有真正体会到一些本质的东西。
万物流转永无止境,事物在那里亏损就会在这里充盈。似乎我们只不过是运转过程中的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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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8-13 22:34:16 | 显示全部楼层
一、查字正音
皯gǎn 黣měi:面色枯焦黝黑
喟kuì然:大声叹气的样子
弇yǎn州:古地名
殇shāng:未成年而死亡
斫zhuó:砍、斩,削。
擿zhì:搔爬
痟xiāo:酸痛
硋ài:阻碍
踬zhì:被绊倒
馀yú:姓
札zhá:信件
欤yú:表示疑问或反问
怍zuò
曩nǎng
仞rèn: 古时八尺或七尺叫做一仞
蜩tiáo :蝉
二、翻译
黄帝登位十五年了,因受到天下民众的拥戴而沾沾自喜,于是调养性命,追求耳目之乐,满足口鼻之欲,竟弄得面色枯黄黝黑,形容憔悴萎靡,头脑昏沉,情志迷惑。又过了十五年,他因担忧天下混乱,就竭尽聪明,用尽才智力量,管理百姓,结果仍然弄得面色枯黄黝黑,形容憔悴萎靡,头脑昏沉,情志迷惑。黄帝便大声叹息道:“我的过错太严重了!只顾调养自己,它的祸害是这样;一心治理天下,它的祸患也是这样。”于是抛弃纷繁政务,离开宫室寝殿,摈斥贴身侍从,撤掉钟鼓娱乐,减省美味膳食,隐退独居在外庭舍馆,内澄其心,外敛其形,三个月没有过问国家政事。
  黄帝白天睡觉时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在华胥国漫游。华胥国在弇州的西面,台州的北面,不知道距离中国有几千万里远;并非依凭舟车或行路可以到达,只能是神魂的飘游罢了。那个国家没有君主官长,一切听凭自然发展罢了。那个国家的百姓没有嗜好欲望,一切听凭自然发展罢了。他们不知道迷恋生存,不知道厌恶死亡,所以没有夭折与短命的人;他们不知道偏爱自身,不知道疏远外物,所以没有喜爱和憎恨;他们不知道背叛违逆,不知道趋附顺从,所以没有利益和祸害:一切都不会贪恋顾惜,一切都不去畏惧忌讳。投进水中不会淹没,踏进火里不会烧伤。刀砍鞭打不会伤痛,指甲搔爬不会酸痒。飞腾空中犹如脚踏实地,睡在虚无里好像躺在床上。云雾不能遮掩他们的视线,雷霆不能扰乱他们的听力,美丽和厌恶不能迷惑他们的心志,高山深谷不能绊住他们的脚步,都是精神在运行而已。
  黄帝从梦中醒来,怡然自得,于是把天老、力牧、太山稽招来,告诉他们说:“我闲居了三个月,内澄其心,外敛其形,思考如何修养身心、治理天下,但没能得到好的方法,我在疲惫中睡去,所梦见的就是这样。现在我知道最高深玄妙的道是不能通过寻常情理求得的。我明白它啦!我得到它啦!但是我却无法把它告诉你们啊。”
又过了二十八年,天下大治,几乎就像华胥国,可是黄帝却逝世了,百姓痛苦哀号,两百多年都没停止。

列姑射山在黄河入海口的河州中,山上又神人居住,他吸清风饮露水,不吃五谷杂粮;心灵如同虚静的渊泉,形体好似柔弱的处女。他对人不亲近不喜爱,神仙和圣人都臣服于他。他不威严不以势压人,忠厚诚实的人都甘愿供他驱使;他不施予不惠赠,但人们的物质财富都能自足;不积聚不搜括,自身从无困顿贫乏。阴阳二气常常调配适当,太阳月亮常常明朗,四季和顺,风调雨顺,生育总是和时,五谷杂粮岁岁满仓;而土地没有遭受过瘟疫,人民不会夭殇,万物没有灾祸,连鬼怪也无法作祟。

  列子拜老商氏为师,以伯高子为友,完全掌握两人的所有本领后,然后乘风而归。尹生听说此事后,就于列子住到一起,好几个月都不回家。期间他趁机向列子,请求学习他的道术 ,问了十次,列子十次都没有告诉他。尹生怨愤,请求离开,列子也不表态。尹生就回家了。几个月后,尹生学道的心不死,又去跟列子学习。列子问:“你为什么来去这么频繁呢?”尹生说:“以前章戴我向您请教,您不告诉我,对您有些怨恨。现在怨气消散了,所以又来了。”列子说:“过去我以为你通达事理,现在你竟鄙陋到了如此程度。坐下!我将告诉你,我是如何在老师那里学习道术的。自我拜为师、交学友三年后,心中不敢计较是非,嘴上不敢谈论利害,才博得老师斜着眼睛看我一下。五年之后,心中更不敢计较是非,嘴上更不敢谈论利害,然后老师才开颜对我一笑。七年后,听凭心中所想,更加没有什么是与非;任凭嘴上怎么去说,更加没有什么利与害;老师这才叫我和他坐在一块席子上。九年之后,我放纵心思去想,放纵口舌去谈论,也不知道是我的是非利害呢,也不知道是别人的是非利害;并且也不知道老商氏是我的老师,伯高子是我的朋友;内外一致。从此以后,眼睛就像耳朵一样,耳朵就像鼻子一样,鼻子就像嘴一样,没有什么不同。心神凝聚而忘掉形骸,骨肉全部融合;感觉不到形体依赖的,两脚踩踏的,随风飘游四方,就像落叶与干壳一样。竟然不知道是风驾驭着我呢,还是我驾驭着风啊!现在你在我门下,没几天,就再三怨愤不满。你小小一段身躯不会被元气所接受,你的骨节不会被大地承载。想要脚踏虚空,驾驭风云,又怎么能办得到呢?”尹生非常惭愧,好长时间不敢大声出气,也不敢再说什么。
  
    列子问关尹:“至人在水中潜行不会窒息,在火中踩踏不觉得炽热,行走在万物之上不会害怕。请问他们是怎样达到如此境界的呢?”
关尹说:“这是守住元气的结果,而不是智谋、灵敏、坚决、有勇气之类的就能办到的。坐下!我给你讲。凡是有相貌、形状、声音和颜色的,都是物。物与物为什么会差别很大呢?是什么让物达到未始有物之先的境界呢?不过是拘于色相之物罢了。 物被无形的道造出,终止在不能转化时。能够掌握此道而穷尽此理的人,外物怎能阻止他呢?他处于道的尺度内,藏身于万物的开端之前,游弋在万物的始终。使心性纯一,保养元气不遗失,使德行于大道相合,于派生万物的大道相通。如果能这样,你的天赋的纯真之气就会积聚完整,你的精神就不会有空缺,那外物又怎么能侵入并影响你呢?喝醉酒的人从车上跌落下来,虽然有伤却不会死亡。骨骼与别人相同,而损伤却比别人轻,就是因为他的精神完整。坐车没有知觉,跌落也没有知觉,死亡、生存、惊恐、惧怕等观念都侵入不到他的心中,因而遇到任何事情都不害怕。他因为醉酒而使精神完整尚且如此,又何况积聚了完整的天赋纯真之气呢?圣人把自己隐藏在天赋的纯真之气中,所以没有任何外物能伤害他。”
  列御寇为伯昏无人表演射箭。他拉满了弓弦,把装满水的杯子放在拿弓的手的肘上,然后射出箭去,一箭连着一箭,前一箭刚离弦,后一箭已搭上弓弦。在这个时候,他全神贯注,像木偶一样一动也不动。伯昏无人说:“你这是有心的射箭,而不是无心的不射之射。如果我和你登上高山,走在摇晃的岩石上,面临着万丈深渊,你还能射吗?”于是伯昏无人便领他登上高山,走在摇晃的岩石上。当临近万丈深渊时,他背对着深渊往后退,双脚已有大半悬空了,才拱手作揖,请列御寇上来。列御寇早已吓得趴倒在地,汗水流到了脚后跟。伯昏无人说:“得道之人,朝上能窥视到青天,往下能潜入黄泉,他遨游八方,神色气度都不会改变,现在你心中十分恐惧,瞬间改变意愿,你的内心也太糟糕了!”
范家有个叫子华的人,喜欢招养门客侠客,全国人都佩服他。他很得晋国国君的宠爱,虽然没有官职,但地位却在三位公卿之上。谁被他看中,国君就会给谁爵位;他说谁的坏话,国君就会罢免谁。在他厅堂上议事的人同朝廷上的一样多。子华叫他的门客侠士相互攻击斗智斗勇,强者与弱者互相凌辱,虽然受伤流血的人躺在眼前,他也毫不放在心上。整天整夜以此游戏取乐,几乎全国都沾染上这样的风俗。
禾生和子伯两人是范家上等的侠客,一次出外游玩,经过荒远郊野,住在老农商丘开的家里。半夜,禾生与予伯两人谈论子华的名声与势力,能使活着的人死去,该死的人活下来;富有的人贫穷,贫穷的人富有。商丘开以前一直为饥寒所困迫,于是悄悄地躲到北边窗下偷听他们的谈话。然后借了粮食,挑上箩筐到了子华的家门口。子华的门徒都出身于世家大族,身穿绸缎,乘坐高车,迈着四方步,眼睛只朝天看。他们瞧见商丘开年老体弱,面色黎黑,衣冠不整,没有不小瞧他的。接着又戏弄、侮辱、欺骗他,推摔捶打,无所不为,商丘开却没有一点不高兴的样子。侠客们的手段用尽了,也懒得戏弄嘲笑他了。于是同商丘开一起登上高台,人群中有人随意说:“有能从台上跳下去的,奖赏他一百金。”大家都争着响应。商丘开信以为真,于是首先从台上跳了下去,形状像一只飞鸟,飘扬到了地上,肌肤与骨骼都没有损伤。范家的门徒以为是偶然成功,因而没有觉得太奇怪。于是又指着河湾的深水处说:“那水里有宝珠,游下去可以摸到。”商丘开又跳到了水里。游出水面后,果然得到了宝珠。大家这才开始觉得奇怪,子华才让他加入食肉穿绸的行列。没多久范家的仓库发生大火。子华说:“你们有能钻进火中取出绸缎的,根据取出的多少赏赐你们。”商丘开毫无难色地钻进了大火中,来去几次,烟尘没有沾污脸面,身体也没有被烧焦。范家的门徒以为他有什么道术,于是一齐向他赔罪说:“我们不知道您有道术而欺哄了您,我们不知道您是神人而侮辱了您。您可以把我们看作是笨蛋,是聋子,是瞎子吧。现在冒昧地请教您用的什么道术。”商丘开说:“我没有什么道术。即使我的心里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即便如此,还是有一点可以试着对你们说一说。过去你们中有两位侠客借宿在我家,听到他们赞誉范氏的势力,能够使活着的人死去,该死的人活下来;富有的人贫穷,贫穷的人富有。我深信不疑,所以不惜远道而来。等来到这里,又认为你们的话都是真实可靠的,因而只怕我的诚心不够,行动得不快,并不知道我身在何处,也不考虑利害在什么地方,只是心志专一罢了。外物也不能阻碍、伤害我,就是这个道理而已。今天才知道你们在欺哄我,于是我心中隐藏着猜测与疑虑,身外得小心的观察测听,又回想过去侥幸没有被烧焦、淹死,让我忧伤、恐惧得全身发抖。哪能再靠近水火呢?”
从此以后,范氏的门徒在路上遇到乞丐和马医这些穷人,再不敢侮辱他们,一定要下车向他们拱手致礼。宰我听说了这件事,便禀告孔子。孔子说:“你不知道吗?最诚心的人,是可以感动万物的。可以感动天地,感动鬼神,横行天下而没有悖逆阻碍,哪里只是走在危险的地方、进入水火之中而已呢?商丘开相信假话尚且还能不受到阻碍和伤害,又何况你我都诚心诚意呢!你们要牢牢记住!”

   周宣王的牧正手下有个仆役梁鸯,善于饲养飞禽野兽,在园庭中喂养它们,即使是猛虎饿狼、大雕鱼鹰这类凶猛禽兽,没有不被训养得柔顺的。雌雄禽兽 交 配繁殖,生育的禽兽成群结队;不同类的禽兽混杂居住在一起,也不互相打架伤害。周宣王担心他的技术没有传人,便命令毛丘园向他学习。
梁鸯对毛丘园说:“我不过是一个低贱的仆役,有什么技术告诉你?但怕大王说我对你隐瞒,那就和你谈谈畜养老虎的方法。凡是顺着它就高兴,逆着它就发怒,这是有血气的动物的本性。但高兴与愤怒难道会无端发作吗?都是违背它意愿才触怒起来的。喂养老虎,不能用活的动物喂它,因为它奋力咬杀活物时要诱发怒气;不能用整个动物喂它,怕它因撕碎动物时要发怒。要知道它什么时候饿了,什么时候饱了,察觉它什么时候会发怒。虎与人不是一类,虎讨好喂养它的人,是因为喂养的人顺着它的缘故;那么它伤害人,就是因为逆着它的缘故了。我哪里敢逆着它使它发怒呢?当然也不完全顺着它使它高兴。高兴以后必然是愤怒,愤怒以后常常是高兴,都不适宜。现在我的心是既不违逆也不顺从,那么鸟兽对待我,就像对待它们的同类一样了。所以在我的园中游走的禽兽,不思念高大的树林和空旷的水泽;在我的庭中睡觉的禽兽,不向往深山和幽谷,就是顺其自然所致。

颜回问孔子说:“我曾坐船渡过名叫觞深的深潭,渡船的船夫掌船十分神妙。我问他:‘掌船可以学吗?’他说:‘可以。能游泳的人可以教会,善于游泳的人可以教会。善于游泳的人很快就能学会。至于会潜水的人,即使从未见过船,立即就能学会驾驭它。’我问他原因,他不告诉我。请问这是什么道理呢?”孔子说:“唉!我和你研习书本知识已经很久了,却并没有到达用事实验证的地步,更别说要掌握道的本身了。能够游泳的人可以教会他,是因为他看轻水;善于游泳的人很快能学会,是因为他不把水放心上。至于那些能在深水中潜泳的人,即使从未见过船,拿起舵也能掌船,这是因为他把深渊看成是土山,把翻船看成是车子从山坡上后退了。千万件翻船、退车一类的事摆在他面前,他也不放心上,干什么事不自由自在呢?用瓦片博戏的人心思灵巧,用铜带钩博戏的人就会有些害怕,用黄金博戏的人就会心智昏乱。技巧是一样的,而心存顾虑,是因为看重外物。凡是看重身外之物的人,内心就会笨拙。”

    孔子在吕梁山游览,看见瀑布有几十丈高,流水的泡沫溅出三十里,鼋鼍鱼鳖也不能游动,却看见一个男人在那里游泳,以为他是因痛苦而想自杀的人,便叫弟子顺着水流去救他。谁知这个人游了几百步又出来了,披着头发唱着歌,在塘埂下漫步。孔子赶上去问他说:“吕梁瀑布有几十丈高,流水的泡沫溅出三十里,鼋鼍鱼鳖也不能游动,刚才我看见你在水里面游,以为是有痛苦而想自杀的人,便叫弟子顺着水流去救你。你出来后披着头发,一面走一面唱歌,我以为你是鬼怪。但仔细看你,仍然是人。请问游泳有道术吗?”那人说:“没有,我没有什么道术。我开始于本然,再顺着天性成长,最终成就自然天命。我与漩涡一起进入水流的中心,随着上涌的波流一起浮出水面,顺从水出入而不凭主观的冲动而游,这就是我游水时遵循的规则。”孔子问:“什么叫开始于本然,再顺着天性成长,最终成就自然天命呢?”那人说:“我生在高地就安心住在高地,这就是安于本然;成长在水边就安心待在水边练习,这就是习而成性;不知道我为何这样做而去做了,这就是顺应自然天命。“

     孔子到楚国去,经过一片树林,看见一位驼背老人在持竿粘蝉,就像用手捡东西一样容易。孔子问:“您真是灵巧极了!这里面有什么技艺吗?”那人答道:“我有技艺。经过五六个月的训练,我把二个泥丸叠放在竹竿头上而不会掉下来,粘蝉失手的次数就很少了;摞三个而不会掉下来,粘蝉失手的次数只有十分之一;摞五个而不会掉下来,粘蝉就像用手捡东西一样了。我立定身子就像残断的树桩;我用臂执竿,像枯槁的树枝。虽然天地很大,万物很多,而我只知道蝉的翅膀。我心无二念,不用任何事物分散我对蝉的翅膀的注意力,为什么会粘不到呢?”孔子回头对弟子说:“心志专一而不分散,精神凝聚,就会达到神妙境界。这就是驼背老人说的道理吧!”老人说:“你们时读书人,怎么也要过问这件事呢?先修理整治你们的那套道理,再来谈论这些道理吧。”
  
海边有个喜欢鸥鸟的人,每天早上到海上去,跟鸥鸟玩耍,飞来的鸥鸟有成百只以上。他父亲说:“我听说鸥鸟都爱跟你游玩,你抓几只来,我玩玩。”第二天他来到海上,鸥鸟都在空中飞翔而不下来。所以说:“最高深的言论就是摒弃语言,最高的作为是没有作为。只局限于个人的智巧所知,那是很浅陋的。
  
赵襄子率领仆从十万人在中山打猎,践踏杂草,烧毁树林,烈炎烧及百里之远。有个人从石壁中走出来,跟随着烟火忽上忽下,大家以为是鬼。火势过去以后,他慢慢地走出来,像什么也没有经历过一样。赵襄子感到奇怪,便留住他。慢慢地观察他,看他的形貌、肤色与七窍是人,气息声音也是人,于是问他:“什么道术使你能住在石壁中?什么道术使你能进入火焰中?”那人说:“什么东西叫做石壁?什么东西叫做火焰?”赵襄子说:“你刚才出来的地方就是石壁,你刚才所踩过的东西就是火焰。”那人说:“我不知道。”魏文侯听说后,问子夏说:“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子夏说:“以我从孔子那里听来的话说,中和之人与万物完金混同,因而万物不能伤害与阻碍他,在金石中游玩,在水火中行走,都是可以的。”魏文侯又问:“你为什么不这样做呢?”子夏说:“剔净思虑,抛弃智巧,我不能办到。即使这样,试着说一说这些道理还是可以的。”文侯说:“孔子为什么不这样做呢?”子夏说:“他老人家能办得到,但是不愿意这样做。”文侯十分高兴。

    有一个神奇的巫师从齐国来到郑国居住,名字叫季咸,知道人的生死存亡、祸福夭寿,所预言的吉凶在指定的日期发生,准确如神灵。郑国人见了他,都避开他走得远远的。列子见到他,其心醉服,并回来把这事告诉了壶丘子,说:“原来我以为您的道术是最高的了,现在又有了比您更高的人。”壶子说:“我教给你的仅仅是道的外表,还没有交给你道的实质,你难道就得道了吗?只有许多雌性动物而没有雄性动物,又怎么能生出卵来呢?你用表面之道与世人较量,必然要露心迹,所以让巫者给你占卜吉凶福祸。试着请他来,让他看看我的相。”
第二天,列子带着季咸来见壶子。季咸出去后对列子说:“唉!您的老师快要死了,不能活了,过不了十天了。我看他形色怪异,面如湿灰。”列子进来后,哭得衣服都湿了,把此话告诉了壶子。壶子说:“刚才我显示给他看的是大地的纹理地貌,茫然无知,不动不止,所以他看见我闭塞了生机。再请他来一趟吧!”第二天,季咸又同列子来见壶子。出去后对列子说:“您的老师遇到我真是太幸运了!可以痊愈了。全身都有生气了,我看见他闭塞的生机在萌动了。”列子进来把这话告诉了壶子。壶子说:“刚才我显示给他看的是天地间变化生长的气象,虚名实利都不能侵入,而生机却已在脚后跟发动起来,这就是闭塞之中已显生机的萌动。所以他看到我好转的生机。再请他来一趟吧!”第二天,季咸又同列子来见壶子。出去后对列子说:“您的老师神色变化不定,我无从给他看相,等他心神安定下来,我再给他看相。”列子进来告诉了壶子。壶子说:“刚才我显示给他看的是太虚无迹象可征,所以他看到了我混沌平衡的生机。鲸鱼盘旋之处成为深渊,水流停积之处成为渊,水流运动之处成为深渊,翻涌而上的回旋水流成为渊,下注的回旋水流成为渊,从侧面涌出的回旋水流成为渊,决出水道而又回流的水成为深渊,从地下冒出后积止的水成为渊,不同源的水流会合之处成为渊,这是九种深渊。再请他来一趟吧!”第二天,列子又带季咸来见壶子。还没有站定,季咸就惊慌失色地逃走了。壶子说:“追上他!”列子追赶不上,回来报告壶子,说:“已经无影无踪,已经消失了,我追不上他了。”壶子说:“刚才我没有展露我的宗本给他看。我只是显示出心地虚寂随物顺化的样子,他搞不清我用的是什么道术,只看见我像草一样随风而倒,像水一样跟逐波流动,所以他就逃走了。”
     这以后列子自认为未尝学到大道,便返回到家中自学,三年不出门,替他妻子烧火做饭,喂猪像伺候人一样周到,对任何事物都没有偏爱,除掉修饰返回质朴,像土块一样独立而不受干扰,在纷繁的琐事中却心神一致,如此直到终身。
  
     列子到齐国去,半路上又返了回来,遇到了伯昏瞀人。伯昏瞀人问:“怎么又回来了?”列子说:“我感到震惊。”“为什么震惊?”“我曾到十家卖浆的店铺饮浆,就有五家先赠送给我。”伯昏瞀人问:“这样,你为什么要感到震惊呢?”列子说:“真诚聚集于胸,就会外泄为光,用来对外压服人心,使人们对自己的敬重超过了老人,从而招致祸患。那卖浆的老板只是做点羹汤的买卖罢了,盈利并不多。他们获得的盈利很少,他们的权势也很小,尚且这样对待我。又何况拥有万乘兵车的君主,身体劳瘁于国家,而智能耗尽于政事,他一定会把重任交给我而要我建功效力。所以我感到震惊。”伯昏瞀人说:“你真会观察问题!你且安居吧,人们一定会归附你的。”伯昏瞀人没过多久去列子家,门外前来拜访者的鞋子都已经摆满了。伯昏瞀人面向北站着,竖着拐杖支撑着下巴。站了一会儿,没有说话就走了。接待宾客的人告诉了列子。列子提着鞋子光着脚赶了出来,追到大门口,问道:“先生既然来了,为什么还不发药石之言启发开导我呢?”伯昏瞀人说:“算了吧!我本来就告诉过你,人们将归附于你,果然归附你了吧。这不是你有能力使别人归附于你,而是你没有能力使别人不归附于你。你何必显示出与众不同的迹象而使人如此欢愉呢?你以异常的表现感动他人,他人也必将以欢愉摇撼你的本性,这又没有什么益处。同你交往的人,不能告诉你这番道理。他们所说的闲言碎语,都是毒害人的话。没有人能从中觉悟,大家又怎么能相互获得教益呢?”
  
     杨朱向南到沛地,老聃西游到秦地。杨朱在沛郊迎候老子。至梁地遇到了老子。老子在半路上仰天长叹道:“起初我以为你是可以教导的,现在看来不可教导了。”杨朱没吭声。到了旅舍,杨朱给老子送上洗脸水、嫩口水、毛巾和梳子,把鞋子脱在门外,跪着走到老子面前,说:“刚才您老人家仰天长叹道:‘起初我以为你是可以教导的,现在看来不可教导了。’学生想请教您原因,但路上您没有空,所以不敢问。现在您有空了,请问我哪里做错了。”老子说:“你神态傲慢,谁还愿意和你相处呢?一身清白的人应该觉得仍有污点,道德高尚的人应该仍以谦恭卑下自居。”杨朱满面羞惭的说:“敬听先生教诲了。”  
杨朱前往沛地的时候,旅社中所有人都来迎送他,老板安排坐席,老板娘拿来毛巾和梳子,先到的客人让出了坐席,烧火的火夫离开灶门。当他从沛地回来的时候,旅舍的客人们便和他争抢坐席了。
  
     杨朱经过宋国,向东到了旅舍。旅舍主人有两个小老婆,其中一人美丽,一人丑陋,丑陋的受尊宠而美丽的受轻视。杨子问这是什么缘故。旅舍的伙计回答说:“那美丽的自以为美丽,我并不觉得她美丽;那丑陋的自以为丑陋,我并不觉得她丑陋。”杨子说:“弟子们记住!品行高尚而又能去掉自以为高尚之心的人,到哪里会不受人尊重呢?”

      天下有经常取胜的方法,有经常不能取胜的方法。经常取胜的方法叫做柔弱,经常不能取胜的方法叫做刚强。二者容易明白,但人们却不懂得。所以上古时的话说:刚强可以战胜力量不如自己的人,柔弱可以战胜力量超过自己的人。只战胜力量不如自己的,等到他们和自己相当时,就危险了。战胜力量超过自己的,就没有危险了。用来战胜身心的就是这个道理,用来应付天下的也是这个道理,这叫做不是有意战胜却自然就已战胜,不是有意胜任自然就已胜任。
鬻子说过:“要想刚硬,必须要靠柔来守护;要想强大,必须要用弱来保障。柔软积聚多了一定刚硬,虚弱积聚多了一定坚强。看他所积聚的是什么,就可以知道他祸与福的发展方向。靠刚强能战胜力量不如自己的人,等到它与自己相当就会遭殃;靠柔弱能战胜力量超过自己的人,力量是不可估量的。”老聃说:“刚强的军队会被消灭,刚强的树木会被折断。柔弱是生存的道路,刚强是死亡的途径。”
  
     形貌不必相同,而心智相同,心智不必相同,而形貌相同。圣人选取心智相同而遗弃形貌相同。世人却接近形貌相同而疏远心智相同的。形状与自己相同的,便亲近而喜爱它;形状与自己不同的,便疏远而害怕它。有七尺长的身躯,手与脚的功能不一样,头上长头发,口中生牙齿,能站立并快步行走的,叫做人,而人未必没有禽兽之心。即使有禽兽之心,也以人的形状而得到他人的亲近。身上长翅,头上生角,张牙舞爪,高高地飞翔或在地面俯伏奔走的,叫做禽兽,而禽兽未必没有人心。即使有人心,也以禽兽的形状而被人疏远。扈牺氏、女蜗氏、神农氏、夏后氏,或者是蛇身人面,或者是牛头虎鼻,他们有不是人的形状,而有大圣人的道德。夏桀王、殷纣王、鲁桓公、楚穆王,他们的形状面貌与七窍都和人一样,但却有禽兽之心,世人固守着同一形貌标准去寻求最高智慧的人,是没有希望找到的。黄帝在阪泉的郊野与炎帝作战时,曾统帅熊、罴、狼、豹、驱、虎为先锋,鵰、鹖、鹰、鸢为旗帜,这是用力量役使禽兽的例子。尧使用夔为乐官,主管音律,它敲击着磬钟,各种野兽跟着跳舞;他演奏萧韶乐曲九阙,凤凰也来朝拜,这是用乐声吸引禽兽的例子。那么禽兽之心,与人有什么不同呢?形状声音与人不同,一般人便不知道与它们交往的方法。圣人没有什么不知道,没有什么不通晓,所以能吸引并能役使它们。禽兽的心智天生就又与人相同的地方,它们都要争取生存,这方面的智慧也不比人低。雌雄互相匹配,母子互相亲爱;避开平地,依托险峻;逃离寒冷,寻求温暖;居住时结伙成群,出行时依次成列;幼生的住在里面,强壮的住在外面;喝水时互相提携,吃食时呼朋引伴。太古的时候,禽兽同人类在一起居住,和人类一同出行。到了有帝王的时候,禽兽才开始见人惊惶恐惧四散乱窜。等到衰败的乱世,它们更是隐藏逃窜,以避免祸患。现在东方有个介氏之国,这个国家的人勉强懂一些六畜的语言,这是他们靠片面的知识而得到的才能。太古的神圣之人,对万物的性情状态全都明白,对异类的语言声音全都了解。把它们会合聚集起来,对它们进行训练教授,和对待人民一样。所以先会合鬼神妖怪,然后通达八方人民,最后聚集禽兽昆虫,说凡是有血有气的动物,它们的头脑智慧相差得并不太远。神圣之人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们教授训练所有的动物没有什么遗漏。
  
    宋国有个饲养猴子的老翁,很喜欢猴子。他养了一群猴子,能理解猴子的想法,猴子也懂得他的心意。他还减少家里人的口粮,以满足猴子的需要。不久家里的粮食匮乏起来,他打算限制猴子的食物,又怕猴子不肯驯服,听自己的话,便先欺骗它们说:“喂你们橡子,早上三个,晚上四个,够吗?”众猴子都跳起来发了怒。过了一会儿,他又说:“喂你们橡子,早上四个,晚上三个,够吗?”猴子们听了,都趴在地上十分高兴。
世间万物之所以用智巧或鄙俗的方法可以笼络,道理就在这里。圣人用智慧来笼络愚笨的人,也就像养猴人用智慧笼络猴子一样。名义与实际都没有亏损,却能使它们时而高兴,时而发怒啊!
  
    纪渻子为周宣王饲养斗鸡。周宣王过了十天就问:“鸡可以斗了吗?”回答说:“不行。它正虚浮骄妄,自持意气。”过了十天又问。回答说:“不行。它还对别的鸡的身影和鸣声有反应”过了十天又问。回答说:“不行。它还目光锐利而富于盛气。”过了十天又问。回答说:“差不多了。即使别的鸡大声鸣叫,它已经不为所动了。看上去像个木头鸡了。它的自然的德行已经完整了。别的鸡没有敢应战的,只有转身逃跑罢了。”
  惠盎拜见宋康王。康王正顿足咳嗽,急急地说:“我所喜欢的是勇敢且有力量的人,不喜欢谈论仁义道德的人。您打算用什么来教导我呢?”惠盎回答说:“我这里有一种道术,能使别人即使勇敢,也刺不进我的身体;即使有力量,也打不中我。难道大王对此没有兴趣吗?”宋康王说:“好!这正是我所想要听到的。”惠盎说:“刺我不进,打我不中,这对我来说是在受侮辱。我这里还有一种道术,能使人虽然勇敢却不敢刺我,虽有力量却不敢打我。不过不敢并不等于不想。我这里还有一种道术,能使人根本就不想打人。没有刺人击人的念头,也还没有爱护和有利于他人的想法。我这里还有一种道术,能使天下的男人女子没有不高高兴兴要爱护和有利于他人的。这比勇敢、有力量更加高明,是比上述四种道术都好的道术。难道大王对此没有兴趣吗?”宋康王说:“这正是我所想要得到的。”惠盎说:“孔子、墨子就是这样。孔丘、墨翟没有土地却成为君主,没有官职却成为尊长,天下的男人女子没有不伸着脖子、踮着脚,希望安抚和有利于他们的。现在大王是一个拥有万乘兵车的君主,如果真有这样的志向,那么国境之内的百姓,就都会得到好处。那恩惠就会比孔丘、墨翟多得多了。”宋康王无话可说。惠盎快步走了出去。宋康王对身边的人说:“会说话啊,他这样辩说把我说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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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8-19 21:56:59 | 显示全部楼层
周穆王
一、查字正音
暨jì : 和,及
曩nǎng :从前,过去
骖cān
骝liú :赤色的好马。骝
袪qū:衣袖、袖口。
昲fèi:曝晒,晒干。
怛dá:畏惧;惧怕。
燠yù:暖;热。
恂[xún:信,顺从。

二、翻译
周穆王时,最西方的国家来了一个有幻化之术的人,他能进入水火之中,穿过金属岩石,能翻倒山河,移动城池;能够悬浮在空中不坠落,碰到实物不被阻碍,千变万化,无穷无尽。既能改变事物的形态,又能改变人们的思想。穆王对他像天神一样的尊敬,侍奉他就像侍奉国君,把自己的寝宫让出来让他居住,用祭把神灵的膳食给他吃喝,选择美丽的女子乐队供他娱乐。可是这个幻化人却认为穆王的宫殿卑微简陋无法居住,穆王的膳食又腥又臭不可以享用,穆王的嫔妃又羶又丑不可以亲近。于是穆王便为他另筑宫殿。土木建筑、雕梁画栋,以至于到了不能再巧妙的程度。穆王把府库的钱财全部耗尽,才把楼台建成。楼台高达八千尺,比终南山还要高,称作中天之台,挑选郑国和卫国美丽而苗条的女子,涂抹香膏,修饰娥眉,戴上首饰耳环,穿上东阿的轻软丝裙,腰系齐国的细致绢带,敷着莹白的蜜粉,染着清朗的黛眉,带着精美的玉环,佩着白芷、杜若各类香草,演奏《承云》、《六莹》、《九韶》、《晨露》等古曲来取悦化人。月月进献玉衣,天天供奉美食。化人仍然不觉满足,不得已才到中天之台居住。没住多久,他邀请穆王一同出去游玩。穆王拉着他的衣袖,便腾云而上,飞到半空中才停下来。接着便到了幻化人的宫殿。幻化人的宫殿用金银建筑,以珠玉装饰,在白云与雷雨之上,不知道它下面以什么为依托,看上去好像是堆积在白云之中。耳朵听到的,眼睛看到的,鼻子闻到的,口舌尝到的,都是人间所没有的东西。穆王真以为到了清都、紫微、钧天、广乐这些天帝所居住的地方。穆王低下头往地面上看去,见自己的宫殿楼台简直像累起来的土块和堆积的乱草。穆王自己觉得即使在这里住上几十年也不会想念自己的国家的。幻化人又请穆王一同游玩。所到之处,抬头不见日月,低头看不见江河湖海。光影照耀之处,穆王眼花缭乱无法逼视;音响回荡之源,穆王耳内杂扰无法听清。百骸六脏,全都颤抖而不能平静。意志昏迷,精神丧失,于是请求幻化人带他回去。幻化人推了一把,穆王好像跌落到了虚空之中。醒来以后,还是坐在原来的地方,左右还是原来侍候他的人。看看眼前的东西,那水酒是刚倒出来的,菜肴是刚烧好的。穆王问左右:“我刚才是从哪里来的?”左右的人说:“大王不过是神游了一会。”从此,穆王茫然若失了三个月才复原。穆王再问幻化人,幻化人说:“我与大王的精神出去游玩罢了,形体何尝移动过呢?而且先前居住的地方,又和大王自己的宫殿有什么不同?您在天上游玩的花园,与大王的花园有什么不同呢?大王习惯了经常看到的东西,对暂时的变化感到怀疑。事物变化的极致,时光流逝的缓急,怎可能全部透彻把握呢?”穆王听了十分高兴,从此不过问国家大事,不亲近大臣与嫔妃,毫无顾忌地到遥远的地方去游玩,他下令用天下最好的八种骏马来驾车,右边的服马叫骅骝,左边的服马叫绿耳,右边的骏马叫赤骥,左边的骖马叫白牺。穆王的马车由造父驾驭,泰丙为车右。随从的马车,右边的服马叫渠黄,左边的服马叫踰轮,左边的骖马叫盗骊,右边的骏马叫山子,由柏夭主车,参百驾驭,奔戎为车右。驰驱了一千里,到了巨蒐氏的国家。巨蒐氏于是献上白鹄的血液供穆王饮用,准备牛马的乳汁给穆王洗脚,并供奉所有乘车与驾车的人。吃喝以后继续前进,又歇宿在崑 山的弯曲处,赤水的北面。第二天便登上了崑 山巅,观览了黄帝的宫殿,并修缮整新,以传于后世。随后又成西王母的贵宾,在瑶池上宴饮。西王母为穆王朗诵歌谣,穆王也跟着唱和,歌辞都很悲哀。后来又观赏了太阳入山的情景,一天走了一万里。穆王于是叹道:“哎呀!我不修养道德而只知道享乐,后世的人恐怕要谴责我的罪过了吧!”
穆王差不多就是神人啊!在一生中享尽了快乐,仍然活了一百岁才去世,当时的人们都认为他登上仙境远去了。
老成子向尹文先生学习幻化之术,过了三年也没有传授给他。老成子请他指出自己错在哪里,并要求退学。
尹文先生向他作揖,引他进入室内,叫左右的人离开房间后对他说:“过去老聃往西边去,回头告诉我说:一切有生机的气息,一切有形状的事物,都是虚幻的。天地万物的开始,阴阳之气的变化,就叫做生,叫做死。懂得这个规律而顺应这种变化,根据具体情形而推移变易的,叫做化,叫做幻。创造万物的技巧微妙,功夫高深,本来就难以全部了解,难以完全把握。根据具体情形变易的技巧明显,功夫低浅,所以随时发生,又随时消灭。懂得了幻化与生死没有什么不同,才可以学习幻化之术。我和你也在幻化着,为什么一定要再学呢?”
老成子回去后,根据尹先生的话深思了三个月,于是能自由自在地时隐时现,又能翻交四季,使冬天打雷,夏天结冰,使飞鸟在地上走,走兽在天上飞。但终生没有把这些法术写成书,因而后世没有传下来。
列子先生说:“善于幻化的人,他的道术隐秘而平常,他的功绩与一般人相同。五帝的德行,三王的功绩,不一定都是由智慧和勇力而来,也许是由幻化来完成的,谁能推测到呢?”
觉醒时有八种状况,睡梦中有六种占验。什么叫做八种状况?一是事故,二是作为,三是获得,四是丧失,五是悲哀,六是欢乐,七是生存,八是死亡。这就是八种状况,是形体与外界接触所产生的。什么叫做六种占验?一是因为日常生活而做梦,二是受到惊吓而做梦,三是心有所思而做梦,四是醒来依旧出神而做梦,五是喜乐欢愉而做梦,六是心生恐怖而做梦。这六种预言,是精神与外界交感所产生的。
不了解感应变化的起源,事情一旦发生就会对它的由来感到迷惑;了解了感应变化的起源,事情一旦发生就能够明白它的由来。理解了事情的由来就不会再惊忧恐惧了。人体的充盈或亏虚,消长或停息,都与天地相通,与外界事物相应。因此阴气旺盛,就会梦见涉足大水而感到恐惧;阳气旺盛,就会梦见徒步大火而被烧灼;阴阳之气都旺盛,就会梦见生死相杀。吃得过饱就会梦见付出给予,肚子饥饿就会梦见索取掠夺。所以,脉象虚浮的病人会梦到自己飞扬,脉象沉实的病人会梦到自己溺水。压着衣带睡觉,就会梦见蛇;飞鸟来衔头发,就会梦见飞翔。气血要转为阴冷就会梦见烤火,即将生病的就会梦见进食。饮酒的人将要做忧愁的梦,欢歌纵舞的人将要做哭泣的梦。
列子说:“精神与事物相遇就形成了梦,形体与万物交接就会产生事情。所以白天思虑与夜间做梦,都是精神与形体遇到某些事物的缘故。因此精神凝结在一点上的人,空想与幻梦都会自然消失。真正的觉醒无须用言语表达,真正的梦幻无法以常情通晓,都只是万物自然交互变化的境地。古时候的真人,觉醒时忘却了自身的存在,睡眠时不受梦境的干扰,这难道是空话吗?”
辽远的西方南部边隅有一个国家,不知道与哪些国家接壤,名叫古莽之国。那里阴气和阳气不相交接,所以不分寒暑;太阳与月亮的光芒照耀不到,所以不分昼夜。那里的百姓不吃饭、不穿衣,睡眠很多。五十天醒来一次,将梦中的所作所为当作真实,将醒时的所见所闻当作虚妄。
四海的中央有个中央之国,地跨黄河南北,横越泰山东西,方圆超过万里。这里的阴阳二气的比例分明,所以一年有一寒一暑;昏暗与明亮的职分明确,所以一天中有一昼一夜。这里的百姓有的聪明,有的愚昧。万物滋养繁殖,才艺多种多样。有君主与臣民的互相抉助,用礼仪与法律来共同维持,他们的言论与作为不可以数字统计。每天一睡一醒,认为醒时的所作所为为真实,以梦中的所见所闻为虚妄。
辽远的东方北隅有一个国家,叫阜落之国。那里的土地与气候常常干燥燥热,昼夜都有日月光芒照耀着大地。那里的土地不长庄稼,老百姓只能吃草根与树木的果实,并且不知道用火烧了以后再吃,性情刚强凶悍,强大的欺凌弱小的,崇尚胜利而不崇尚礼仪,多半时间奔忙走动,休息的时间少,经常醒着而不睡眠。
周朝有个姓尹的人大规模地经营产业,在他手下服役的人从清晨到黄昏都不得休息。有个老役夫已经累得筋疲力尽了,仍然不停地被使唤,白天呻吟呼喊着干活,黑夜昏沉疲惫地熟睡。由于精神恍惚散漫,夜夜梦见自己成为了一国之君,地位在百姓之上,总揽一国大事,在宫殿花园中游玩饮宴,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快乐无比。醒来后继续服役。有人安慰他过于勤苦,老役夫说:“人一生活一百年,白天与黑夜各有一半。我白天做奴仆,苦是苦了,但黑夜做国君,则快乐无比。有什么可怨恨的呢?”
姓尹的人成天钻营世事,思虑集中在家业上,心灵与形体都很疲劳,晚上也昏沉疲惫而睡,每天夜里梦见自己当了奴仆,奔走服役,什么活都干,挨骂挨打,什么罪都受。睡眠中呻吟呼喊,一直到天亮才停止。姓尹的以此为苦,便去询问他的朋友。朋友说:“你的地位足以使你荣耀,你的财产用也用不完,超过别人很多很多了。黑夜梦见做了奴仆,这一苦一乐的循环往复,是一般的自然规律。你想在醒时与梦中都很快乐,怎么能得到呢?”姓尹的听了他朋友的话,便放宽了役夫所做的工程的期限,减少了自己苦心思虑的事情,他和役夫的苦也就都减轻了。
郑国有个樵夫在野外砍柴,遇上一头受惊的鹿,迎头追击,杀死了它。他怕别人看见,连忙把死鹿藏在干涸的水沟里,盖上柴草,异常欢喜。没过多久,樵夫忘了藏鹿的地方,于是自以为做了一场梦而已。沿途回家,嘴里嘟囔着这件事。旁边有人听见,就按着他的话拿到了鹿。回家后,告诉妻子说:“刚才有个樵夫梦见自己得到一头鹿,但又不知道藏在哪里;我现在得到了它,他简直是做了个真实的梦啊。”妻子说:“你大概是梦见樵夫得到了鹿吧?真的有那个樵夫吗?现在真的得到这头鹿,是你自己做了个真实的梦吧?”丈夫说:“我已经据此得到了鹿,何必再去追究是他做梦还是我做梦呢?”樵夫回到家,不甘心就这么丢失了鹿,当天夜里真的梦见藏鹿的地方,又梦见取走鹿的那个人。第二天清早,按照梦中情境,找到了得鹿的人。于是两人为了鹿的归属争执起来,闹到了士师那里。
士师说:“你最初真的得到了鹿,却胡说是梦;明明是在梦中得到了鹿,又胡说是现实。他真的取走了你的鹿,你又和他争这只鹿。他妻子又说他是在梦中认为鹿是别人的,并没有什么人得到过这只鹿。现在只有这只鹿,请你们平分了吧!”
这事被郑国的国君知道了。国君说:“唉!这士师也是在梦中让他们分鹿的吧?”为此他询问宰相。宰相说:“做梦与不做梦,这是我无法分辨的事情。如果要分辨是醒还是梦,只有黄帝和孔丘能做到。现在没有黄帝与孔丘,谁还能分辨呢?姑且按照士师的裁决办吧。”
宋国有个叫阳里华子的人,中年时患了健忘症,早晨拿的东西到晚上就忘了,晚上放下的东西到早晨就忘了;在路上忘记走路,在家里忘记坐下;不知道先后,不知道今古。全家都为他苦恼。请史官来占卜,不能灵验;请巫师来祈祷,没有效果;请医生来诊治,也不见好转。
鲁国有个儒生自我推荐说能治好他的病,华子的妻子和儿女以家产的一半作为报酬,请他开药方。儒生就说:“这种病本来就不是算卦龟卜所能占验,也不是祈祷请求所能生效,同样不是药物针灸所能诊治的。我试试变化他的心灵,改变他的思想,差不多就能让他痊愈。”于是试着脱掉他的衣服,感到冷他便去寻找衣服;不给他饭吃,感到饿他便去寻找食物;把他关在黑暗处,感到昏暗他便去寻找光明。儒生高兴地告诉他的儿子说:“病可以治好了。但我的方法是保密的,世代相传不可让外人知晓。请其他人回避一下,让我单独和他在室内待七天。”大家按他的要求办了。没有人知道儒生干了些什么,但华子多年积累起来的病居然彻底痊愈了。
华子清醒以后,便大发雷霆,斥骂妻子,惩罚儿子,并拿起戈矛驱逐儒生。宋国人把他捉住并问他为什么这样做。华子说:“过去我健忘,脑子里空空荡荡不知道天地是有还是无。现在突然明白了过去的一切,数十年来的存亡、得失、哀乐、好恶,千头万绪纷纷扰扰全部出现了。我害怕将来的存亡、得失、哀乐、好恶还像这样扰乱我的心,再求片刻的忘却,还有可能吗?”子贡听说后感到奇怪,把这事告诉了孔子。孔子说:“这不是你所能理解的!”回头叫颜回把此事记录下来。
秦国的逢氏有个儿子,小时候很聪明,长大以后却得了精神错乱的疾病。听到唱歌以为是哭泣,看到白色以为是黑色,闻到香气以为是臭气,尝到甜昧以为是苦味,做错了事却以为是正确。只要意识所到的地方,无论是天地、四方、水火、寒暑,没有不颠倒错乱的。
一个姓杨的人告诉这个孩子的父亲说:“鲁国的君子懂得多种道术技巧,或许能治好你孩子的病吧!你为么不去拜访呢?”
孩子的父亲去了鲁国,当路过陈国时,碰到了老聃,便告诉他儿子的病症。
老聃说:“你又怎么知道你儿子的精神错乱呢?现在天下的人都分不清是非,被厉害关系弄得混乱糊涂,患这种病的人很多,没有人能察觉病症。而且一个人迷糊并不能使一家倾覆,一家人迷糊并不能使一乡倾覆,一乡人迷糊并不能使一国倾覆,一国人迷糊并不能使天下倾覆。天下人都迷糊,还有什么可倾覆的呢?如果使天下人的心都像你儿子的话,那么你就反而是迷糊的人了,那哀乐、声色、气味、是非,又有谁能纠正呢?我这些话未必不是迷糊的表现,更何况鲁国的君子们都是迷糊得最厉害的人,又怎么能解开别人的迷糊呢?背上你的粮食,趁早回家去吧!”
燕国有个人出生在燕国,生长在楚国,到老年才回本国去。
路过晋国时,同行的人欺骗他,指着城墙说:“这是燕国的城墙。”那人凄怆地改变了面容。同行的人指着土地庙说:“这是你那个地方的土地庙。”那人长叹了一声。同行的人指着房屋说:“这是你的先人的房屋。”那人流着眼泪哭了起来。同行的人指着坟墓说:“这是你先人的墓地。”那人禁不住大哭起来。同行的人失声大笑说:“我刚才是在欺骗你,这是晋国啊!”那人大为惭愧。
等到了燕国,真的见到了燕国的城墙和土地庙,真的见到先人的房屋和墓地时,悲伤的情绪反而减弱了。

三、简单心得
是梦是幻是虚是实要如何区分呢?我们以为是清醒的时候,未必不是在梦中。世俗的标准未必就是好的,真理掌握在少数人手中,而这部分少数人可能没有表达的欲望,也可能觉得叫不醒他人,也可能觉得世间一切自有因缘际会,不是一己之力可以左右的,选择尊重。到底是怎样的呢,只能慢慢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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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8-27 12:32:24 | 显示全部楼层
仲尼第四

一、查生僻字、正音
愀[qiǎo]然——形容神色变得严肃或不愉快。
有间[jiàn]——一会儿。
嘿[mò]然——沉默的样子。
惕[tì]——变易
衎衎[kàn]——刚直
在雄——争雄求胜
眄[miǎn]——斜视,斜着眼睛看。
眂[shì]——古同“视”。
蚋[ruì]——蚊子
渑[shéng]——古水名,在今山东境内。
肄[yì]——研习
诒[dài]——欺骗
瞀 [mào]——目眩,眼花
豕[shǐ]——猪
馀[yú]——姓
二、翻译
孔子在家中闲坐着,子贡进来侍奉他,见他面带愁容。子贡不敢询问,出来告诉颜回。
颜回便弹琴边唱歌。孔子听到了琴声,果然把颜回叫了进去,问道:“你为什么独自快乐?”
颜回说:“老师为什么独自忧愁?”
孔子说:“先说说你的想法。”
颜回说:”我过去听老师说:‘乐于顺应自然、懂得命运规律,所以就没有优愁。’这就是我快乐的原因。”
孔子的脸色变得凄然,过了一会说:“有这话吗?你理解错了。这是我过去的话,让我现在来为你纠正吧。你只知道乐于顺应自然、懂得命运而没有忧愁的一面,却不知道乐于顺应自然、懂得命运有很多忧愁的另一面。现在告诉你关于这个问题的正确看法:修养自身,听任命运的穷困与富贵,懂得生死都不由我自己,因而心虑不会被外界改变和扰乱,这就是你所说的乐于顺应自然、懂得命运而没有忧愁的一面。过去我整理《诗经》、《尚书》,订正礼制与乐律,准备以此治理天下,流传后世,并不是只修养自身、治理鲁国就满足了。而鲁国的国君和大臣一天比一天丧失秩序,仁义道德一天天衰败,人情善性一天天刻薄。这个学说在一个国家的今天还行不通,又能对整个天下与后世怎样呢?我这才知道《诗经》、《尚书》、礼制乐律对于治理乱世没有什么作用,但却不知道改革它的方法。这就是乐于顺应自然、懂得命运的人所忧愁的事情。虽然如此,但我还是明白了一些。我们所说的乐于顺应自然、懂得命运,并不是古人所说的乐于顺应自然、懂得命运。没有乐,没有知,才是真正的乐,真正的知,所以没有不快乐的事,没有不知道的事,没有不忧愁的事,没有不能做的事。《诗经》、《尚书》、礼制乐律,又丧失了什么呢?又为什么要改革它呢?”
颜回面向北拱手作揖说:“我也明白了。”
他出来告诉了子贡。子贡茫然不知所措,回家深思了七天,不睡不吃,弄得自己瘦骨嶙峋。颜回又去开导他,然后才回到孔子门下,弹琴唱歌,诵读诗书,一生都不曾停止过。

陈国的一名大夫被派到鲁国去访问,私下去会见了叔孙氏。
叔孙氏:“我国有一位圣人。”
陈国大夫问:“不就是孔丘吗?”
叔孙氏说:“是的。”
陈国大夫问:“怎么知道他是圣人呢?”
叔孙氏说:“我经常听颜回说:‘孔丘能放弃心灵而只用形体。’”
陈国大夫说:“我国也有一位圣人,您不知道吗?”
叔孙氏问:“圣人是谁?”
陈国大夫说:“老聃的弟子中有个叫亢仓子的人,学到了老聃的道术,能用耳朵看东西,用眼睛听声音。”
鲁侯听到此事大为惊异,派遣上卿用丰厚的礼物去邀请他。亢仓子应邀来到鲁国。鲁侯谦虚地向他请教。
亢仓子说:“传话的人说错了。我能不用耳朵听,不用眼睛看,但却不能变换耳朵眼睛原来的功能。”
鲁侯说:“这就更奇怪了。那么你的道术是什么样的呢?我很想听听。”
亢仓子说:“我的形体与心相合,心智契合于元气,元气契合于精神,精神契合于虚空。那些极细微的形物,极轻微的音响,即使远在八方荒蛮之地以外,或是近迫于眉睫之内,凡是来干扰我的,我必定都明了。竟不知道是我的七窍、四肢察觉到它们,还是心腹六脏感知到它们,自然而然地知道罢了。”
鲁侯十分高兴。过了些天把这事告诉了仲尼,仲尼笑而不答。

宋国的太宰去见孔子,问:“你是圣人吗?”
孔子说:“我哪敢当圣人,我不过是个博学多识的人。”
宋国太宰问:“三王是圣人吗?”
孔子说:“三王是善于使用智力和勇力的人,至于是不是圣人我就不知道了。”
又问:“五帝是圣人吗?”
孔子说:“五帝是善于推行仁义道德的人,至于是不是圣人我也不知道。”
又问:“三皇是圣人吗?”
孔子说:“三皇是善于顺应时势的人,是不是圣人我不知道。”
宋国太宰大为惊骇,说:“那么谁是圣人呢?”
孔子的脸色一时有些变化,然后说:“西方的人中有一位圣人,不治理国家而国家不乱,不说话而使人自然信服,不教化而政令自然实行,伟大而宽广啊,百姓不知怎么称赞他才好。我怀疑他是圣人,不知道真的是圣人呢?真的不是圣人呢?”
宋国太宰默默地在心中计议说:“孔子在欺哄我啊!”

子夏问孔子说:“颜回的为人怎样?”
孔子说:“颜回的仁慈之心胜过我。”
又问:“子贡的为人怎样?”
孔子说:“端木赐的辩才胜过我。”
又问:“子路的为人怎样?”
孔子说:“仲由的英勇胜过我。”
又问:“子张的为人怎么样?”
孔子说:“颛孙师的庄重严肃胜过我。”
子夏离开座位问道:“那么这四个人为什么要来做您的学生呢?”
孔子说:“坐下!我告诉你。颜回能仁慈却不能狠心,端木赐能辩论却不能沉默,仲由能勇敢却不能怯弱,颛孙师能庄重却不能随和。把四人的长处合起来交换我的长处,我也是不干的。这就是他们拜我为师而不三心二意的原因。”

列子拜壶丘子林为师,以伯昏瞀人为友,然后居住在城南边上,跟列子相交往的,数也数不过来。即使这样,列子也不夸耀自大。他们天天地一起讨论问题,远近没有不知道的。而与南郭子隔墙为邻二十年,却从不互相拜访来往。在路上相遇时,也像没有看见对方一样。门下的弟子和仆役都以为列子与南郭子有仇。
有一个从楚国来的人,问列子说:“先生与南郭子为什么互相敌视?”
列子说:“南郭子形貌充实而心灵空虚,耳朵不听,眼睛不看,口无所言,心灵没有知觉,形体没有变动,去拜访他又能干什么呢?尽管如此,我姑且和你一起去一趟看看吧。”
于是列子选了四十个弟子同行。见到南郭子,果然像泥塑的土雕,无法与他交流。他回头看看列子,精神与形体已不在一起,也不能同他谈论了。没有一会儿,南郭子指着列子弟子末行一人,和他谈话,从容果断仿佛专为辩论求胜一般。列子的门徒们对此感到十分惊骇。回到列子家,脸上都还挂着疑惧的神色。
列子说:“领会真意的人无须言说,什么都知道的人也无须言说。以无言为言也是一种言,以无知为知也是一种知。应当以无言为不言,以无知为不知。这样,也说了,也知了,也是无所不说,也是无所不知,也是什么都没有说,也是什么都不知道。像这样就行了,你们为什么要胡乱惊讶呢?”

列子在学习道术的时候,三年之后,心中不敢计较是与非,嘴上不敢谈论利害,然后才得到老商的斜看一眼。五年之后,心中比学道前更多地计较是与非,嘴上更多地谈论利与害,然后老商才开始放松脸面笑了笑。七年之后,顺从心灵去计较,反而觉得没有什么是与非;顺从口舌去谈论,反而觉得没有什么利与害;老师这才叫我和他坐在一块席子上。九年之后,放纵心灵去计较,放纵口舌去谈论,但所计较与谈论的也不知道是我的是非利害呢,也不知道是别人的是非利害呢,身外身内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从此以后,眼睛就像耳朵一样,耳朵就像鼻子一样,鼻子就像嘴一样,没有什么不同了。心灵凝聚,形体消失,骨肉全都融化了;感觉不到身体倚靠着什么,两脚踩着什么,心灵想着什么,言论包藏着什么。不过如此而已,于是一切道理也就不能对他隐瞒了。

早些时候,列子很喜欢外出游览。
壶丘子说:“御寇喜欢游览,游览有什么可喜欢的呢?”
列子说:“游览的快乐,是因为所欣赏的东西没有陈旧的。别人游览,欣赏的是所见到的东西;我游览,欣赏的是事物的变化。游览啊游览啊!没有人能分辨不同的游览方法。”
壶丘子说:“御寇的游览本来就与别人一样,为什么却说与人不同吗?凡是见到的东西,也常常能从中见到它们的变化。你只知道欣赏外物的变化,却不知道自身也在不停地变化之中。你只知道赏玩外物的更新变化,却不知道自身也在更新变化。致力于游览外部世界,却不懂得观察自己的内心。向外游览,就会要求外物的完备;反观内心,则能从自身获取充实完美。从自身获取完美,是游的最高境界;向外物要求完备,是不够理想的游览境界。”
从此列子终身不再外出,自己认为不懂得游览。
壶丘子说:“这才是游览的最高境界啊!最高境界的游览就是不知道去往何处,最高的观赏就是不知道观看的是什么。任何地方都游览了,任何事物都欣赏了,这才是我所谓的游览,才是我所谓的观赏。所以我说:这样的游览才到达最高境界了啊!这样的游览才到达最高境界了啊!”

龙叔对文挚说:“您的医术十分精湛了。我有病,您能治好吗?”
文挚说:“一切听从您的命令。不过请先讲讲您的病症吧。”
龙叔说:“全乡人赞誉我,我不以为光荣,全国人毁谤我,我不以为耻辱;得到了并不喜欢,丧失了也不觉得忧愁;看待生存如同死亡;看待富贵如同贫贱;看待人如同猪;看待自己如同别人。住在自己家中,像是住在旅馆;看自己的家乡,像是西戎南蛮之国。所有这些病,爵位赏赐不能劝慰,严刑惩罚不能威胁,盛衰利害不能改变,悲哀快乐不能动摇,我这样做自然不能辅佐国君,交结亲友,管教妻子儿女,控制奴仆臣隶,这是什么病呢?什么药方能治好它呢?”
文挚于是叫龙叔背着光站着,文挚从暗处向明处看他。过了一会儿说:“唉!我看到你的心了,你的心已经空虚了,差不多已是圣人了!您的心窍中,六窍流通,只有一窍尚未通达。现在您把圣人的心智当作疾病,大约就是这个原因吧!并不是我浅薄的医术所能治愈的。”

无所凭借而永远存在的,是道。依照生存之道而生存,所以即使生命终结了,为生之道也不会灭亡,这是常理。依照生存之道应该活着却死去的,是不幸。有所凭借而最终死去,也是道。依照死亡之道而死去,所以即使生命没有终结而自行消亡的,也是常理。依照死亡之道应当死去却活着的,是侥幸。所以无所依凭而生存的称作道,依照大道而生命得以终结的称作常理;有所凭借而死去的也称作道,依照大道而得以死去的也称为常理。
季梁去世,杨朱望其门而歌。随梧去世,杨朱抚摩着他的尸体哭泣。普通人出生了,大家便唱歌,普通人死亡了,大家便哭泣。

眼睛即将失明的人,反而能看清细微的毫毛;耳朵将要聋的人,反而能先听见蚊子飞舞的声音;口舌将要失去味觉的人,反而能先辨出淄渑两水滋味的差别;鼻子将要失去嗅觉的人,反而能先闻到烧焦的气味;身体将要僵硬的人,反而能轻快地奔逸;心灵将要糊涂的人,反而先识别是非:所以事物不发展到极点,是不会走向反面的。

郑国的圃泽有很多贤能之人,东里有很多才智之士。
圃泽有个学者叫伯丰子的,路过东里,碰到了邓析。
邓析回头对自己的弟子笑了笑说:“我为你们戏弄他一下,看那个过来的人怎么办?”
邓析的弟子们说:“我们希望能看到。”
邓析对伯丰子说:“你知道被养育与养育的区别吗?被别人养活而不能自己养活自己的,是狗与猪一类的动物;养育万物而使万物为自己所用的,是人的能力。让你们这些人吃得饱,穿上衣服并得到休息的,都是我们这些掌握政权的人的功劳。而你们只会男女老少群居聚集在一起,为的是吃到牛牢猪圈和厨房里的食物,这与狗猪一类动物有什么区别?”
伯丰子不加理会。
伯丰子的随从从后面上来插话说:“大夫没有听说过齐国和鲁国有许多很有才能的人吗?有的擅长于盖房子,有的檀长于五金皮革制品,有的擅长于弹奏乐器,有的擅长于读书计数,有的擅长于带兵作战,有的擅长于宗庙祭祀活动,各种各样的人才都具备了。但却没有宰相,没有能管理和使用他们的人。管理他们的不需要专门的知识,使用他们的人不需要专门的技能,而有专门知识和技能的只能被管理和使用。你们这些掌握政权的人,都是我们所管理和使用的,你有什么值得傲慢的呢?”
邓析没有话可说,示意他的弟子离开。

公仪伯以力气大而闻名于各诸侯国,堂谿公将这件事告诉了周宣王。周宣王准备了厚礼去聘请他。公仪伯来了后,宣王看他的样子,像是个懦弱无力的人。宣王心中疑惑,问道:“你的力气怎样?”
公仪伯说:“我的力气能折断春天蝗虫的大腿,刺穿秋天知了的翅膀。”
宣王变了脸色,说:“我的力气能撕开犀兕牛的皮革,拖住九头牛的尾巴,我还遗憾自己力气太小。你只能折断春天蝗虫的大腿,刺穿秋天知了的翅膀,却以力气大而闻名于天下,这是为什么呢?”
公仪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离开了坐席,说:“大王问得好啊!我大胆地把实际情况告诉您。我的老师中有个叫商丘子的,力气之大,天下都没有敌手,而他的至亲密友却不知道,这是因为他从来没有运用他的力量。我死心塌地去侍候他,他才告诉我说:‘一个人要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事物,观察别人没有察觉到的地方;要得到别人得不到的东西,修习别人做不到的事情。所以练习眼力的总是先看装满车子的木柴,练习听听力的总是先听撞钟的声音。内心觉得容易,做起来便不会困难。做起来没有困难,因而名声也就出不了家庭。’现在我的名声传遍了各诸侯国,是我违背了老师的教导,显示了自己能力的缘故。那就是说,我的名声不是由我倚仗自己的力气得到的,而是由我运用自己的力气得到的,这不是比倚仗自己力气的人更好一些吗?”

中山公子牟这个人,是魏国贤能的公子。喜欢与贤人交游,不关心国家政事,却欣赏赵国人公孙龙。乐正子舆这班人为此而笑话他。
公子牟说:“你为什么要笑话我欣赏公孙龙呢?”
子舆说:“公孙龙的为人,言行没有师承,为学没有朋友,好猾善辩却没有道理,知识杂乱而不成一家之言,喜欢奇谈怪论而胡说八道,企图迷惑别人的心,折服别人的口,与韩檀研习的那一套一样。”
公子牟变了脸色,说:“你凭什么这样指责公孙龙的过错呢?请说出具体事实。”
子舆说:“我是笑话公孙龙欺骗孔穿的情形,他说:‘善于射箭的人能够让后面一支箭的箭头射中前面一支箭的箭尾,每一发都紧跟着,每一支都相连接;最前面的箭射中靶心,中间的箭也不曾跌落,最后面那支箭的箭尾正好搭在弓弦上,望过去就好像一支长箭似的。’孔穿惊异不已。公孙龙说:‘这还不是最奇妙的。逢蒙的弟子名叫鸿超,对妻子发怒的时候就恐吓她。拉开黄帝的乌号良弓,搭上綦卫的利箭,直射她的眼睛。箭飞到眼前,她连眼皮都不曾眨一下,箭落到地上,也不扬起一丁点儿尘土。’这些难道是智者应当说的话么?”
公子牟说:“聪明人说的话本来就不是愚蠢的人所能明白的。后箭的箭头射中前箭的箭尾,是因为用力均衡,瞄准无误,前后一致。箭射到眼睛而眼皮不眨一下,是因为箭势刚好完全耗尽。你还怀疑什么呢?”
乐正子舆说:“你和公孙龙是同一类人,怎么会不掩饰他的缺陷与错误?我再说说他更荒谬的言论。公孙龙欺哄魏王说:‘意念不是本心。指称得不到本质。物体永远分割不尽。影子是不会移动的。头发丝能悬起千钧重物。白马不是马。孤牛犊不曾有过母亲。’他背离类比的常规,违反公认的常理,这样的例子举不胜举。”
公子牟说:“你不懂得这些至理名言,反而认为是谬论,其实错误的是你。没有意念,心的作用与本体才能同一。没有具体概念,才能包括所有的事物。能包括所有事物的,只能是永恒的‘存在’。说影子不会移动,是因为人移动后,原来的影子消失了,又产生了新的影子,新影子并不是旧影子的移动。头发能牵引三千斤重的物体,是因为‘势’到了能牵引三千斤的程度。白马不是马,是把马的形状与马的概念分离开来而言的。孤牛犊不曾有过母亲,是因为母亲健在的时候,它还不能称作孤牛犊。”
乐正子舆说:“你认为公孙龙的言论都是有道理的。假如他放个屁,你恐怕也会去奉承的。”
公子牟沉默了好久,告辞说:“请过些时候,再邀你来辩论。”

尧治理天下五十年,不知道天下治理好了还是没有治理好?不知广大百姓愿意拥戴自己,还是不愿意拥戴自己?环顾询问左右大臣,大臣都不知道。问宫外朝廷上的百官,他们也不知道。问不做官的长者,他们也不知道。
尧于是穿上百姓的衣服在四通八达的大路上游览打听,听到有儿童唱的歌谣说:“您养育我们百姓,没有不合您的准则。大家全都不知不觉,遵循着天帝的法则。”尧高兴地问道:“谁教你唱这首歌的?”儿童答道:“我们是从大夫那里听来的。”又问大夫。大夫说,“这是一首古诗。”
尧回到宫中,召见舜,便把帝位让给了他。舜没有推辞便接受了。

关尹喜说:“自己内心无所偏执,外界的事理就自然显明。它动如流水,静如明镜,回应着一切如同回音。所以说道是顺从事物的。只有物违背了道,道却从不违背物。善于体悟道的人,也不用耳朵,也不用眼睛,也不用力气,也不用心智。想要体悟道而又用视觉、听力、形躯、心智去追求它,是不恰当的。看见它在前方,倏忽间它又在后面;它发生作用时充盈四方,不起作用时又不知去向何处。也不是有心求道的人所能够疏远,也不是无心求道的人所能够亲近。唯有虚静默然地体察本性的人才能够得到它。通理而无情,能干而无为,这才是真正的智识真正的能干。从无知出发,如何还能动情?从无能出发,如何还能作为?那聚集的土块,堆积的灰尘,虽然无所作为,却并非是至道的体现。”


简单心得:
对第一篇乐天知命这一段感触特别深。我仿佛才真正开始懂得,人生的变迁不是由自己决定。以前觉得自己说了算的那一部分被迫接受自己以前的想法其实是错误的。会不习惯,会觉得空荡荡的。
子夏问孔子篇,子贡、颜回等四人都有胜过孔子的方面,但他们把他们四个人的优点合在一起与孔子交换,孔子也不会答应。人的境界不是看某一个方面是否突出。
龙叔篇,龙叔的境界已经很不错了,文挚说他六窍流通,只有一窍尚未通达,所以把圣人的心智当作疾病。我有些好奇还有一窍是什么。
无所凭借而永远存在的,是道。依照生存之道而生存,即使生命终结了,为生之道也不会灭亡。这一段其实看不懂,读来莫名感动,觉得亲切。
关尹喜篇说,道不是有心求道的人能够疏远的,也不是无心求道的人能够亲近的。唯有虚静默然地体察本性的人才能够得到它。道不是苦苦求来的,一点一点地回归自己,可以更加靠近。又或许,人与道本就是一体的。
四、朗读已上传微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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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9-3 22:25:56 | 显示全部楼层
汤问

一、查生僻字、正音

诤[zhèng]人——古代传说中的矮小之人。
玕[gān]——美石,似珠玉。
禺彊[yú qiáng]——为传说中的海神、风神和瘟神,也作“禺强”、“禺京”,是黄帝之孙。
憑[píng]——愤懑。
僬侥[jiāo yáo]国——古代传说中的矮人国。
麼[mó]——细小。
䚦[zhì]俞——古代传说中的善听者。
擿[zhì]——搔爬。
鸜鹆[qú yù]——鸟名,即八哥。
陟[zhì]——山势层叠。
甔[dān]——坛子一类的瓦器。
甀[zhuì]——古时坛子一类的瓦器。
冱[hù]——冰冻。
抃[biàn]——拍击。
弇[yǎn]山——即崦嵫山,古代常用来指日落之所。在今甘肃天水西境。
氂[máo]——同“牦”。
寖[jìn]——渐渐地。
扞[hàn]——捍卫。
铓[máng]——刀剑等的尖端。
騞[huō]然——疾速;突然。
锟铻[kūn wú]——古剑名。


二、翻译
商汤问夏革说:“远古之初有物存在吗?”
夏革说:“如果远古之初没有物的存在,现在怎么会有物呢?未来的人们要是说我们现在没有物的存在,可以吗?”
商汤又问:“那么万物的产生没有先后之别吗?”
夏革说:“万物的死亡与产生,本来没有界限。这个事物的产生可能就是那个事物的死亡,这个事物的死亡可能就是那个事物的开始,又怎么能弄清它们的头绪呢?就是说,在我看到的万物以外,在我知道的万事以前,都是我所不知道的。”
商汤问:“那么上下八方有最终的尽头吗?”
夏革说:“不知道。”
商汤再三问他。
夏革说:“看不见的东西没有极限,看得见的东西没有止境,我怎么能知道呢?但是在没有极限之外又没有极限,在没有穷尽之中又没有无穷尽。既没有极限又没有无极限,既没有穷尽又没有无穷尽、我根据这一点知道万物没有极限、没有穷尽,而不知道它有极限有穷尽。”
商汤又问道:“四海之外有什么?”
夏革说:“同中国一样。”
商汤问:“你用什么来证实这个看法?”
夏革说:“我向东走到营州,那里的人也像这里一样。问他们营州以东怎么样,说是也同营州一样。我向西走到豳州,那里的人也像这里一样。问他们豳州以西,说也同豳州一样。我因此知道四海之内、四方边荒、世界尽头都和这儿没什么两样。所以大物与小物互相包含,没有穷尽。包含万物的,也像包含天地一样。因为包含着万物,所以没有穷尽;因为包含着天地,所以没有极限。我怎么能知道天地之外没有比天地更大的天体呢?这也是我所不知道的。但是天地也是物体。物体自有不足之处,所以过去女娲氏烧炼五种颜色的石头去弥补天地的空缺,砍断鳖鱼的四只脚去撑起天地的四角。后来共工氏与颛项争夺帝位,因愤怒而碰到了不周山,折断了顶着天的柱子,扯断了拉着地的绳子,天往西北方向倾斜,所以日月星辰都向西北运动;大地向东南方向下陷,江河湖水都向东南流淌汇集。”
商汤又问:“万物有大小之分吗?有长短之别吗?有同异的分辨吗?”
夏革说:“在渤海的东面不知几亿万里的地方,有一个很大的沟壑,实际上是一个没有底的山谷,那下面没有底,名字叫归墟。地面八极、天空八方中央的流水,以及银河的流水,没有不流到那里的,而那里的水既没有增加,也没有减少。那里有五座山:第一座叫岱舆山,第二座叫员峤山,第三座叫方壶山,第四座叫瀛洲山,第五座叫蓬莱山。每座山高低延伸周长达三万里,山顶上的平坦处也有九千里。山与山之间距离达七万里,却互相认为是邻居。山上的楼台宫殿都由金银珠王建成,山上的飞禽走兽却是一样的纯白色。珠玉宝石之树长得密密麻麻,花朵与果实的味道都很鲜美,吃了它可以永远不老,永不死亡。住在那里的人都是神仙圣人一类,一天一夜就能飞过去又飞回来的人,数也数不清。但五座山的根部并不相连,经常跟随潮水的波浪上下移动,不能有一刻稳定。神仙和圣人们都讨厌此事,便报告了天帝。天帝担心这五座山流到最西边去,使众多的神仙与圣人失去居住的地方,于是命令禹强指挥十五只大鳌抬起脑袋把这五座山顶住。分为三班,六万年一换。这五座山才开始稳定下来不再流动,但是龙伯之国有个巨人,抬起脚没走几步就到了这五座山所在的地方,一钩就钓上了六只大鳌,合起来背上就回到了他们国家,然后烧的大鳌的骨头来占卜吉凶。于是岱舆和员峤二山便流到了最北边,沉入了大海,神仙和圣人流离迁徙的多得要用亿数来计算。天帝大发脾气,于是逐渐缩小了龙伯国的国土使它越来越狭,逐渐缩小了龙伯国的人民使他们越来越矮。到伏羲、神农时,那个国家的人还有几十丈高。从中国往西四十万里有一个僬侥国,人高只有一尺五寸。最东北边有人名叫净人,身高只有九寸。荆州南面有一种冥灵树,生一次叶的时间需五百年,落一次叶的时间也达五百年。上古时有一种大椿树,生一次叶需八千年,落一次叶也达八千年。腐烂的土壤上有一种叫菌芝的植物,早上长出来,到晚上就死去了。春天和夏天有一种叫蠓蚋的小飞虫,下雨时出生,一见太阳就死了。终北国以北有个溟海,又叫天池,其中有一种鱼,宽达数千里,它的长度和宽度相称,鱼的名字叫做鲲。又有一种鸟,它的名字叫做鹏,翅膀像垂在天上的云,它的身体和翅膀相称。世上的人哪里知道有这些东西呢?大禹治水出行时见到了,伯益知道后给它们起了名字,夷坚听说后把它们记录了下来。江浦之间生有一种极细小的虫子,它的名字叫焦螟,成群地飞起来聚集在蚊子的眼睫毛上,它们互相之间还碰不到。在睫毛上休息、住宿,飞来飞去,蚊子一点也不觉察。离朱、子羽在大白天擦了眼睛去观看,也看不到它们的形体;俞、师旷在夜深入静时掏空耳朵低着脑袋去倾听,也听不到它们的声音。只有黄、帝和容成子居住在崆峒山上,一同斋戒三个月,心念死寂,形体废弃,然后慢慢地用神念去观察,才能看得土块一样的东西,像是嵩山的山丘;慢慢地用气去倾听,才能听得砰砰的声音,像是雷霆的声音。吴国和楚国有一种大树,它的名字叫做柚,绿色的树叶到冬天还是青青的,果实是红的,味道是酸的。吃它的皮和汁,可以治愈气逆的疾病。中原人珍爱它,但移植到淮河以北便成了枳。八哥不能渡过济水,狗獾渡过汶水就死了,这些都是地气造成的。纵然如此,形状和气质不同,但本性是一样的,不必互相交换,天性就很完备,天分也很充足。我怎么能辨别它们的大小,怎么能辨别它们的长短,怎么能辨别它们的同异呢?”

太行、王屋两座山,方圆七百里,高达一万仞,原来在冀州之南、河阳之北。
山北面有位愚公,年纪将近九十岁了,面对着大山居住。苦于大山堵塞了山北往山南的去路,出入都要绕着山走,于是召集全家商量说:“我和你们用毕生精力削平险峻,使道路直通豫州的南边,到达汉水的南边,行吗?”全家异口同声地表示赞成。他的妻子提出了疑问,说:“凭你的力量,连一个小小的土丘也动不了,又能对太行山、王屋山怎样呢?而且挖出来的土块石头又放在哪里呢?”大家纷纷说:“倒到渤海的海边,隐土的北边。”愚公于是就带领儿孙中能挑担子的三个人,敲石挖土,用簸箕运到渤海的海边。邻居京城氏的寡妇有个遗腹子,刚到换牙齿的年龄,蹦蹦跳跳地也跑来帮忙。寒来暑往,一年到头,才能往返一趟。
河曲一位叫智叟的人笑着劝阻他们,说:“你也太不明智了!以你快要死的年纪,剩下的一点力气,连山上的一株草都动不了,又能对土块和石头怎样呢?”北山愚公长叹道:“你的思想太顽固,顽固得无法说通,连寡妇和小孩都不如。即使我死了,有儿子在。儿子又生孙子,孙子又生儿子,儿子又有儿子,儿子又有孙子,子子孙孙,没有穷尽,而山却不会再增高,为什么要担心挖不平呢?”河曲智叟无话回答。
山神听说了,怕他们没完没了地挖下去,便去禀告了天帝。天帝被他们的诚心所感动,命令夸娥氏的两个儿子背起这两座山,一座放到了朔州的东面,一座放到了雍州的南面。从此,冀州之南、汉水之阴再没有山丘阻塞了。

夸父自不量力,想要追逐太阳的影子。追到太阳隐没的隅谷的边上,口渴了想喝水,便跑到黄河与渭水边喝水,黄河、渭水不够喝,准备到北方大泽去喝。还没有走到,就在路上渴死了。他扔弃的手杖,浸润在他尸体的脂膏血肉之中,生长出一片桃林。桃树林绵延弥漫,方圆达好几千里。

大禹说:“上下四方之间,四海之内,日月照耀着它,星辰围绕着它,四季使它有规则,太岁使它有纲要。由神灵所产生,形状各不相同,有的早夭,有的长寿,只有圣人才能明白其中的道理。”
夏革说:“但是也有不需要神灵就能产生,不需要阴阳二气就有形体,不需要日月就有光明,不需要杀戳就会死亡,不需要保养就会长寿,不需要五谷就有饭吃,不需要丝绸就有衣穿,不需要车船就能行路,它的方法是自然而然,这就不是圣人所能明白的了。”

大禹治理洪水,迷失了道路,错到了一个国家,在北海北边的海滨,不知离中国有几千万里。那个国家名叫终北,不知它的边界到哪里为止。没有风雨霜露,不生鸟兽、虫鱼、草木这些东西。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很平坦,四周则有三重山脉围绕。国家的正当中有座山,山名叫做壶领,形状像个瓦瓮。山顶上有个口,形状像个圆环,名叫滋穴。有水从中涌出,名叫神瀵,香味胜过兰椒,甘美胜过甜酒。从这一个水源分出四条支流,流注到山脚下,经过全国,没有浸润不到的地方。土气中和,没有因疫养成疠而早夭的人。人性柔弱,顺其自然,不竞逐,不争夺;心地善良,筋骨软弱,不骄傲,不嫉妒;年长和年幼的都平等地居住在一起,没有国君,没有大臣;男女混杂游耍,没有媒的,没有聘嫁;靠着水居住,不种田,不收割;土气温和适宜,不织布帛,不穿衣服;活一百岁才死,不早夭,不生病。那里的人民繁衍无数,有喜有乐,没有衰老、悲哀和痛苦。那里的风俗喜欢音乐,手拉手轮流唱歌,歌声整天不停。饥饿疲倦了就喝神泉的水,力气和心志便又恢复中和与平静。喝多了便醉,十几天才能醒。用神泉的水洗澡,肤色柔滑而有光泽,香气十几天才消散。
周穆王北游时曾经过那个国家,三年忘记回家。回到周国宫殿以后,仍然思慕那个国家,觉得十分失意,不想吃酒肉,也不见嫔妃,好几个月以后才恢复正常。
管仲听说后劝齐桓公游辽口,一同到那个国家去,几乎要动身了。隰朋劝阻说:“您丢弃齐国广阔的土地,众多的人民,可观的山川,丰富的物产,隆盛的礼义,华丽的穿戴,妖艳嫔妃充满后宫,文武忠良充满朝廷,叱咤一声就能聚集徒卒百万,号令一下就能使诸侯听命,又为什么要羡慕别的国家而抛弃齐国的祖宗和土地,去野蛮落后的国家呢?这是仲父的糊涂,为什么要听他的?”桓公于是停止了出游的准备,把隰朋的话告诉了管仲。管仲说:“这本来不是隰朋所能明白的。我只怕那个国家去不了,齐国的富饶有什么可留恋的?隰朋的话有什么可顾及的?”

南方国家的人剃去头发,赤身裸体;北方国家的人裹上头巾,披着皮袄;中州国家的人头戴礼帽而身穿衣裳。依据九州条件的不同,有的种地有的经商,有的打猎有的捕鱼,就像冬天穿皮袄、夏天穿丝绸,水行坐船、陆行乘车一样。不用说话自然明白,顺应本性自然成功。
越国的东方有个辄沐国,第一个儿子生下来后,就解剥并吃掉他,说是对下面的弟弟有好处。他们的祖父去世了,要把祖母背出去扔掉,说:‘死鬼的妻子不能与我们住在一起。’
楚国的南方有个炎人国,他们的父母去世了,要把身上的肉剔下来扔掉,然后把骨头埋到土里,才算是孝子。
秦国的西方有个仪渠国,他们的父母去世了,要把柴火堆起来放在尸体下焚烧,烧的尸体的烟气直往上跑,叫:做升天,这样才算是孝子。
在上面的人以此为政事,在下面的人以此为风俗,而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孔子到东方游览,看见两个小孩在争辩,便问他们为什么争辩。
一个小孩说:“我认为太阳刚出山时离我们近,而中午时离我们远。”
另一个小孩说:“我认为太阳刚出山时离我们远,而中午时离我们近。”
一个小孩说:“太阳刚出山时像车盖那么大,到了中午,就像小盘子那么大了,这不正是离人远的看来小,而离人近的看起来大吗?”
另一个小孩说:“太阳刚出山时又寒又冷,到中午像手伸进热水里一样,这不正是离人近时热而离人远时凉吗?”
孔子不能裁决。
两个小孩笑着说:“谁说你知识丰富啊?”

均是天下最高的准则,涉及到有形的物体也是这样。譬如发丝均匀,用力得当,悬挂的重物就不会跌落,如若轻重不均,发丝就会断绝,这是头发受力不均的缘故。如果受力均衡,本来会断绝的也不会断绝了。有人认为不是这样,但自有明白这道理的人。
詹何用一根蚕丝做鱼线,用稻麦的芒针做鱼钩,用细小的荆条做钓鱼竿,用剖开来的米粒做鱼饵,从百仞深渊和滔滔激流之中,钓起能装满一车的鱼,并且鱼线不断,鱼钩不直,鱼竿不弯。楚王听说了这件事情,便召他来问其中的道理。
詹何说:“我听我已故的父亲说,蒲且子射鸟,用柔弱的弓和纤细的丝线,趁着风势射出去,能把一双黄鹂从青云之上射下来,就是因为用心专一,动手均匀。我沿用他的方法,摸仿着去学习钓鱼,用了五年时间才完全掌握了这种技术。当我在河边拿着鱼竿的时候,心中没有杂念,只想着钩鱼,扔出鱼线,沉下鱼钩,手不轻不重,任何事物不能扰乱。水中的鱼儿看见我的钓饵,认为是沉淀下来的尘埃和聚集在一起的泡沫,毫不怀疑地吞了下去。这就是我所以能以柔弱制服刚强,以轻物得到重物的道理。如果大王治理国家也能够按照这个道理,那天下就可以在你的手掌中运转,还会有什么做不到的事情呢?”
楚王说:“说得好!”

鲁公扈和赵齐婴两人有病,一同到扁鹊那里请求医治。扁鹊为他们看了病,不久就一起治愈了。
扁鹊对公扈和齐婴说:“你们以前得的病,是由于外界风邪侵扰脏腑,用药草和针砭就能治好。现在你们还有与生俱来的疾病,和身体一同生长发展,现在为你们治疗,怎么样?”
他二人说:“希望先说说我们病的症状。”
扁鹊对公扈说:“你的心志刚强但气魄柔弱,所以计谋太多而缺乏果断。齐婴心志柔弱但气魄刚强,所以计谋太少而十分专横。如果把你们的心交换一下,那么大家就都会很好了。”
扁鹊于是叫两人喝下麻醉用的药酒,让他们昏迷了三天,剖开胸膛,取出心脏,交换以后又放了进去,给他们吃了神药,醒来以后一切和原来一样。两人告辞回家。
于是公扈回到了齐婴的家,并拥有他的妻子儿女,妻子儿女却不认识他。齐婴也回到了公扈的家,占有他的妻子儿女,妻子儿女也不认识他。两家人因此打起了官司,求扁鹊来分辨缘由。扁鹊说明了此事发生的原因,官司才解决。

匏巴弹琴,能使鸟儿飞舞、鱼儿跳跃。郑国的师文听说后,便离开了家,跟随师襄游学,按指调弦,但三年也弹不好一支乐曲。师襄说:“你可以回家了。”
师文放下他的琴,叹了口气说:“我并不是不能调弦,也并不是弹不好乐曲,而是我心中所存在的不是琴弦,脑子所想的不是乐声,心内不能专注,心外便不能与乐器相应,所以不敢放开手去拨动琴弦。姑且少给我一些时日,看看我以后怎样。”
没多久,又去见师襄。
师襄问:“你的琴怎样了?”
师文说:“行了。请让我试试吧。”
于是在春天里拨动了商弦,奏出了南吕乐律,凉爽的风忽然吹来,草木随之成熟并结出了果实。到了秋天,又拨动角弦,奏出了夹钟乐律,温暖的风慢慢回旋,草木随之发芽并开出了花朵。到了夏天,又拨动羽弦,奏出了黄钟乐律,霜雪交相降落,江河池塘突然冻结成冰。到了冬天,又拨动徵弦,奏出了蕤宾乐律,阳光炽热强烈,坚固的冰块立刻融化。弹奏将要结束,又拨动宫弦,奏出了四季调和乐律,于是和暖的南风回翔,吉祥的彩云飘荡,甘甜的雨露普降,清美的泉水流淌。
师襄便抚摸着心房蹦了起来,说:“你弹奏得太微妙了!即使是师旷弹奏的清角,邹衍吹奏的声律,也不能超过你,他们将挟着琴弦、拿着萧管跟在你后面向你请教了。”

薛谭向秦青学习唱歌,还没有完全学会秦青的技艺,就自以为全都掌握了,于是告辞回家。秦青也不挽留,还在郊外的大路口为他饯行,席间,秦青拍打着竹制的乐器,慷慨悲歌,激越的歌声震撼着林间树木,清亮的回响遏止了天空飘动的浮云。薛谭听了,连忙道歉谢罪,请求继续在门下学习,终身都不敢再提学成回家的话。
秦青曾对他的朋友说:“过去韩娥往东到齐国去,粮食吃完了,经过雍门时;便依靠卖唱来维持生活。她走了以后,留下来的声音还在屋梁间回荡,三天没有停止,周围的人还以为她没有离开。韩娥经过旅馆时,旅馆里的人侮辱了她。于是韩娥拖长了声音悲哀地哭泣,周围一里以内的老人和小孩也都随之悲哀忧愁,相对流泪,三天没有吃饭。旅馆里的人急忙追赶她,向她赔情道歉,韩娥回来后,又拖长了声音长时间地唱歌,周围一里之内的老人和小孩也都欢喜雀跃地拍着手跳起舞来,谁也不能自己停下来,都忘记了刚才的悲哀。然后给她很多钱财送她回家去。所以雍门附近的人直到现在还喜欢唱歌和悲哭,那是在模仿韩蛾留下来的声音啊!”

伯牙善于弹琴,钟子期善于听音。伯牙弹琴时,内心向往着登临高山,钟子期说:“好啊!巍峨雄壮如同泰山耸立!”心里向往着流水,钟子期说:“好啊!浩浩荡荡如同江河奔流!”伯牙想到什么,钟子期一定能领会到。
伯牙在泰山北面游览,突然遇到暴雨,停留在岩石下,心中悲哀,于是拿起琴弹了起来。先弹《霖雨之操》,又弹《崩山之音》,每弹一曲,钟子期都能领会它的旨趣。于是伯牙放下琴叹道:“你听琴的本领真是太高了,太高了!你心中想的简直和我想的一样,我哪里逃得掉你对声音的识别能力呢?”

周穆王西行巡查,越过昆仑山,到达日落之处的弇兹山。然后返回来,尚未到达中原地区,路上有人自愿奉献技艺给穆王,名叫偃师,穆王召见他,问道:“你有什么才能?”
偃师说:“我能按你的任何想法去做。但我已经造出了一件东西,希望大王先观赏一下。”
穆王说:“过几天你把它带来,我和你一起观赏。”
第二天,偃师又来拜见穆王,穆王接见了他,说:“和你一道来的是什么人啊?”
偃师回答说:“是我所造的能唱歌跳舞的人。”
穆王惊讶地注视着它,快跑、慢走、低头、仰首,完全就是真人模样。更巧妙的是,揿动它的脸颊,它就会唱出合于音律的歌;抬起它的手来,它就会跟着节拍跳舞。实在是千变万化,随心所欲。穆王以为它是一个真人,就招呼宠爱的盛姬和宫内嫔妃一同观赏。伎艺表演即将结束的时候,那艺人眨动自己的眼睛去勾引穆王身边的侍妾。穆王勃然大怒,立时要诛杀偃师。偃师大为恐惧,立刻拆散了伎艺人给穆王看,原来都是用皮革、木块、胶水、油漆、白垩、黑炭、丹砂、靛青等等会合而成的。穆王仔细地加以审查,体内有肝、胆、心、肺、脾、肾、肠、胃,体外也有筋骨、肢节、皮毛、牙齿和头发,虽然都是用其他东西做成的,但没有一样不具备的。再把它重新组装整合以后,又像原先见到的那个伎艺人了。穆王试着拿掉它的心脏,它的嘴就不会说话了;试着拿掉它的肝,它的眼睛就看不见了;试着拿掉它的肾,它的脚就不会走路了。
穆王这才高兴地赞叹道:“人的技巧竟然可以和自然造化有着同等的功效么?”并下令副车载着伎艺人带回国去。
班输制造了云梯,墨翟做成了飞鸢,都自以为技能技巧已经登峰造极。而他们的弟子东门贾和禽滑釐,听闻了偃师巧制伎艺人的故事,转告给自己的老师。这两人就终身不敢再谈论技艺,只有老实地守着他们做工用的规和矩。

甘蝇是古代很会射箭的人,只要他拉满弓,走兽便趴下,飞鸟就会落地。他有个弟子叫飞卫,向甘蝇学习射箭,技巧超过了他的老师。又有一个叫纪昌的人,向飞卫学习射箭。
飞卫说:“你先学习不眨眼的本领,然后才可以谈射箭的事。”
纪昌回家后,仰卧在他妻子的织布机下,眼睛对着上下不停移动的踏板。两年以后,即使锥尖碰着眼眶,也不眨一眨眼。他把这个本领告诉了飞卫。
飞卫说:“不行,还必须学会看东西,然后才可以学射箭,看小东西能像看大东西一样,看细微的东西能像看显著的东西一样,然后再来告诉我。”
于是纪昌用一根长毛系住一只虱子挂在窗口,面朝南望这只虱子。十来天后,他所看到的虱子逐渐变大;到三年之后,大得像车轮一样。再看别的东西,就都成了丘陵和高山。于是他用燕国的牛角装饰的弓、楚国的蓬草做的箭去射那只虱子,正好穿透了虱子的心脏,而挂虱子的长毛却没有断。他又把这个本领报告了飞卫。
飞卫高高地跳起来拍着胸脯说:“你已经得到本领了!”
纪昌完全学到飞卫的箭术之后,估摸着天下能够与自己匹敌的,不过飞卫一个人而已;就图谋杀死飞卫。一次,两人在郊野相遇,便张弓对射;半路上彼此的箭锋相互碰击,落到地上,却不扬起一点尘土。飞卫的箭先射完了。纪昌还剩下一支箭;发出后,飞卫用荆棘刺的尖端来抵御他的利箭,竟毫无差失。
于是,两人激动得热泪盈眶,纷纷扔掉手中的弓箭,在路上对拜起来,请求结成父子。他们在手臂上刻下标记,盟誓永远不把射箭的绝技告诉别人。

造父的老师名叫泰豆氏。造父刚开始跟从他学习驾御术的时候,礼数极为恭敬谦卑,但泰豆氏三年里并没有向他传授一点技术。造父的待师礼数愈发恭谨,泰豆氏这才告诉他:“古诗说:‘制弓好手的儿子,必先学编织簸箕;打铁良匠的儿子,必先学缝纫皮衣。’你先观察我如何疾步快走。等到能像我一样疾走了,那么就可以手持六条缰绳,驾御六匹骏马了。”
造父说:“一切听您安排。”
于是,泰豆氏立起一排木桩作为道路,每根木桩上仅能容下一只脚;他算好步幅来放置这些木桩,然后踩着木桩行走。只见他来回奔走,没有跌跤或者闪失。
造父学他的样子,三天后就完全掌握了这种技巧。
泰豆氏赞叹道:“你怎么这么聪敏啊?掌握得如此迅速!但凡驾驭马车,也是这个道理。刚才你在木桩上走,落脚得当,与心相应。用到驾驭马车上,就要在缰绳和嚼子之间协调好马匹,并通过或轻或重的吆喝来掌握马匹奔驰的快慢,心中要有一定的分寸,手握缰绳,也要掌握一定的节奏。在内得之于心,在外合乎马群的意愿,所以才能进退如同踩着准绳,而盘旋纡回都像遵循着规矩一样,即使跑到遥远的地方,马匹的气力也绰绰有馀,这才算是掌握了驾御术。马嚼子掌握好了,马缰绳就能与之相应;马缰绳掌握好了,执掌缰绳的手就能与之相应;手处置得当了,内心就能与之相应。这样就能够不用眼睛看,不用马鞭驱赶;心神安闲,身体端正,六根缰绳丝毫不乱,而六匹马的二十四蹄起落无差;迂回盘旋、前进后退,无不合于节度。然后就可以在车轮之外不留下其他车辙;马蹄之外也不用更多的落脚地方。根本不觉得山谷是险峻的,原野洼地是平坦的,都把它们当作一回事。我的驾御术都在这儿了。你好好记住吧!”

魏黑卵因私怨杀死了丘邴章,丘邴章的儿子来丹想为父亲报仇。
来丹的气势非常勇猛,但形体却十分羸弱,数着米粒儿吃饭,顺着风才能行走。虽然愤怒,却不能举起武器去报复。又不愿意借用别人的力量,发誓要亲手用剑杀死黑卵。魏黑卵志气强悍超过了所有的人,力量也能抗击一百个敌手,筋骨皮肉,都不是一般人可以抵挡的。他伸长颈项迎接刀砍,敞开胸脯接受箭击,刀剑的锋刃被损坏弯曲,他的身体却没有一点被击过的痕迹。依仗着自己的本领和力气,把来丹看作是一只刚出壳的小鸟。
来丹的朋友申他说:“你仇恨黑卵到了极点,而黑卵也太过轻视你了,你打算怎么办?”
来丹流着泪说:“希望你能替我出出主意。”
申他说:“我听说卫国孔周的祖先得到了商代帝王的宝剑,一个小孩子佩在身上,就能吓退三军将士,为什么不去向他请求帮助呢?”
于是来丹到了卫国,拜见孔周,行最为谦恭的礼节,请求孔周先接受自己的妻子儿女做抵押,然后才说出自己的要求。
孔周说:“我有三把剑,任你选择,但它们都不能杀死人。姑且先说说它们的情况。一把剑叫含光,看它看不见,用它不觉得它存在。它触碰到物体,你完全感觉不到物体有实体,它从体内经过也没有感觉。另一把剑叫承影,在清晨天将亮的时候,或傍晚天将暗的时候,面向北观察它,淡淡地似乎有件东西存在着,但看不清它的形状。它触碰到物体,清清楚楚有点声音,它从体内经过,却不觉得疼痛。再一把剑叫宵练,白天能看见它的影子但看不到亮光,夜间能看见它的亮光,但看不见它的形状。它触碰到身体,咔嚓一下就过去了,一过去就又合起来,虽然能感觉到疼痛,但刀刃上却没有沾上一丝血迹。这三把宝剑,已经传了十三代了,也没有使用过,放在匣子里珍藏着,从未打开。”
来丹说:“即使这样,我也一定要借用最下等的那一把。”
孔周便归还了来丹的妻子儿女,和他一同斋戒了七天。在天气半晴半阴的时候,跪着将那把下等的宝剑授予来丹,来丹又拜了两次,然后受剑而归。
于是,来丹提着宝剑跟踪黑卵。等到黑卵喝醉了仰面躺在窗下的时候,来丹进去,从头颈到腰部连砍三剑。黑卵没有察觉。来丹以为黑卵已经死了,就急忙退了出来。在门口遇到黑卵的儿子,就挥剑砍了他三下,好像砍在虚空里一般。黑卵的儿子笑着说:“你干什么傻乎乎地向我招三次手?”来丹知道这剑不能杀死人,就叹息着回去了。
黑卵醒来以后,对他妻子发怒道:“我喝醉了,却让我躺在露天,使我喉咙也痛,腰也酸。”
黑卵的儿子说:“刚才来丹到这儿来,在门口遇见我,向我招了三次手,也使我身体疼痛,四肢僵硬。他大概对我们施了巫术吧!”

周穆王大举征伐西方民族时,西方民族曾贡献锟铻剑和火洗布。那剑长一尺八寸,由纯钢制成,锋利无比,用它来切断玉石就像切泥土那么容易。火浣布清洗她的时候必须投入火中,布色就像火的颜色,而污垢则成为布的颜色,从火中把布取出抖动几下,顿时光洁如新,洁白似雪。
皇太子认为世上没有这种东西,传说的是虚妄之事。
萧叔说:“皇太子太过自信了,也太过怀疑实际了!”

三、简单心得
终北国是一个本身就跟道融为一体的存在。在那样的地方人与自然仿佛是不分彼此的。管仲鼓动齐桓公去,隰朋劝说齐桓公不去。管仲说,这本来就不是隰朋能理解的。我们听取意见,要加以分析,不要因为自己的局限将自己限制了,给自己与真实的世界留一条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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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9-10 11:34:1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周 力命

一、查字正音

裋shù褐:粗陋的衣服
茙菽róng shū:大豆
筚辂bì lù: 又作筚路,柴车
逌yōu然:舒适自得的样子
湩dòng:乳汁
趣qū:趋向、追逐

二、翻译
  人力对天命说:“你的功劳怎么比得上我呢?”
  天命问道:“你对万物有什么功劳,而想来和我比较?”
  人力说:“人们的长寿或短命、困厄或显达、尊贵或卑贱、贫穷或富有,是我人力能够决定的。”
  天命道:“彭祖的智力赶不上尧舜,却享年八百;颜渊的才华不在众人之下,却只活了十八岁。孔子的仁德不在诸侯之下,却受困在陈、蔡两国的荒野;殷纣王在品行远不如微子、箕子、比士,却高居在国君的位子上。贤者季札在吴国没有封爵,富于心计的田桓却专权齐国。伯夷、叔齐饿死在首阳山,鲁国的季孙氏却比柳下惠还富有。倘若这是你人力所能决定的,那为什么让彭祖长寿而颜渊短命,让圣人困厄而逆者显达,让贤者卑贱而愚人尊贵,让好人贫穷而坏人富有呢?”
  人力:“就算像你说的,我对于万物本没有什么功劳,但万物何以如此这般,这难道是你所主宰的吗?”
  天命道:“既然称作天命,如何还有主宰者呢?遇上正直的事,我推动它;遇上歪曲的事,我放任它。世间一切自然地长寿、自然地短命,自然在困厄,自然地显达,自然地尊贵,自然地卑贱,自然地富有,自然地贫穷,我又怎么能够明了其中的道理呢?我又怎么能够明了其中的道理呢?”

  北宫子对西门子说:“我和你共处一世,而人们让你显达;同为一族,而人们尊敬你的为人;容貌相当,而人们喜爱你;言谈相似,而人们重用你;行事一样,而人们相信你;同样是做官,而人们让你显贵;同样是务农,而人们让你富裕;同样是经商,而人们让你得利。我穿的是粗布乱服,吃的是糙米粗粟,住的是草屋茅棚,出门也只能徒步行走。你穿的是锦衣绣服,吃的是细粮美味,住的是高楼大厦,出门还有四驾的马车。在家时你神气活现地冷落我在一旁;在朝时你得意洋洋地对我表现出高傲神色。你我之间不相往来,不同游玩,实在是有年头啦。你是自认为德行超过我吗?”
  西门子说:“我无从知道其中的缘故。你遇事困难重重,我遇事顺当显达,这是德行好坏的验证吧?而你却认为什么都和我一样,你的脸皮真厚啊。”
  北宫子无言以对,惘然若失地回去了。
  半路上遇见东郭先生。东郭先生问:“你从哪里回来,怎么恍恍惚惚地孤身行走,看起来神色如此羞愧?”北宫子把情况告诉了他。东郭先生说:“我将解除你的羞愧,同你再到西门氏家去问个明白。”
  于是东郭先生对西门子说:“你为什么如此过分地侮辱北宫子呢?姑且讲讲其中的道理。”
  西门子答道:“北宫子说他的辈分宗族、年龄相貌、言行举止都和我一样,而贵贱贫富的遭遇却和我不同。我就对他说:‘我无从知道其中的缘故。你遇事困难重重,我遇事顺当显达,这是德行好坏的验证吧?而你却认为什么都和我一样,你的脸皮真厚啊。’”
  东郭先生说:“你说的好坏不过是指才性德行的差别,我说的好坏却与此不同。北宫子道德崇高,却命运低贱;你命运高亨,却道德卑下。你的显达,并不是靠智慧获得的;北宫子的穷困,也并不是愚笨带来的过失。这都是由于天命,并非人力所致。而你凭借着命运良好在那儿自鸣得意,北宫子却怀抱高超的品德在此羞愧不已,都是没有认识到自然的道理啊!”
  西门子说:“先生别说了!我不敢再说那样的话了。”
  北宫子回家后,穿着他的粗布乱服,觉得像狐裘袍一样温暖;吃着他的豆类杂粮,觉得像米饭细粮一样喷香;住着他的茅屋,就像有高楼大厦的荫庇;坐着他的柴车,就像是装饰华丽的马车。他一辈子怡然自得,不知道荣耀和耻辱是在别人那里,还是在自己身上。
  东郭先生听闻后便说:“北宫子糊涂了那么久,听我一言就能清醒,真是易于觉悟啊!”

  管夷吾和鲍叔牙二人相交为友,关系密切,一同住在齐国。管夷吾事奉公子纠,鲍叔牙事奉公子小白。
  当时齐国的公族子弟大多受到齐僖公的宠爱,嫡系、旁支都享受同样的待遇。齐国人忧惧由此而发生内乱。于是管仲和召忽陪着公子纠逃往鲁国,鲍叔牙则事奉着公子小白逃奔莒国。不久公孙无知作乱杀死齐襄公,齐国没有了君主,两位公子就争相回到齐国抢夺王位。管夷吾和公子小白在莒国交战,途中,管夷吾发箭射中小白的带钩。
  小白立为齐桓公后,胁迫鲁国杀死了公子纠,召忽殉主而死,管夷吾则被囚禁起来。
  鲍叔牙对齐桓公进言:“管夷吾有卓越的才能,可以用他来治理国政。”
  桓公说:“他是我的仇人,我要杀了他。”
  鲍叔牙说:“我听说贤明的君主没有一已的仇怨,况且一个人能够为他的主人效力,也一定能够为君王您效力。如果想要成就王霸天下的鸿图,非管夷吾不辅佐不可。国君一定要赦免他!”于是齐桓公召回管仲。
  鲁国放管仲归还齐国,鲍叔牙亲自到城郊迎接,解除他的桎梏。桓公以隆重的礼节接待了他,让他的地位超载了高、国两家世族,鲍叔牙也身居其下,并把国政委任于管仲,称他为仲父。齐桓公由此成为诸侯的霸主。
  管仲曾经感慨道:“我年轻时穷苦贫寒,曾与鲍叔一同做买卖,分配钱财时往往自己多拿一些;鲍叔并不由此而认为我贪婪,因为他知道我贫困。我曾经为鲍叔谋划事业而遭遇重大挫折,鲍叔并不由此而认为我愚笨,因为他知道时机有好有坏。我曾经三次出仕为官,却三次被君主驱逐,鲍叔并不由此而认为我没出息,因为他知道我还没遇上好时机。我曾经三次作战三次落败而逃,鲍叔并不由此而认为我怯懦无勇,因为他知道我家里还有老母亲。公子纠垮台,召忽殉主,我却幽禁在牢中甘受屈辱;鲍叔并不因此而认为我没有廉耻,因为他知道我不羞于小节,只是唯恐声名不能显赫于天下。生育我的是父母,理解我的人是鲍叔啊!”
  这就是世人所称道的管仲、鲍叔善于交友,小白善用贤能的故事。
  然而事实上并无所谓善于交友,也无所谓善用贤能。事实上并无所谓善于交友,也无所谓善用贤能的缘故,在于没有更值得结交的人,也没有更值得任用的贤能。召忽并非能够殉主而死,而是在当时的情形下不得不死;鲍叔并非能够举荐贤才,而是在当时的情形下不得不举荐;小白并非能够任用仇人,而是在当时的情形下不得不任用。
  到了管夷吾重病的时候,小白前去探望,问他道:“仲父的疾病非常严重了,我也用不着避讳什么。如果你就这么一病不起,那我将国政托付给谁合适呢?”
  夷吾反问:“您想托付给谁呢?”
  小白说:“鲍叔牙应当可以。”
  管夷吾说:“不行。鲍叔牙的为人,洁身自好,廉洁奉公,确实是贤良之士。但他对于德才才能不及自身的人就不去亲近,一旦听闻他人的过失,终身不忘。如果让他来治理国政,对上会忤逆君主,对下则违背民心。他得罪君王的日子,不会太久了。”

  小白问道:“那么谁可以委以重任呢?”
  管仲答道:“如果我的病好不了,那么隰朋可以接任。隰朋的为人,能使在上的人忘掉自己,在下的人不叛离自己。他惭愧自己的仁德比不上黄帝,又同情那些不如自己的人。以仁德来感化他人的人叫做圣人,用财物来接济他人的人叫做贤人。因为贤能而盛气凌人的人,从没有得人心的;因为贤能而谦逊待人的人,从没有不得人心的。他对于国政有所不闻,对于家事有所不见。我若是一病不起,那么隰朋可以接替我执政。”
  然而管夷吾并非有意鄙薄鲍叔,而是在当时的情势下不得不鄙薄他;并非有意厚待隰朋,而是在当时的情势下不得不厚待他。开始厚待的,或许到头来便成了薄待;最终薄待的,或许开始是厚待。厚待与薄待的变化,并不是个人意志所能决定的。

  邓析操持着自己模棱两可的学说,创设出一套巧辩圆滑的辞令,在子产执政期间,制定了一部《竹刑》。郑国采用了《竹刑》,却屡屡妨碍子产的治理。子产被弄得理屈词穷,于是子产逮捕了邓析并对他进行羞辱,不久便将他诛杀。
  然而子产并非乐意采用《竹刑》,而是在当时的形势下,不得不采用;邓析并非能够使子产理屈,而是在当时的形势下不得不使他理屈;子产也并非有意要杀死邓析,而是在当时的形势下不得不诛杀他。

  应当生存而得到生存,是上天赐予的福分;应当死亡而得到死亡,也是上天赐予的福分。应当生存而不能生存,这是上天给予的惩罚;应当死亡而不能死亡,这是上天给予的惩罚。应当生存,应当死亡,而得到相应的生存与死亡,这种情形也是存在的;不应当生存,不应当死亡,却不相应地死去或生存,这种情形也是存在的。然而生生死死,并非听凭外物或任由已愿,而都是天命所定。人类的智力对它无可奈何。所以说,幽远深䆳、无边无际的天道是自行融会的;寂静淡漠、没有分际的天道是独立运转的。天地不能违犯它,圣人智者不能干预它,鬼怪幽灵不能欺瞒它。自然而然的天道,在静默中渐渐形成,在平和安宁中无所作为,在送来迎来中顺应万物。

  杨朱有个朋友名叫季梁。季梁患病,七天后病情急剧恶化。他的孩子们围着病榻哭泣,请求为他延医诊治。季梁对杨朱说:“我这些孩子怎么这样不明事理,你何不为我唱首歌来开导他们?”
  于是,杨朱唱到:“上天不知道,凡人怎明了?福分不靠天,罪孽非人造。我也好,你也好,谁也不知道!医生也好,巫师也好,谁又能分晓?”
  季梁的孩子们不明就里,终于还是请来三位医生。一位姓矫,一位姓俞,一位姓卢,都来诊治他所患的疾病。
  矫医生对季梁说:“你冷热没有调节好,体内虚实失去平衡,这疾病主要是由于饥饱不均加上纵欲过度引起的。思虑烦扰,精神涣散,既不是上天也不是鬼神在作乱。病势虽然严重,但还是可以治好的。”
  季梁说:“真是庸医。快赶出去!”
  俞医生说:“你先天胎气不足,乳汁又喝得太多。这病也不是一期一夕所致,而是逐渐形成和加深的,没法子治愈了。”
  季梁说:“真是良医。姑且请他吃顿饭吧!”
  卢医生说:“你的病既不是上天,也不是人力,也不是鬼怪所造成的。自从禀承天命获得了生命,接受了形骸,就已经有了制宰它的存在,也有了知晓它的存在。药物针石又能对你起什么作用呢?”
  季梁说:“神医啊。重重地奖赏他,礼送他回去!”
  不久,季梁的病就自行痊愈了。

  生命并非珍惜它就能长存,身体并非爱护它就能强壮;生命也并非贱待它就会夭亡,身体也并非轻视它就会虚弱。所以珍惜生命或许不得生存,贱待生命或许不会死亡;爱护身体或许不得强壮,轻视身体或许不会虚弱。这前因后果看似相悖,却并没有相悖;它不过是自然地生自然地死,自然地强壮自然地虚弱。生命或许因为珍惜它而得以长存,或许因为贱待它而死亡;身体或许因为爱护它而得以强壮,或许因为轻视它而变得虚弱。这前因后果看似互相顺应,却并没有互相顺应;它也只是自然地生自然地死,自然地强壮自然地虚弱。
  鬻熊对文王说:“自然要变长的,并非是由于外力的增加;自然要变短的,并非是由于外力的减损。人的智谋对此又有什么办法呢经?”老聃对关尹说:“天所厌恶的,谁又知道其中的缘故呢?”意思就是说与其迎合天意,揣摩利害,还不如任其自然,趁早罢手。

  杨布问他的哥哥杨朱,说:“有两个人在这里,年龄差不多,资历差不多,才能差不多,形貌也差不多;而他们的寿命长短相差很大,地位高低相差很大,名誉好坏相差很大,受人爱憎喜恶也相差很大。我对此感到疑惑。”
  杨朱答道:“古人有句话,我曾经记下来,现在拿来告诉你。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而这样,就是天命。现如今世间种种昏昏昧昧,纷纷扰扰,任凭你做些事情,或者什么也不做。旧日子流逝了,新日子照样到来,谁又能明白其中的缘由?这都是命啊。相信天命的人,无所谓长寿夭折;相信天理的人,无所谓是非对错;相信本心的人,无所谓逆境顺境;相信天性的人,无所谓安危祸福。这就叫做什么都不信,又什么都相信。真诚的态度,哪里还去考虑何去何从?为何悲哀又为何欢喜?究竟有什么该做又有什么不该做?《黄帝书》写道:‘得道的至人静坐着如同死灰,行动时好比木偶。’也不知道为什么坐着,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坐;也不知道为什么行动,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动。也不因为众人的看法而改变他的性情容貌。独往独来,独出独进,谁能阻碍他呢?”

  虚伪狡诈的墨杘、轻举妄动的单至、迂阔迟缓的啴咺、急躁冲动的憋敷,四人同时在世间游荡,各自称心如意;多少年来互不了解情况,自以为智慧是最高深的。
  巧言佞色的巧佞、质朴憨厚的愚直,懵懂不悟的婩斫、逢迎周旋的便辟,四人同时在世间游荡,各自称心如意;多少年来不相探讨道术,自以为机巧是最微妙的。
  哀怨郁结的㺒㤉、心事不藏的情露、口吃性急的蹇极、动辄谩骂的凌谇,四人同时在世间游荡,各自称心如意;多少年来不相启发点拨,自以为才华是最卓越的。
  羞涩腼腆的眠娗、不堪重任的锤诿、果敢英勇的勇敢、胆怯犹豫的怯疑,四人同时在世间游荡,各自称心如意;多少年来不相指摘揭发,自以为行为毫无乖张之处。
  随和谦逊的多偶、刚愎自用的自专、趋炎附势的乘权、孤芳自赏的只立,四人同时在世间游荡,各自称心如意;多少年彼此不相瞻仰顾,自以为是适时走运的。
  这就是大千世界的众生相。他们的面貌各不相同,却都符合于天道,这就是天命的安排啊。

  差不多要成功了,看似成功,但原本并非成功。差不多要失败了,看似失败,但原本并非失败。所以迷惑产生于相似,在相似的边界上事物变得蒙昧不清,难以分辨。如果能不迷惑于相似性,就不会因为外来的灾祸而惊骇,也不会为自身的福泽而欣喜;顺应时势而动,顺应时势而止,这单凭智力是不能明了的。相信天命的人对于外物和自身没有喜惧之心。对于外物和自身存在喜惧之心的人,不如闭目塞听,这样背对城墙面朝城壕也不至于坠落下去。所以说:死生定自天命,贫穷源于时机。抱怨短命夭折的人,不明白天命;抱怨贫穷困苦的人,不明白时机。面对着死亡而不恐惧,身处于穷困而不悲戚,是洞达天命随遇而安的表现。假使让足智多谋的人去衡量利害,预料虚实,揣度人情,行事预料虚实,不揣度人情,行事正确的也只是一半,失误的也是一半。衡量与不衡量,预料与不预料,猜度与不猜度,又有什么差别呢?只有对什么都不去估量,而又无所不估量,才能保全本性而无所丧失。也并非凭借着智识得以保全,也并非由此智识而导致丧失,它们都是自然而然地保全,自然而然地消亡,自然而然地丧失的。

  齐景公在牛山游览时,向北眺望他的国都而感慨落泪:“多么美好的国家啊!草木丰茂,郁郁葱葱,可为什么生命匆匆流逝,我总有一天要离开这片 国土而孤独地死去呢?假使自古以来就没有死亡这回事,我难道还会离开这儿到别处去吗?”
  大臣史孔、梁丘据都跟着齐景公流泪说:“臣等仰仗君主恩赐,有粗陋的饭食可吃,有劣马栈车可乘,尚且不愿死去,更何况是我们的国君您呢!”
  晏子却独自在一旁发笑。
  齐景公擦干眼泪,回过头来对晏子说:“我今天登临游览,触景伤情,史孔、梁丘据都跟着我哭泣,而你却独自发笑,为什么啊?”
  晏子答道:“假使让贤明的君主恒久地统治齐国,那么太公、桓公将会恒久地统治这个国家;假使让英勇的君主恒久地统治齐国,那么庄公、灵公将会恒久地统治这个国家。如果这几位国君永远统治着齐国,那么国君您就只能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站在田野之中,只顾为农事收成担忧,哪里还会像现在有空睱来担忧死亡的问题呢?而且您又从哪儿继承王位得以成为今天的国君呢?正是因为历代国王相继登基又相继逝世,才轮到您呀!现在您却单单为一已的生死而落泪,这是没有仁德的表现。看见没有仁德的君王,又看见阿谀谄媚的大臣。我看见这样两种人,所以才独自暗暗发笑。”
  齐景公为此感到十分惭愧,举起酒杯自己罚酒。同时也罚史孔、梁丘据两位大臣各饮两杯。

  魏国有个叫东门吴的人,他的儿子死了,而他并不伤心。
  管家问他:“您对儿子的疼爱,天下无人能及。现在儿子死了,您却不伤心,为什么呢?”
  东门吴说:“我曾经没有儿子,没有儿子的时候我并不伤心。现在儿子死了,就和过去没有儿子的时候一样,我又有什么可伤心的呢?”

  农民抢赶时令,商人追逐利益,工匠讲究技艺,官吏争夺权势,是情势使得他们这样的。然而务农会遇上旱涝之灾,经商会有盈利亏损,做工难免成功失败,当官也有顺逆之境,这都是命运造成的。
三、心得
这一篇告诉我们天命对事物的影响,天命超越了人间所有道德、功利,非人力所能及。文中提到了不得不为之,事物之间环环相扣,相互制约影响。读完这篇觉得有些沉重,我们大都觉得是人力所致,着眼点很少离开“我”,那我们以为的明白其实不是真的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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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9-17 21:10:06 | 显示全部楼层
一、正音查字:
省xǐng:明白,清楚。
翫wán:玩的异体字
鬻 yù:卖
偊偊yǔ:独行貌
窭jù:贫寒
二、翻译:
杨朱在鲁国游历,住在孟氏家里。
孟氏问他:“人不过就是这样,还要名声做什么呢?”
杨朱答道:“靠名声来发财致富。”
孟氏又问:“已经富足了,为什么还不肯罢休呢?”
杨朱答道:“为了获得尊贵的地位。”
孟氏再问:“已经获得尊贵的地位了,为什么还不罢休呢?”
杨朱答道:“为了自己死后。”
孟氏问:“人已经死了,还为什么呢?”
杨朱答道:“为了子孙后代。”
孟氏问:“名声对子孙有什么好处呢?”
杨朱答道:“名声这东西让人身体劳苦,心情焦躁。凭借着名声,其福泽可以施及宗族,利益可以兼顾乡党;更何况是自己的子孙后代呢?”
孟氏说:“但凡追求名声的人必定要廉洁,廉洁则会导致贫困;追求名声的人必定要谦让,谦让则会导致地位卑贱。”
杨朱说:“管仲辅佐齐桓公的时候,国君淫逸他也淫逸,国君奢侈他也奢侈。顺合君王的意愿,听从君王的言语,他的治国之道才得以推行,齐国才得以称霸诸侯。但他死后,管氏家族不过了了。田成子出任齐国的国相,国君骄盈,他就谦逊;国君聚敛财货,他就施舍济贫。民心都归顺于他,因此便据有了齐国;子孙后代享用其福泽,至今也不曾中断。”
孟氏说:“这样看来,真实的名声使人贫困,虚假的名声倒使人富贵!”
杨朱说道:“真实的人没有名声,有名声的人不真实。名声不过是虚假作伪罢了。从前尧舜虚伪地把天下让给隐士许由、善卷,却并没有真正失去天下,从而安享天子之位达百年之久。伯夷、叔齐真心实意地谦让孤竹国的王位,结果反而亡国,还双双饿死在首阳山上。真实与虚伪的分别,就是这样明白啊。”

杨朱说:“一百岁,是人生寿命的大限。能够活到一百岁的,一千个人里很难挑出一个。即使有这么一个人活到一百岁,那么从孩提襁褓到衰弱老迈的阶段,几乎就占据了他生命中的一半时间。晚上睡觉所消耗的,再加上白天觉醒时所浪费的,又几乎占据了剩馀时间的一半。病痛哀愁劳苦,失意忧伤惊惧,又几乎占据了剩馀时间的一半。算起来在这剩下的十几年里,能够怡然自得,心中没有丝毫挂虑的,也不过是短暂的刹那罢了。那么人生一世,究竟为的是什么呢?究竟有什么喜乐呢?不过是为了锦衣玉食,为了歌舞美色罢了。然而锦衣玉食又不可能总是得到满足,歌舞美色也不可能常常得以玩赏。而且人生来还要受到刑罚的禁止、赏赐的诱导,名教的督促,礼法的束缚;惶惶不安地去竞得一时的虚名,还得谋算着死后留下的荣耀;在人生路上孤单审慎地观察聆听,顾惜着身心的是是非非;徒然丧失了有生之年的最大快乐,不能给自己片刻的肆意放纵。这同关进深牢戴上沉重的手铐脚镣,有什么不一样呢?远古时期的人们懂得生命不过是迅疾的到来,懂得死亡不过是迅疾的离开;所以顺从心愿行动,从来不违背自己天性的喜好;对于现世的欢愉决不放弃,因此能够不受名誉的诱惑。放纵天性,优游世间,不违逆万物的喜好,不追求死后的虚名,因此也不会触及刑罚。名誉的先来后到,寿命的长短多少,并非是他们所思量的。”

杨朱说:“万物的差异在于生命的过程,万物的共同点则在于死亡的终点。活着的时候分作贤明和愚昧、尊贵与卑贱,这就是差异;死了以后都要腐臭、消亡,这就是相同。即便如此,贤明愚昧、尊贵卑贱也不是自己能够做主的;同样,腐臭消亡也不是自己能够做主的。所以生存并非是自己做主的生存,死亡也不是自己做主的死亡;贤明并非是自己做主的贤明,愚昧也不是自己做主的愚昧,尊贵并非是自己做主的尊贵,卑贱也不是自己做主的卑贱。然而事实上,万物的生死是齐等的,贤明与愚昧是齐等的,尊贵与卑贱也是齐等的。活十年是一死,活上一百年也是一死。仁人圣贤会死,凶顽愚劣的人也会死。活着的时候是尧舜,死后不过是腐骨;活着的时候是桀纣,死后一样也是腐骨。腐朽的骨殖统统一样,又有谁知道它们生前的差异呢?姑且享受今生的乐趣,哪里还有空理会死后的世界?”

杨朱说:“伯夷并非是没有欲望,只是过分地矜持清高,以至于饿死在首阳山上。展季并非是缺乏感情,只是过分地矜持贞洁,以至于寡子少孙。清高贞洁耽误善良的人们竟然到了如此地步!”

杨朱说:“原宪在鲁国挨饿受穷,子贡在卫国经商发财。原宪的贫寒损害了自己的生命,子贡的经商劳累了自己的身心。”
有人问:“既然穷苦也不合适,经商也不合适,那么还有什么合适的事呢?”
杨朱答道:“在于让生命体验到快乐,让身心体验到安逸。所以说善于使生命得到快乐的人不会让贫穷伤生,善于使身心得到安逸的人不会为发财而累垮。”

杨朱说:“古时候有句话说:‘活着的时候互相怜爱,死去以后捐弃释怀。’这话真是有水平。相互怜爱的途径,不仅仅是动之以情;还要让勤苦的人得享安逸,让饥饿的人得到饱餐,寒冷的时候给他温暖,穷困的时候使他显达。相互捐弃的途径,并非是不为死者哀伤;而是不让死者口中衔含珍珠美玉,不在死者身上穿着锦衣华服,不在灵前陈设祭祀供品,不在坟内埋置殉葬冥器。晏平仲向管夷吾询问养生之道。管夷吾说:‘不过是肆意放纵自己的欲望罢了,不要去堵塞它,不要去遏制它。’晏平仲问:‘具体有哪些细则?’管夷吾说:‘放任耳朵想听什么就听什么,放任眼睛想看什么就看什么,放任鼻子想闻什么就闻什么,放任嘴巴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放任身体想怎么舒服就怎么舒服,放任意念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耳朵想要听的是美妙的声音,却不让听,这就叫做遏制听觉的灵敏;眼睛想要看的是美好的姿色,却不让看,这就叫做遏制视觉的明锐;鼻子想要闻的是香料香花的味道,却不让闻,这就叫做遏制嗅觉的审辨;嘴巴想说的是人间的是是非非,却不让说,这就叫做遏制头脑的智慧;身体想要享受的是锦衣玉食,却不让得到,这就叫做遏制人身的安乐;意念想做的是放纵逸乐,却不让做,这就叫做遏制天性的本真。凡此种种遏制,都是残害身心的主要因素。摒除这些残害身心的根本原因,欢欢喜喜一直到死,哪怕只活上一天、一月、一年、十年,也算是我所谓的养生。拘泥在这些残害身心的事情里,甘愿受束缚也不加以摒弃,悲悲戚戚地活上很久,哪怕是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也不算是我所谓的养生。’管夷吾说完,反问道:‘我既然告诉了你养生之道,那么你说给死人送葬又该如何呢?’晏平仲说:‘送葬就简单了,有什么可以说的呢?’管夷吾说:‘我就是想听一听。’晏平仲说:‘人都死了,还由得了他自己吗?把尸体焚化也可以,沉入水中也可以,埋到地里也可以,抛在露天也可以,裹上柴草丢到沟里也可以,锦衣绣服安置到石棺里也可以,遇上什么就是什么了。’管夷吾听罢,回头对鲍叔、黄子说:‘养生之道与送死之道,我和晏子算是彻底领悟了。’”

子产担任郑国国相,独揽着国家政权;经过三年,好人服从他的教化,坏人畏惧他的禁令,郑国因此得到长治久安。各国诸侯都害怕郑国的强大。
但子产有个哥哥名叫公孙朝,有个弟弟名叫公孙穆。公孙朝偏爱喝酒,公孙穆偏爱女色。公孙朝的家里藏着千钟美酒,酒曲堆放得像小土坡,离他家大门一百步,酒浆的香气就扑鼻而来。当他沉迷于喝酒的时候,就不知道世道的安危,人情的厚薄,家业的有无,亲族的远近,存亡的哀乐。就算面前水火兵刃交加,也毫无知觉。公孙穆的后庭有几十间房屋鳞次栉比,全都住满了挑来的年轻美貌的女子。当他沉溺于女色的时候,就摒退一切亲属,断绝所有朋友交游,逃避在后庭之中,日以继夜地纵情享乐;三个月才从里头出来一次,还觉得意犹未尽,不甚惬意。但凡乡间有面目姣好的未嫁姑娘,他必定要用财物来招引,请媒人来挑诱,不弄到手绝不罢手。
子产整天整夜为这兄弟二人的行为担忧,于是私底下造访邓析,同他商量说:“我听说治理好自身才能治理好家,治理好家才能治理好国,这是说做事得按照从近到远的次序。我对于国家可以说是治理得十分像样,可是自己家却弄得一团糟。这不是把修身、齐家、治国的道理颠倒了吗?有什么办法可以挽救我这两位兄弟呢?您替我出出主意啊!”
邓析说道:“我对这情况早就感到奇怪了,只是没敢先说罢了。你为什么不找个恰当的时机管教他们一下,劝谕他们认识性命的重要,启发他们明白礼义的尊贵呢?”
子产采纳了邓析的意见,找机会去见了兄弟俩,并劝告他们说:“人之所以比飞禽走兽高贵,在于人有理智和思虑。理智和思虑所依托的,便是礼义。礼义具备了,名誉地位就会随之而来。如果一味地感情用事,沉溺于个人嗜好,那么性命就危险啦。你们要是听从我的劝告,那早上改悔自信,到晚上就能居官吃俸禄了。”
公孙朝和公孙穆答道:“这道理我们知道了很久,也抉择了很久,难道还要等你说了才明白吗?大凡生命是难以得到的,死亡却很容易到来。以难得的生命,去等待容易到来的死亡,还有什么可以顾忌的呢?你想通过尊重礼义来向人夸耀,矫饰性情来招致美名,我们认为这样还不如死了好呢。生而为人,就要享尽一生的欢愉,穷极有生之年的快乐、只怕肚子太饱而不能让嘴巴恣意吃喝,只怕是精力疲惫而不能纵情于声色;顾不上担忧什么名声的丑恶,性命的危险。而你凭着治国的才干向社会夸耀,还想用说辞来扰乱我们的心思,功名利禄来诱惑我们的意志,岂不是太卑鄙太可怜了吗?我们还想替你把道理分辨清楚。善于治理外物的人,外物未必治理得好,而自己却累得心力交瘁;善于治理内心的人,外物未必会发生混乱,而本性却自然得以安逸。以你治理外物的方法,或许暂时能在一国奏效,却未必合乎人心;以我们调治内心的方法,则可以推广到整个天下,连君臣之间的一切纲常教律也一概可以废除了。我们常常想用这治内心的方法来开导你,结果你倒用你治外物的方法教训起我们来了?”
子产茫茫然无言以对,改天把这事告诉邓析。
邓析说:“你和得道的真人住在一起却不知道,谁说你是个聪明人?郑国治理得好不过是偶然而已,并不是你的功劳啊。”

卫国有个端木叔,是子贡的后代。凭借祖先的遗产,积累了万贯家财。他不经营社会事务,恣意放任自己的嗜好。只要是人们想做的,意念中想玩的,无所不为,无所不玩。他家的高墙深院、楼阁台榭,花苑兽园、池塘水沼,美酒玉食、华车锦服,歌舞声乐、嫔御侍妾,都可以和齐、楚两国的国君媲美。至于他感情上所喜好的,耳朵想听到的,眼睛想看到的,嘴巴想尝到的,即使远在异国他乡,并非是齐国本土所产育的,也非要弄到不可;就像是对待自家围墙里的东西一般。要说他外出游玩,即便是山川险阻,路途遥远,都一定要到达,就好像普通人走上几步路一样。聚集在他家庭院里的宾客每天数以百计,厨房里烟火不熄,厅堂廊屋之上声乐不断。奉养宾客之外,还有多馀财物,他先散发给宗族本家;散发给宗族本家之外,还有多馀,再散发给乡里乡亲;散发给乡里乡亲之外,还有多馀,于是散发到全国民众。到了六十岁上下,他的气血体力渐渐衰竭,干脆放弃家业,将府库中储藏的物资、珍宝、车服、妾婢,统统遣散出去。一年之内家产荡然无存,没给子孙留下任何财产。等到他生病的时候,已没有治病买药的积蓄;等到他去世的时候,也没有置地安葬的钱财。国内凡是接受过他施舍的人,一同按人口凑钱将他安葬了,并把财产返还给他的子孙。
禽骨釐听闻此事,说:“端木叔真是个狂妄之人,把他的祖宗都辱没了。”
魏国的段干木听闻此事,说:“端木叔真是个通达之人,他的德行超过了他的祖先。他的所作所为,大家心中都感到惊讶,却实在是符合情理的。卫国的君子大多以礼教来约束自己,自然不足以理解他的内心。”

孟孙阳问杨朱:“假使有这么个人,珍惜自己的生命爱护自己的身体,以祈求不死,可能吗?”
杨朱答道:“按道理人没有不死的。”
孟孙阳又问:“以此来祈求长生,可能吗?”
杨朱答道:“按道理人不可能长生不老。生命并非是珍惜它就能长存的,身体也不是爱护它就能强壮起来的。况且要长生干什么?人们的喜怒哀乐怨,古代和现代是一样的;身体的安危,古代和现代是一样的;世事的悲欢,古代和现代是一样的;社会的变革治乱,古代和现代是一样的。既然已经听说过了,已经见识过了,已经经历过了,活上一百年尚且嫌它太多,何况长久地活下去该有多痛苦?”
孟孙阳说:“如果这样,倒是快点死比长寿更好;那么去触碰刀锋斧刃,投进沸水烈火,就可以满足心愿了。”
杨朱说:“不是的。既然已经活着,不如听之任之,尽量满足所有的欲望,以等候死亡的到来。即将死亡的时候,也要听之任之,让生命愿意去哪儿就去哪儿,直到命终。没有什么舍弃不下的,也没有什么不能放任的,何苦为生死之间的迟缓或迅疾而惶恐担忧呢?”

杨朱说:“伯成子高不肯拿出一根毫毛来施惠外物,因此舍弃王位,隐居山野,耕田度日。大禹不愿为自身谋利益,以至于劳累过度,半身不遂。古代的人,对于损伤一根毫毛来施惠于天下的事,他不愿意去付出;对于把整个天下拿来奉养自身的事,他也不愿去获取。如果人人都不损失一根毫毛,人人都无须有利于天下,那么天下就大治了。”
禽骨釐问杨朱:“去掉你身上的一根毫毛来救济全社会,你干不干?”
杨朱说:“全社会不是靠一根毫毛就能救济的。”
禽骨釐又问:“假如能够救济,你愿意干吗?”
杨朱不搭理他。
禽骨釐出门将此事告诉了孟孙阳。孟孙阳说:“你不能领会先生的心意,还是让我来说说看吧。假设有人侵害你的肌肤而同时让你获得万金,你干不干?”
禽骨釐说:“愿意干。”
孟孙阳接着说:“假如有人砍断你一段肢体而同时让你获得一个国家的补偿,你干不干?”
禽骨釐沉默了一会,没有回答。
于是孟孙阳说:“一根毫毛比肌肤轻微,肌肤又比一段肢体轻微,这是明摆着的。然而正是一根根毫毛累积起来,形成了肌肤;一寸寸肌肤累积起来,形成了肢体。一根毫毛固然只占了身体的万分之一,可又怎能轻视它呢?”
禽骨餐说:“我没什么道理来回答你。然而拿你的话去询问老聃、关尹,那么你的话是恰当的;而拿我的话去询问大禹、墨翟,那么我的话也是恰当的。”
孟孙阳听罢,就回过头去和他的学生讲其他事情了。

杨朱说:“天下的美誉都归于虞舜、夏禹、周公、孔子,天下的恶名都归之于夏桀、商纣。可是舜在河阳耕种,在雷泽制陶,手足得不到片刻的安闲,嘴巴肚子也得不到丰盛的美食;父母不喜爱他,弟弟妹妹不亲近他。到了三十岁,不禀告父母就自娶妻室。等到接受尧的禅让登上帝位,年纪也大了,智力也衰退了。他儿子商钧没有治国之才,他只得再禅位于大禹,忧忧戚戚直到死去:这真是天底下受苦受难最多的人。鲧治理洪水,方法不当没有成功,被舜杀死在羽山。大禹继承了父亲的事业,事奉着杀父仇人,一心治理洪水,儿子出生了不去关爱,三过家门而不入;以至于弄得自己半身瘫痪,手上脚上都长满老茧。等到接受舜的禅让登上帝位,为了俭省而住在低矮的宫室,祭祀时却华服美冠,忧忧戚戚直到死去:这真是天底下忧愁痛苦最多的人。周武王死后,成王尚且年幼弱小,周公旦代行天子的政令。邵公对此不满,四处传播着对他不利的流言蜚语。周公因此东征三年,诛杀哥哥管叔鲜,放逐弟弟蔡叔度,才保全自身免受其害,忧忧戚戚直到死去:这真是天底下担忱恐惧最多的人。孔子深请帝王之道,受到当时多个诸侯国君的聘请,但却在宋国遭到大司马桓魋砍断大树的威胁,被驱逐出国;在卫国遭到别人造谣中伤,只得销声匿迹;在商周地方被囚禁,在陈、蔡之间受围困,在季孙氏手下受委屈,还遭到季孙氏家臣阳货的羞辱,忧忧戚戚直到死去:这真是天底下最为凄惶窘迫的人。所有这四位圣贤,生前没享受过一天的欢乐,死后却获得了万世的荣耀。所谓名声,本来就不是实际所需要的。死了以后,纵然得到称赞,也不会察觉;纵然获得奖赏,也不会知晓,和草木土块没什么两样。桀凭借着祖宗基业,高居帝王之位,他的才智足以抗衡群臣,他的声威足以震慑海内;恣意享受感官娱乐,费劲心思为所欲为,欢欢喜喜直到死去:这真是天底下最舒适放荡的人。纣也凭借着祖宗基业,高居帝王之位;他威严的法令没有不实施的,他的意志没有不服从的;在深宫后庭肆意地寻欢作乐,在漫漫长夜无休止地放纵情欲;他不拿礼义来为难自己,欢欢喜喜直到死去:这真是天底下最任性纵情的人。这两个凶徒,生前享尽纵欲的欢乐,死后背负起愚蠢残暴的恶名。所谓实际,本来就不是名声所能给予的。死了以后,纵然遭到诋毁,也不会察觉;纵然受到称誉,也不会知晓,这和草木土块又有什么两样。那四位圣贤虽然集天下美誉于一身,但却艰难苦恨一辈子,最后一样面临死亡的结局。那两个凶徒虽然集天下恶名于一身,但却快活一辈子,最后也一样面临死亡的结局。”

杨朱晋见梁惠王,称自己治理天下就像在手掌上翻转东西那么容易。
梁惠王说:“先生您有一妻一妾尚且不能管治好,三亩大的园子尚且不能耕耘好;却号称治理天下就像在手掌上翻转东西那么容易,这是为什么?”
杨朱答道:“大王您见过别人牧羊么?百来头羊汇成一群,让一个五尺高的孩童提着鞭子跟随在羊群后面,要它们往东就往东,要它们往西就往西。如果让尧牵着一头羊,再让舜提着鞭子跟随在羊后面,就没办法顺利前行了。而且我听说:吞得下舟船的大鱼,不在小河里游弋;高飞于苍天的鸿鹄,不在水塘边栖集。为什么呢?因为它们的志向极其高远。黄钟大吕不能为节奏繁促的舞蹈伴奏。什么缘故呢?因为它们的音调低沉而舒缓。将要治理大事务的人不处理小事情,成就大功业的人不建立小事业,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啊!”

杨朱说:“远古的事情早已湮灭,谁还记得呢?三皇时代的事,仿佛存在又仿佛消亡,五帝时代的事,如同清醒又如同梦幻,三王时代的事或者隐没或者彰显,亿万桩事中未必能识别其一。当代的事有些听闻也有些见识,一万桩事中却未必能识别其一。眼前的事有的仍然存在有的却已废弃,千百桩事中未必能识别其一。从远古到今日,年数本已无法计算清楚。仅仅从伏羲氏到现在已经历了三十多万年,贤明的、愚蠢的,美好的、丑陋的,成功的、失败的,正确的、错误的,无不消亡湮灭;只不过或迟或早而已。挂念一时的荣誉毁谤,使身心陷于焦灼苦楚,以追求死后数百年间能够留下名声,名声又如何足以滋润枯朽的尸骨?这样活着又有什么乐趣呢?”

杨朱说:“人就像天地一样具备阴阳之分,怀有五常之性,是所有生命中最有灵性的种类。人,指甲和牙齿不足以用来守护保卫自身,肌肉和皮肤不足以用来捍卫抵抗外侵,奔跑疾走不足以趋利避害,也没有皮毛羽翼来抵御严寒酷暑,所以必定要依靠外物来供养自身,运用智慧而不依凭蛮力。因此,智慧之所以高贵,就在于它能使我们保全自身;力气之所以卑贱,就在于它会使我们侵害外物。然而身体并不归我们自己所有,但出生了,就不得不保全它;外物也不归我们所有,但拥有了,就不能随便抛弃它。身体固然是生命的主体,外物也应当算作养护生命的主体。虽说要保全生命,却不能因此占有身体;虽说不要舍弃外物,却也不能因此占有外物。占有外物,占有身体,是强行独占本属于天下的身体,是强行独占本属于天下的外物。不强行独占本属于天下的身体,不强行独占本属于天下的外物,大概只有圣人才能做到吧!将本属于天下的身体还归公有,将本属于天下的外物还归公有,大概只有圣人才能做到吧!这就叫做达到至人的最高境界了。”

杨朱说:“人们之所以得不到休息,是为了四件事的缘故:一是为长寿,二是为名誉,三是为地位,四是为财货。有这四件事,就会怕鬼、怕人、怕权势、怕刑罚:这就叫做违背自然本性的人。或死或生,他们的命运受着外界的支配。不违逆天命,何必羡慕长寿?不看重显贵,何必羡慕声名?不追求权势,何必羡慕地位?不贪图富贵,何必羡慕财富?这就叫做顺从自然本性的人。他们天下无敌,命运完全由自己控制。所以有这么一句话说是:‘人不结婚和做官,七情六欲会减半;人不穿衣和吃饭,君臣之道从此断。’周代谚语说:‘闲坐闷煞老农夫。’农夫们早出晚归,自以为是人之常情;喝豆粥、嚼豆叶,自以为是美味极品;皮肤粗糙,肌肉厚实,青筋饱绽,骨节突出,一旦让他们盖上柔软的毛皮,躺进丝绸的帐幕,再进献以精美的饭菜,香甜的水果,反而会心烦意乱,内热生病。让宋国、鲁国的君王去和农夫们一样耕地,用不着一时三刻就疲惫不堪了。所以山野农夫安身的住所,山野农夫喜好的事物,自以为天下再不会有更好的了。从前宋国有个农夫,常穿着乱麻破絮,勉强过冬。开春以后,他下地耕作,自个儿在日头底下曝晒,不知道天底下还有高楼大厦暖屋深室,丝绸棉衣狐皮貉裘。他回过头对妻子说:‘晒太阳来取暖的法子,别人没一个知道;我把它进献给国君,准保能得到重赏。’同乡的一户富裕人家告诉他说:‘过去有个人,自以为大豆、麻茎、蒿苗是天底下最香甜的美味,就对乡里的富豪啧啧称道。乡里的富豪拿来一尝,嘴巴被刺了,肚子也痛了,大家就一面讥笑、一面埋怨那个人,那人于是十分羞愧。你呀,就是这种人。””

杨朱说:“高大的房屋,华丽的服饰,丰盛的美食,姣好的女色,有这四样东西,还向外寻求什么呢?有了这些再去向外追求的人,实在是本性贪得无厌。贪得无厌的本性,是天地间的祸害。忠诚不足以保卫君王的安宁,却恰恰足以危害自身;仁义不足以使外物得利,却恰恰足以贻害生命。保卫国君不是依靠忠诚,那么忠诚的名声就消亡了;施惠外物不是依靠仁义,那么仁义的名声就灭绝了。君主与臣下都得到了安宁,外物与自身都收获了利益,这是古代的做法。鬻子说:‘摒弃名声的人没有忧愁。’老子说:‘名声是实体的附庸。’然而芸芸众生始终都在不懈地追求名声。名声本就不可抛弃么?名声本就不可当作附庸么?如今是有名声就尊贵显要,没名声就卑下屈辱。尊贵显要,就能安逸享乐;卑下屈辱,就要忧愁困苦。忧愁困苦,违背了人的天性;安逸享乐,顺从着人的天性。照这样,那名声倒是实体所倚赖的了。名声怎么可以抛弃?名声又怎能当作附庸?只是厌弃那些死守名声而损害实体的做法罢了。死守着名声以至于危害到实体,未来就要忧虑世事的危险败亡、无可挽救,这难道仅仅是安逸享乐和忧愁困苦之间的事吗?”

三、心得
子产的故事告诉我们什么是真正的真人,公孙朝、公孙穆酗酒作乐,看起来是不思进取、荒淫无度,实际才是悟道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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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9-24 16:07:45 | 显示全部楼层
说符

一、查字正音
楮chǔ:即构树。
圜huán流:有漩涡的水流。
遽jù人:传送公文的人。
纆mò:绳索。
餔bū:吃、进食。
抇hú:挖掘。
錣zhuì:古代一种顶上带铁刺的马鞭。
踬zhì:绊倒。


二、翻译
列子向壶丘子林学道。壶丘子林说:“你如果懂得怎样保持落后,就可以和你谈怎样保住自身了。”
列子说:“希望能听你说说怎样保持落后。”
壶丘子林说:“回头看看你的影子,就知道了。”
列子回头看他的影子:身体弯曲,影子便弯曲;身体正直,影子便正直。那么,影子的弯曲与正直是随身体而变化的,根源不在影子自身;自己的屈曲与伸直是随外物而变化的,根源不在我自己。这就叫保持落后却处于前列。
关尹对列子说:“言辞美妙,回音就动人,言辞粗鄙,回音就难听;身体修长,影子就修长,身体短小,影子就短小。名声好比是回音;举止相当于身影。所以说:小心你的言论,将会有人应和;谨慎你的举止,将会有人跟从。因此圣人听见言论便能知道回响,观察历史便能预知未来,这就是圣人先知先觉的道理。掌握法度在于自身,验证的效果则在于他人。别人喜爱我,我必定也喜爱他;别人厌恶我,我必定也厌恶他。成汤、周武热爱天下,所以成王;夏桀、商纣嫌恶天下,所以亡国,这就是历史的验证。外在的验证与自身的法度都已明确,行事却不去遵循,就好比外出不经过大门,走路不沿着道路一样。这样去追求利益,不是很困难么?我曾经考察神农氏与炎帝的德行,验证虞、夏、商、周的典籍,思量崇法之士贤明之人的言论,发现不遵循这条规律的生存、灭亡、废弃、兴盛,从来也没有过。”
严恢说:“学道是为了富有。现在获得珠宝也能够富有,何必再用道?”
列子说:“夏桀、商纣只看重利益而轻视道,所以身死而国亡。幸好我还没对你说什么呢。生而为人却无情无义,只知道填饱肚子,简直就是鸡狗。为了争食而互相角斗,胜利的一方控制一切,也不过是禽兽罢了。干的是鸡狗禽兽的勾当,却要别人来尊重自己,根本不可能。人们都不尊重自己,那么危难和耻辱就要到来了。”

列子学习射箭能射中目标了,便向关尹子请教。
关尹子问:“你知道你为什么能射中吗?”
列子回答说:“不知道。”
关尹子说:“那你射箭的技术还不行。”
列子回去继续练习。三年以后,又把练习情况报告了关尹子。
关尹子问:“你知道你为什么能射中吗?”
列子说:“知道了。”
关尹子说:“可以了,保持这种技巧,不要忘掉它。不仅射箭如此,治理国家与修养身心也都是这样。所以圣人不考察存亡现象而考察为什么存亡的原因。”

列子说:“血气方刚的人容易骄傲,体力充沛的人容易逞强,没法和他们谈论大道。所以头发没有花白就谈论道,必定有所违失,更何况去实行道呢?所以自己逞强,便没有人再劝告他。没有人劝告他,就会孤立无援。贤明的人任用别人,即便上了年纪治理事物的能力也不会衰弱,智力用尽,思想也不会昏乱。所以治理国家的困难在于认识贤人而不在于自己贤能。”

宋国有个人给他的国君用玉做成楮树叶子,做了三年才完成。叶子的肥瘦、叶茎和树枝、毫毛与小刺、颜色与光泽,乱放在真的楮树叶子中便分辨不出来。于是这个人凭借着雕刻技术在宋国得到了俸禄。
列子听说了这件事情,说:“假如天地间生长的万物,三年才长成一片叶子,那万物中有树叶的就很少了。所以圣人依靠自然的生化而不依靠个人的智慧技巧。”

列子穷困,面带饥色。有门客对郑国国相子阳说:“列御寇是有道德的人才,在您的国家中却受穷挨饿,您难不成不爱惜人才吗?”子阳听了,当即派遣官员去给列子送粮食。列子出门会见了使者,拜了又拜,谢绝了赠予的粮食。使者便走了。
列子进屋,他的妻子怨恨地望着他,捶着胸口说:“我听说做有道之士的妻子儿女,都能过上安逸快乐的日子,现在穷得面黄肌瘦,国相派人探望,还送给先生粮食。先生不接受,难不成是命里注定要挨饿吗?”
列子笑着对她说:“国相并非自己了解我,而是听信了别人的话来赠送粮食给我,等到他要加罪于我,又会凭着别人的话语,这就是我不接受粮食的缘由啊。”
后来,郑国民众果然发动叛乱杀死了子阳。

鲁国的施氏有两个儿子,一个爱好儒学,一个爱好兵法。爱好儒学的用仁义学术去劝齐侯,齐侯接纳了他,用他做各位公子的老师。爱好兵法的到了楚国,用作战方法去劝楚王,楚王很高兴,用他做军正的官。俸禄使全家富裕起来,爵位使亲人荣耀起来。
施氏的邻居孟氏同样有两个儿子,所学的东西也相同,却被贫困所窘迫。他们羡慕施家的富有,便去施家请教谋求功名利禄的方法。施家的两个儿子把实际情况告诉了孟家父子。
于是孟氏的一个儿子到了秦国,用仁义学说劝秦王。秦王说:“如今各国诸侯用武力竞争,当务之急是预备兵马粮草。如果用仁义来治理我的国家,一定会是一条自取灭亡的道路。”于是施以宫刑并驱逐了他。
另一个儿子到了卫国,用作战方法去劝卫侯。卫侯说:“我国是个弱小的国家,夹在几个大国中间生存。对大国要顺服,对小国要安抚,这才是谋求安定的方法。如果依靠兵权,灭亡也就很快了。如果让你保全身体回去,到了别的国家,那么我国的祸患就不轻了。”于是砍断他的脚,送回到了鲁国。
回家以后,孟氏的父子捶胸顿足责骂施氏。施氏说:“凡是适合时宜的人便昌盛,违背时宜的人便灭亡。你们的道理与我们相同,而结果却与我们不同,是违背时宜的缘故,不是行为的错误。而且天下的道理没有长久是对的,事情没有长久是错的。以前所用的方法,今天有可能抛弃;今天所抛弃的方法,以后有可能使用。这种用与不用,没有一定的是非。抓住机会,适应时宜,处理事情不用固定的方法,这要依靠智慧。如果智慧不够,即使博学像孔丘,计谋如吕尚,到什么地方而不穷困呢?”
孟氏父子一下子明白了,不再怨恨,说:“我明白了,你不要再说了。”

晋文公出去参加盟会,要讨代卫国。公子锄抬头大笑。文公问他笑什么。他说:“我笑我的邻居有个人送他的妻子到别人家,路上见到一个采摘桑叶的妇女,高兴地和她攀谈起来。但回头看看他的妻子,也有人在和她打招呼。我偷笑的就是这件事。”文公明白了他的话,于是停止了行动。率领军队回国,还没到国都,已经有人在攻伐晋国北部边境地区了。

晋国苦于盗贼为患。有个叫郄雍的人,能够审视盗贼的相貌,只要观察他们的眉目神情,就能判别实情。晋侯派他去识别盗贼,千百个当中没一个遗漏的。
晋侯大为高兴,告诉赵国的文子说:“我得到一个人,全国的盗贼就被捉光了,还要那么多捕盗的人干什么呢?”
文子说:“您依靠窥伺观察来捉拿盗贼,看来盗贼是捉不完了,而且郄雍一定不得好死。”
过了不久,盗贼们聚在一起,商量着说:“我们之所以走投无路,都是因为郄雍啊。”于是盗贼们合伙杀死了郄雍。
晋侯听说以后大为惊骇,立刻召见文子,并对他说:“果真像你说的那样,郄雍死了!然而往后还怎么捉拿盗贼呢?”
文子说:“周代谚语说道:眼力能察见深渊里游鱼的人不吉祥,智慧能预料藏匿之事的人有灾殃。国君您想要消灭盗贼,不如任用举荐的贤才;在上,政教昌明;在下,教化风行,民众有了羞耻之心,还会做什么盗贼吗?”
于是晋侯任用随会来主持政务,盗贼们便纷纷逃到秦国去了。

孔子从卫国到鲁国去,在河堤上停住马车观览。那里有瀑布高二三十丈,旋涡达九十里远,鱼鳖不能游动,鼋鼍不能居住,却有一个男人正准备渡过去。孔子派人沿着水边过去制止他,说:“这里的瀑布高二三十丈,旋涡达九十里远,鱼鳖不能游动,鼋鼍不能居住。想来很难渡过去吧?”那男人毫不在乎,于是渡过河去,从水中钻了出来。
孔子问他说:“真巧妙啊!有道术吗?所以能钻入水中又能钻出来,凭的是什么呢?”
那男人回答说:“我开始进入水中时,事先具有忠信之心;到我钻出水面的时候,又跟着使用忠信之心。忠信把我的身躯安放在波涛中,我不敢有一点私心,我所以能钻进去又钻出来的原因,就是这个道理。”
孔子对弟子们说:“你们记住:水都可以以忠信诚心而用身体去亲近它,又何况人呢!”

白公问孔子说:“可以与别人密谋吗?”
孔子不回答。
白公又问道:“如果把石头投入水中,怎么样?”
孔子说:“吴国善于潜水的人能够把它捞上来。”
白公又问:“如果把水投入水中,又会怎么样?”
孔子说:“淄水与渑水合在一起,易牙尝一尝就能辨出来。”
白公说:“人本来就不可以和别人密谋吗?”
孔子说:“为什么不可以?但只有懂得语言的人才能这样说吧!所谓懂得语言的人,是指不用语言来表达意思的人。争抢鱼虾的沾湿一身,追逐野兽的跑痛双腿,并不是乐意这样干的。所以最高的语言是不用语言,最高的作为是没有作为。那些知识浅薄的人所争论的都是些枝微未节。”
白公没能领会孔子话中的含义,依旧密谋造反,最终失败,被迫缢死在浴室里。

赵襄子派新稚穆子攻打翟人,打败了他们,夺取了左人、中人两个城邑,派信使回来报捷。襄子正在用餐,听了捷报,流露出忧虑的神色。旁边的人问:“一天就攻下两座城池,这是让人高兴的事情,现在您却愁容满面,这是为什么呢?”
襄子说:“江河的潮水再大也不过三天便退,暴风骤雨不到一个早晨便会停歇,太阳正中不一会儿便斜。现在赵家的德行没有积累什么恩泽,却在一天之中攻下两个城池,国家危亡的命运恐怕要降临到我的头上了吧!”
孔子听到后说:“赵氏大概要昌盛了吧!忧愁所以能昌盛,高兴所以会败亡。胜利并不是艰难的事情,保持胜利才是艰难的事情。贤明的君主以忧愁来保持胜利,因而他的幸福传到了后代。齐、楚、吴、越都曾取得过胜利,但最终却灭亡了,就是因为不懂得保持胜利的缘故。只有有道德的君主才能保持胜利。”
孔子的力气能够举起国都城门的门闩,却不愿意以力气去出名。墨子进行防守与进攻,连公输班都佩服,却不愿意以用兵去出名。所以善于保持胜利的人,总是以强大表现为弱小。

宋国有个喜好施行仁义的人,三代相传毫无懈怠。一天他家黑牛无缘无故生出一头白色的小牛犊,便拿这事去问孔子。
孔子说:“这是吉祥的好事,可以把它进献给天帝。”
过了一年,这家的父亲无缘无故眼睛就瞎了。
后来那头牛又生了一头白色小牛犊,父亲又叫他儿子去问问孔子。
儿子说:“上回问了他,您眼睛就瞎了,再去问他干嘛?”
父亲说:“圣人的话语往往先与现实悖逆,后来才会应验。这事还没个究竟,姑且再去问问。”儿子便又去问了孔子。
孔子说:“这是吉祥的好事。”并且再教他把小白牛进献给天帝。
儿子回家转达了孔子的话。父亲说:“就按孔子的话去做吧。”
过了一年,儿子的眼睛又无缘无故瞎了。
后来,楚庄王攻打宋国,包围了宋国的国都;人们只得互相交换孩子来充饥,劈开尸骨当柴烧;成年男子都登上城墙守御作战,死者超过一大半。这户人家因为父亲儿子都是瞎子而幸免于难。等到包围解除,他们的眼睛就都痊愈复明了。

宋国有个会杂耍技艺的人,用杂技求见宋元君。宋元君召见了他。他的技艺是用两根有身长两倍的木杖捆绑在小腿上。时而快走,时而奔跑,又用七把剑迭相抛出,有五把剑常在空中。元君大为惊喜,立即赏赐给他金银布帛。
又有一个会杂耍技艺的人,能够像燕子一样轻捷如飞,听说了这件事后,又用他的枝艺来求见元君。元君大怒说:“前不久有个用奇异的技艺来求见我的人,那技艺毫无实用价值,恰好碰上我高兴,所以赏赐了金银布帛。他一定是听说了这件事以后来的,也希望得到我的赏赐。”于是把那个人抓了起来准备杀掉,过了几个月才释放。

秦穆公对伯乐说:“您的年纪大了,子孙中可有没有能派去访求良马的人呢?”
伯乐答道:“良马可以通过它的形体、外貌、筋节、骨骼来判断识别。至于天下无双的宝马则不然,它的神气迷离恍惚,似有似无,这样的马一旦飞快奔驰,四蹄似乎离开地面不沾尘土,车马过处也不留痕迹。我的子孙都是下等人才,只能教他们识别良马,没法教他们如何识别天下之马。我有一位一同挑担劈柴的朋友,名叫九方皋,他相马的本领不在我之下。请让我为您引见他。”
秦穆公召见了九方皋,让他去寻求天下之马。
三个月后,九方皋回来报告:“已经找到了,就在沙丘。”
秦穆公问:“什么样的马呢?”
九方皋答道:“是一匹黄色的母马。”
秦穆公派人去取马,却是一匹黑色的公马。
穆公很不高兴,召见伯乐并对他说:“真糟糕啊,你所推荐的那个相马人。连马的毛色、公母尚且分辨不清,又怎么能鉴别马的优劣呢?”
伯乐长叹一声道:“竟然达到这种境界了!这正是他比我高明何止千万倍的地方啊。像九方皋所观察的,是马的天机禀赋,他观察到马的精髓,也就忘记了表象;注重的是马的内在品性,也就忽略了外在皮毛;看到应当看的,不看不必看的;观察应当观察的,忽略不应当观察的。像九方皋这样的相马,还有着比宝马更可贵的地方。”
马送来了,果然是一匹天下无双的宝马。

楚庄王问詹何:“怎样治理国家?”
詹何答道:“我懂得修养自身,却不懂得如何治理国家。”
楚庄王说:“我得以供奉宗庙、掌管王权,希望能学到如何保持它的办法。”
詹何答道:“我不曾听说有人自身修养完善而国家混乱不堪的,也不曾听说过自身修养不好而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的。所以治国的根本在于自身,其他细枝末节我就不敢对您说什么了。”
楚庄王说:“好啊。”

狐丘丈人对孙叔敖说:“一个人有三种被人怨恨的事,你知道吗?”
孙叔敖问:“说的是什么呢?”
狐丘丈人回答说:“爵位高的,别人妒嫉他;官职大的,君主厌恶他;俸禄厚的,怨恨包围着他。”
孙叔敖说:“我的爵位越高,我的志向越低;我的官职越大,我的雄心越小;我的俸禄越厚,我施舍得越广。用这种方法来避免三种怨恨,可以吗?”

孙叔敖病重,即将去世,告诫他的儿子说:“楚王屡次要封给我土地,我推辞不受。假如我死了,楚王就会封给你。你一定不要接受丰沃肥美的土地!在楚国和越国交界的地方有个寝丘,这片土地无利可图而且名声也不好。楚国人相信鬼神不会要它,越国人祈福祷祥也不会要它,可以长久拥有的唯有这片土地了。”
孙叔敖死后,楚王果然把肥地良田封给他的儿子。他的儿子坚决推辞,不肯接受;请求改封寝丘,楚王便赐给了他,直到现在也没有丧失。

牛缺是秦国上地的大儒。有回去赵国的首都邯郸,途中在耦沙一带遇上强盗,行囊财物连同车马被一洗而空,他就空手走了,看起来毫无忧虑一点事都没有。强盗觉得奇怪,就追上去问为什么。牛缺说:“君子不因为身外之物而损害自己的身心道德。”强盗说:“ 嘿嘿! 厉害, 真是牛人!”过后强盗们又讨论说:“这人这么贤明有学问,如果去见赵国国君一定会被重用,再说到这事, 国君就会派兵剿杀我们。不如把他杀了, 以绝后患。”于是就追上去把他杀了。
燕国有个老师听说这事后,就召集门徒家人告诫说 :“假如遇到强盗千万别象上地的牛缺一样!”大家都领会了他的教诲。
不久他的弟弟去秦国,到了关下时,真的遇到了强盗,想起了哥哥的教诲,就和强盗力争,争夺不过,强盗劫走财物后, 他又追上去低声下气地求他们归还。强盗怒气冲冲,说:“ 我饶你性命,已经够宽宏大量了,你还没完没了地追我,行迹都要暴露了,我既然做了强盗,还有什么仁慈好讲。” 就把他杀了,还连累了同行的四五个人。

有个姓虞的是梁国的富人,家业殷实兴盛,金钱、丝帛难以计数,财宝、货物无法估量。
一天,虞家的人登上高楼,面临大街,设置乐队,摆开酒席,在楼上下棋赌博。有一群侠客正相伴着经过楼下。楼上的赌客掷骰子中彩,因为连胜两着而放声大笑。这时空中飞过的老鹰爪下掉落了一只腐烂的老鼠,恰巧砸中楼下路过的一位侠客。侠客们互相议论着说:“姓虞的富足安乐的日子过得太久,所以常常有轻视别人的念头。我们不去侵犯他,他却拿腐烂的死老鼠来侮辱我们。此仇不抱,就没法子在天下树立我们的勇武之名。希望和大家齐心协力,率领各自部下,一定要灭绝他一家才算报仇雪恨。”众侠客都同意了。
到了约定的那天晚上,侠客们召集同伙,纷纷拿着兵器攻打虞家,彻底毁灭了虞氏全家。

东方有个人叫爰旌目,将要到别的地方去,饿倒在道路上。狐父城的强盗名字叫丘,看见后便把自己壶里装的饭倒出来喂他。爰旌目吃了三口以后便睁开了眼睛,问:“你是干什么的?”强盗说:“我是狐父城的人丘。”爰旌目说:“呀!你不是那强盗吗?为什么要喂我饭呢?我宁死也不吃你的饭。”于是两只手爬在地上呕吐,吐不出来,喀喀地咳了两声,便趴在地上死了。
狐父城的那个人虽然是个强盗,但饭却不是强盗。因为人是强盗就说他的饭也是强盗而不敢吃,是没有搞清楚名与实的区别啊。

柱厉叔事奉莒敖公,自认为不被理解,便离开到海边居住。夏天就吃吃菱角,冬天则嚼嚼橡栗。莒敖公遭遇危难,柱厉叔就向朋友辞行打算拼死为莒敖公效力。
他的朋友说:“你自认为不被理解,所以才离开莒敖公。现在却去为他献身,这样理解和不理解的区别就没法分辨了。”
柱厉叔说:“不是的。我自认为不被理解,所以离开莒敖公。现在为他献身,可见他果真不理解我。我将为他而死,以此来羞辱后世那些不能理解自己臣子的国君。”
凡是理解自己的人就为他而死,不理解自己的人就不为他付出,这是遵循正道的人们的做法。柱厉叔可谓是一个为了怨恨而不顾惜自己生命的人。

杨朱说:“把利益给出去,实惠自然会到来;把怨恨发泄给别人,祸害就会降临。从自身散发出去,在外面能得到响应的,只有内心的情感,所以贤明的人对自己的言行举止十分小心谨慎。”

杨朱的邻居走失一只羊,邻居既率领他一家人去追,又请杨朱的仆人去追。
杨子说:“唉!走失一只羊,为什么要那么多人去追呢?”
邻居说:“岔路太多。”
追羊的人回来以后,杨朱问:“找到羊了吗?”
回答说:“跑掉了。”
杨朱问:“为什么跑掉了?”
回答说:“岔路之中又有岔路,我们不知道往哪里去追,所以回来了。”
杨子忧愁地变了脸色,好久不说话,整天也不笑。
门人觉得奇怪,请问说:“羊是不值钱的牲畜,又不是先生所有,您却不言不笑,为什么呢?”
杨朱不回答,门人没有得到老师的答复。弟子孟孙阳出来告诉了心都子。
心都子于几天后与孟孙阳一道进去,问道:“从前有兄弟三人,在齐国与鲁国之间游历,同向一位老师求学,把仁义之道全部学到了才回去。他们的父亲问:‘仁义之道怎么样?’老大说:‘仁义使我爱惜身体而把名誉放在后面。’老二说:‘仁义使我不惜牺牲性命去获取名誉。’老三说:‘仁义使我的身体与名誉两全其美。’他们三个人所说的仁义之道恰恰相反,但都是从儒学中来的,哪一个对,哪一个不对呢?”
杨朱说:“有个住在河边的人,熟习水性,泅水勇敢,划船摆渡,获利可以供养百人。背着粮食前来学习的人一批又一批,而被水淹死的人几乎达到了一半。本来是学习泅水而不是学习淹死的,但利与害却成了这个样子。你认为哪一种对,哪一种不对呢?”
心都子不声不响地走了出来。
孟孙阳责备他说:“为什么您间得那么迂腐,先生回答得那么隐僻?我迷惑得更厉害了。”
心都子说:“大路因为岔道多而走失了羊,学习的人因为方法多而丧失了性命。学习并不是根源不同,不是根源不一样,而结果的差异却像这样大。只有回归到相同,返回到一致,才没有得与失。你在先生的弟子中是位长者,学习先生的学说,却不懂得先生的譬喻,可悲啊!”

杨朱的弟弟叫杨布,一天他穿着白布衣服外出,天下雨了,就脱下了白布衣服,换上了黑布衣服回家。他的狗不知道,迎上去汪汪叫。杨布很恼火,准备打它。杨朱说:“你不要打了。你也是一样。如果让你的狗白颜色出去,黑颜色回来,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

杨朱说:“做好事不是为了名声,而名声却随之而来;有名声不是希望获得利益,而利益也跟着来了;有利益并不希望同别人争夺,而争夺也跟着来了。所以君子做好事必须小心谨慎。”

从前有个人说自己知道长生不死方法的人,燕国国君派人去迎接他,没有接到,而那个人说自己知道长生不死方法的人却死了。燕国国君很恼火,要把那个去迎接的人杀掉。一个被燕君宠幸的人劝道:“人们所忧虑的没有比死亡更着急的了,自己所重视的没有比生存更重要的了。他自己都丧失了生命,怎么能叫您长生不死呢?”于是不再杀那使者。
有一个叫齐子的人也想学那人的长生不死方法,听说那个说自己知道长生不死方法的人死了,于是捶着胸脯悔恨不已。一个叫富子的人听说后,笑话他说:“想要学的是长生不死的方法,可是那人已经死了,还要悔恨不已,真是不明白为什么要学。”
一个叫胡子的人说:“富子的话不对。一般说来,懂得道术而自己不能实行的人是有的,能够去实行而不知道那些道术的人也是有的。卫国有个懂得术数的人,临死的时候;把口诀告诉了他儿子。他儿子记录下他的话,却不能实行,别人问他,他便把他父亲所说的话告诉了他。问话的人用他的话照着去做,和他父亲简直没有差别。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会死亡的人为什么不能讲长生的方法呢?”

邯郸的百姓在正月初一日向赵简子敬献斑鸠,简子十分高兴,重重地赏赐了他们。
有门客问他缘故,简子说:“大年初一放生,表示对生命有恩德。”
门客说:“老百姓知道您要释放它,因而互相争着捕捉它,被杀死的斑鸠就更多了。您如果想要它们生存,不如禁止老百姓去捕捉。捉了又放回去,恩惠和过错并不能互相弥补。”
简子说:“说的是。”

齐国的田氏在厅堂上设宴祭祖,赴宴宾客多达千人。坐席中有人进献鱼和鹅,田氏看了,就感叹说:“上天对待下民真是优厚!它繁殖五谷,生养鱼鸟,以供人们享用。”众位宾客像回声一般纷纷应和他。
鲍家的孩子年仅十二,也来参加宴会,他进言道:“不像您说的。天地万物与我们共同生存,各成其类。类与类之间并没有高低贵贱的差别,仅仅是凭着个头大小、智慧以及体力的不同而相互制约,更迭相食;并没有谁为谁存在的道理。人不过是拿了可以吃的东西来吃,怎么会是上天为了人类而特意生养这些生命呢?况且蚊虫叮咬人的皮肤,虎狼吞噬人的骨肉,莫非上天本是为了蚊虫而生出人来、为了虎狼提供人肉的吗?”

齐国有个穷人,经常在城中市集上乞讨。城中的人讨厌他经常来讨,就没有人再施舍给他。于是他到了田氏的马厩,跟着马医干活而得到一些食物。城外的人戏弄他说:“跟着马医吃饭,不觉得耻辱吗?”要饭的人说:“天下的耻辱没有比讨饭更大的了。我讨饭还不觉得耻辱,难道跟着马医吃饭会觉得耻辱吗?”

宋国有个人在路上行走时捡到了一个别人遗失的契据,拿回家收藏了起来,秘密地数了数那契据上的齿。告诉邻居说:“我发财的日子就要来到了。”

有个人的梧桐树枯萎了,他邻居家的老人说枯死了的梧桐树是不祥之物,那个人惶恐地把梧桐树砍倒了。邻居家的老人于是请求要这棵树当柴烧。那个人很不高兴,说:“邻居家的老人原来仅仅是想要我这棵树当柴烧才教我砍倒树的。他和我是邻居,却这样阴险,做人难道可以这样吗?”

有个人丢失了一把斧子,怀疑是他邻居家的孩子偷了,看那个孩子的走路,像偷斧子的;神色,像偷斧子的;说话,像偷斧子的;动作态度没有一样不像偷斧头的人。不久他在山谷里掘地,找到了那把斧子。过了几天又见到他邻居家的孩子,动作态度便没有一点像偷斧子的人了。

白公胜满心谋划叛乱的事情,散朝回家后站在那里,倒拄着马棰,棰针向上穿透了下巴,血流到地上也毫无知觉。
郑国人听到这事后说:“自己的脸面都忘了,还会有什么不忘掉呢?”
意念明显地倾注于某一点时,即便碰到了树桩或地坑,脑袋撞到了树干,自己也觉察不到。

从前齐国有个想得到金子的人,清早穿上衣服戴好帽子到了集市上,走到了卖金子的地方,趁机拿了金子就跑了。官吏抓到了他,问道:“人都在那儿,你为什么要拿别人的金子呢?”回答说:“我拿金子的时候,没看见人,只看见了金子。”

三、简单心得
不要只看到眼前的利益。目光要长远,顺应道则存,背离道则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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