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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诚的《列子》读书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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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7-10 20:22:4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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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7-10 20:30:4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天瑞关键字:
有生不生,有化不化,引出道。
天地万物化生史:易 初 始 素
天,地,人,物的关联,各就其位
机:万物皆出于机,皆入于机。
精神,骨骸。精神离形,各归其真,故谓之鬼。
大化有四
生死,死者,君子息焉,小人伏焉。
盗亦有盗

1.查字
瑞:耑,物初生之题也。上象生形,下象其根也。瑞,玉带来好运,枝叶茂盛、根系发达。
疑:人站在路上不知去哪里。
独:不合群的一种兽类。
究:探索分析洞穴。
机:几泛指北极星。机指最根本的、关键的、最重要的,也代表生机的源头,起始。做凳子的条木,从木到凳子需要什么?灵机?契机?从木到凳子完成了一次重大变化,这里面那个使变化发生的点,就是机。所以万物皆入于机,皆出于机。
统:将全部丝线系在一起。

2.翻译


                                                              繁茂万物之由来       

    列子居住在郑圃四十年,无人赏识,国君,卿,大夫视其如寻常百姓。郑国遭遇饥荒,列子打算去卫国。他的学生对他说:“先生此去不知归期,弟子斗胆向先生请教,先生是否听闻壶丘子林之言?”
    列子笑道:“壶子并未对我说什么。不过我曾旁听到他对伯昏瞀人说的话,今日告诉你:这世上有那生育他物,却不被产生,使万物变化,自己却不变化的东西。他虽然不生不化,但是却生化万物,且为万物的持续生化提供源动力,使生者不得不生,化者不得不化。使万物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变化,他就是道。我们提取到他的表象,那就是阴阳,四时。他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黄帝书》曰:产生万物的道幽远深妙,像万物的母亲一样。是天地之根。她充盈于世界,旷远绵邈,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道生化万物,自己不生不化,万物在充盈着道的世界里生长,变化,衰亡。说万物脱离了道自己生化,形色,智力,消息,是错误的。
    列子说:很久之前,圣人凭借阴阳统领天地。有形生于无形,那么天地从哪里生的呢?有非常大的易,初,始,素四个阶段。太易乃未见气之阶段,太初为气之始,太始者,初具形状,太素者,为性质之始。气形质都齐全但未分离的阶段,叫做浑沌。浑沌的意思就是万物都在一起,没有分离。看不见,听不到,跟随不到的阶段,就是易。易没有形状边界,变为一,一变为七,七变为九,九就到穷尽了,于是往复为一。一为形变的开始。清轻者上浮为天,浑浊沉重者下沉为地,中正和顺之气为人。因此天地含精,万物在其中化生。   列子说:天地不能完整的发力(化生万物),圣人没有完整的势能,万物没有完整的用途。天负责生万物,并覆盖万物,地负责承载万物形体,圣人负责教化,而万物各在其位。天有不能到达的地方,地有所长,圣人有阻塞的地方,万物有所通达的地方。为什么呢?负责生覆万物的,不能承载万物,承载万物的不能教化万物,教化万物的,不能违背万物之位,万物不能离开其位。因此天地之道,非阴则阳,圣人之教化,非仁则义,万物之所宜,非柔则刚:则都是因为万物只能随其所宜,不能出离其位。有生命,亦有产生生命之物,有形体,亦有产生形体之物,有声音,也有产生声音之物,有色泽,也有产生色泽之物,有味道,也有产生味道之物。形体是实在的,但是产生形体之物却不实在;人们能够听到声音,但是产生声音的,自己却没有声音发出;色泽彰显,但产生色泽之物不彰显;味道可以被尝到,但是产生味道的物质本身没有味道,这都是无为的作用。阴阳,刚柔,短长,圆方,生死,暑凉,浮沉,宫商,出没,玄黄,甘苦,膻香,道变化无穷。他看起来什么都不知道,什么势能都没有,但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做到。
    列子到了卫国,在路上吃饭,跟随的人看到了一个古老的头骨。列子拨开蓬草指着他说,对其弟子说:只有我和他知道人不曾生,也不曾死亡,忧伤吗?快乐吗?这里面有细微的变化:就像蛙变为鹌鹑,遇到水又变成水草,得到水土,又变成了青苔。生于高旱之地,则为车前草,车前草得到粪土后,又变为乌足,乌足之根为金龟子幼虫,叶子为蝴蝶。蝴蝶不久后又变为虫子,生于灶下,蜕皮,就是另外一种虫子。这种虫子经千日化为鸟,名叫乾余骨。乾余骨的唾沫为米虫。
      《黄帝书》曰:“有形的物质运动不会产生物质,而会产生影子;声音响起不会产生声音,而会进行回响;无开始运动,生成有。”有形之物必终结,天地会走向终结吗?和我一样,会的。这种终结会穷尽吗?不知道。道终结于未开始,穷尽于无。生最终回归于不生,有形最终回归无形。那不生的,并非本来就没有生命,那无形的,不是本来就无形,只要有生,就必定会终结。妄图永远长生,是不懂数理的表现。精神,乃天所有,骨骸,乃地所有,从属于天之轻清之性,则散开,从属于地浊之性,则聚集。精神离开形体,各自回归本真,叫做鬼,鬼,归也,回归其本真的住宅。黄帝说:“精神回归其门,骨骸返回其根源,我还在哪里存在呢?”
     人从生到死,有四个大变化:婴孩,少壮,老耄,死亡。婴儿时,其气专注,其志专一,心无杂念,至和,不被外物伤害,也无需增加德行。少壮时,血气外溢,欲望思虑充盈精神,就会被外物侵扰,裹挟。在老耄之时,欲虑减少,生命行将结束,外物不能与之相争,虽其德不若婴孩之全,相比少时逸闲得多,死亡,则为休息,返回本真。

     孔子在泰山游,见到荣启期在城郊野行走,身着粗陋的衣服,腰间系腰带,鼓琴而歌。
     孔子问他,先生为何如此快乐?
     荣启期说:我的快乐很多,天生万物,以人为贵,我生而为人,是一乐,男尊女卑,以男为贵,我生而为男,是二乐,人有夭折的可能,我已九十,是三乐,贫乃士之常情,死乃人之终点,处于常情走向终点,有什么好忧虑的。“
     孔子说:好!可以宽慰自己!
     林类年近百岁,到了春天还穿着裘衣,在庄家收割后的田垄捡剩下的穗子,一边前行一边唱歌。
     孔子到了卫国,在野外看见他,对弟子说:“这个老人可以与他说说话,谁去呢?“
     子贡请求前往。
     他往林类的方向走过去,看见他后,感叹道:“先生不后悔吗?还一边唱歌,一边拾穗?“
     林类继续边走边唱,子贡不停地询问他,林类问他:“我有什么好后悔的?“
    子贡说:“您年少时不勤奋地修行,长大之后不争取时运,到老无妻无女,死期将至,有什么好开心的,还在这里拾穗唱歌?“
    林类笑道:“我快乐的缘由,人们反而当作忧愁,年少不勤奋修行,长大不争取时运,才活到这个岁数。老了无妻子儿女,死期将至,因此开心。“
    子贡说:人们都希望长寿,不想死亡。你为何以死为乐?“林类说:“生死,一往一反而已。在这里死了,怎么知道不可能在其他地方出生?生死难道不相像吗?忙忙碌碌地求生,难道不也是一种茫然?现在的死亡,难道不一定比往昔的生好?”
    子贡听了,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回去告诉孔子。
    孔子说:“我知道可以与他说说话,果然如此。不过他还没有完全明白道。”
    子贡倦于学习,对仲尼说:“希望能够有所休息。”
    仲尼说:“生无所息。”
    子贡说:“难道连休息的地方都没有了?”
    仲尼说:“有呀,你看那墓穴,高高的,中空的,就知道在哪里休息了。”
    子贡说:“死亡真是一个大事情。君子在这里休息,小人在这里埋葬。”
   仲尼说:“好!你已经知道了,人们只知道生的快乐,不知道生的苦,知道老的疲惫,却不知道老的安逸。厌恶死亡,却不知道死亡是一种休息。晏子曾说:”善哉,古人对死亡的认识早就有了!仁者休息,不仁者埋葬的地方。“死,是德的??。古人将死人说为归人。既然死人为归人,那么生人就是行人。只知道前行而不知回归,是失去家的人。一个人失去了家,一世人会指出其错误。天下人均失去了家,那么大家就不知道了。有的人离开乡土与亲人,在四方旅游不知道回去,是什么人呢?世人必然会说他是狂荡之人。也有人热衷于安定贤明之世,矝巧能,彰显名誉,在世道上张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呢?人们说他是智谋之士。这两种人,其实都是失家者,但是世人诟病一种,称赞另一种,只有圣人知道是怎么回事。
    有人问列子:“你为何以虚为贵?“
    列子说:“虚无无所谓贵贱。“
    列子说:“不要着于其名相。保持虚静,静也虚也,可以在其中安定。获取给与,就不能安定在道中。破坏事物本性而舞弄仁义的人,不能复归本性。
     粥熊说:“气运一直在运转不会停止,天地一直在移动,只是人感觉不到。物在这里有所损坏,必然在其他地方充盈。在这里充盈,必然在其他地方亏损。亏损,充盈,成亏,随时都在发生。来来往往相接,中间的一点改变不能被体察。气不是瞬间增长,形体也不是瞬间亏损,人们感觉不到其发生和亏损。就像人从出世到老去,容颜智力姿态没有哪天不在变化啊,皮肤,指甲,头发,没有哪天不在更新,不是在婴儿时就停止不前了,变化的间隙察觉不到,过后出现明显结果后才能被察觉。
    杞国有一个人担心天崩地坠,身体没有可以寄托的地方,担心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又有一个为他担心的人,去开导他,说:“天,是气积累在一起的,没有一处没有气。你呼吸屈伸,都在天里面行止,为什么担忧他崩坠呢?
    杞人说:“如果天真是积累的气,那么日月星辰为什么不掉下来?”
    开导他的人说:“日月星辰,是气中间有光耀,即使他掉下来,也不会伤害到人。”
    杞人说:“那么地呢?”
    开导他的人说:“地是一块一块有形体的物质积累的,充盈在各个角落,没有地方没有块。你天天在地上行走,为什么担心他坏了?”
   杞人释然,十分开心,开导他的人也高兴了。
    长庐子听到后笑曰:“彩虹,云雾,风雨,四时,都是积气成乎天,山岳,河海,金石,土木,都是积形成地。既然知道他是积气和积块,为什么说他不坏?天地是空中细物,但是在有形看来有最为巨大,难以知道其穷尽之处,是必然的。不能检测,不能识别,也是比热的。担忧他会坏,则过于长远了,说他不坏,也不见得对。天地不会不坏,终会归于坏。遇到他坏的时候,还不担忧吗?”
   列子听后笑道:“说天地坏的人是错误的,说他不坏的人也是错误的。坏还是不坏,我也不知道。即便如此,坏也是这样,不坏也是这样。因此生不知道死,死不知道生,来不知道去,去不知道来,坏和不坏,我为什么要考虑他呢?”
舜问辅佐自己的丞相:“怎么得到呢?”
丞相说:“你的身体都不是你的,你怎么能获得道呢?”
舜回答:“我的身体不是我的,那是谁的?”
丞相说:“是天地委形于你。生命不是你的,是天地将冲和之气委形于你,性命不是你的,是天地将通顺之气委于你。子孙不是你的,是天地将蜕化委托于你。因此不知道前行的目的地,不知道呆在哪里,也不知道食物凭借什么。天地是强阳之气,又怎么能得到他呢?”
     齐国的国氏非常富有,宋国的向氏十分贫困,于是向氏从宋国来到齐国,向他请教富有的方法。
    国氏对向氏说:“我擅长为盗,我刚开始为盗时,一年就可以自己够用,第二年非常充足,第三年收获丰盛。自此之后,乡里街坊都得到帮助。
    向氏十分高兴。明白了盗的语言,但是并没有明白盗之道。于是翻阅矮墙,手目能到的地方,没有不带走的,没过多久,就因为偷盗获罪,没收了之前占用的财务。
    向氏认为国氏欺骗自己,到齐国抱怨他。
    国氏问:“你怎么为盗的?“向氏把自己为道之状告诉他。
    国氏说:“哎,你失去盗之道,到这种程度了?我告诉你吧!我听说天有四季时运,地有资源肥力,我盗天地之时利,云雨之滂沱,山泽的产育,来种植我的庄稼,建筑我的房屋。陆地的禽兽,水里的鱼鳖,哪一样不是通过盗获取的?庄稼,土木,禽兽,鱼鳖都是天所生,哪一样是我的?但是我盗他们而没有遭遇灾殃,金银珠宝,谷帛财货,都是人凭借能力把他们聚集在一起,不是天给予的,你去盗他获得了罪名,有什么好埋怨的?”
     向氏非常疑惑,认为国氏又在骗自己,到东郭先生那里问他。
     东郭先生说:“你这一身难道不是盗的产物吗?盗阴阳之和而成形,承载你的形体;外物难道不是盗吗?诚然,天地万物不会分离,坚韧的认为占有他,就是迷惑的行为。国氏之道,公道也,因此不灾殃,你的盗,私盗也,因此获得的罪名。有公私的,是盗也,没有公私的,也是盗。以公为公,以私为私,是天地之德,知道天地之德,哪个是盗,哪个不是盗?”

心得:
   生死一体。死就像归去一样,所以说视死如归。
   吾身非吾所有,是天地委形。
    读完的感觉是:不要为未来担忧,不要为过去悔恨,且过好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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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8-7 21:30:3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黄帝

1.字
养:羊,两角弯曲、性情温顺的食草动物攴,持械打击
焦,甲骨文隹,鸟火,烤
爽:噩,无法喘气曰,说话),强调笑得喘不过气、说不出话。
金文示,祭祀齊,众人一致古代皇帝或王侯举行特别重大的祭祀活动前,要求全国或全城的臣民上下一齐净身、他居、戒欲、素食,向神灵极尽虔敬,以确保祭祀灵验,求得福佑。
寤:冖,房屋吾,“悟”),造字本义:动词,在睡梦中获得灵感顿悟
慄:造字本义:形容词,紧张害怕而小心翼翼

2.翻译      

   黄帝即位十有五年,喜天下戴己,养正命,娱耳目,供鼻口,焦然肌色皯黣,昏然五情爽惑。又十有五年,忧天下之不治,竭聪明,进智力,营百姓,焦然肌色皯黣,昏然五情爽惑。黄帝乃喟然赞曰:“朕之过淫矣。养一己其患如此,治万物其患如此。”于是放万机,舍宫寝,去直侍,彻钟悬,减厨膳,退而闲居大庭之馆,斋心服形,三月不亲政事。

  昼寝而梦,游于华胥氏之国。华胥氏之国在弇州之西,台州之北,不知斯齐国几千万里;盖非舟车足力之所及,神游而已。其国无帅长,自然而已。其民无嗜欲,自然而已。不知乐生,不知恶死,故无夭殇;不知亲己,不知疏物,故无爱憎;不知背逆,不知向顺,故无利害:都无所爱惜,都无所畏忌。入水不溺,入火不热。斫挞无伤痛,指擿无痟痒。乘空如履实,寝虚若处床。云雾不硋其视,雷霆不乱其听,美恶不滑其心,山谷不踬其步,神行而已。

  黄帝既寤,怡然自得,召天老、力牧、太山稽,告之,曰:“朕闲居三月,斋心服形,思有以养身治物之道,弗获其术。疲而睡,所梦若此。今知至道不可以情求矣。朕知之矣!朕得之矣!而不能以告若矣。”

  又二十有八年,天下大治,几若华胥氏之国,而帝登假。百姓号之,二百馀年不辍。

  翻译:黄帝在位15年,天下百姓尊崇自己而高兴。于是就要将生命赶上正道,娱悦自己的耳目,供养自己的口鼻,渐渐地使自己像火烤一般肤色黝黑,五情过度释放,却又不知所往。又过了十五年,担忧天下没有被治理好,便竭尽自己的智力和聪明,治理百姓;但是依然肤色焦黑,五情过度释放却又十分迷茫。黄帝感叹:“我这是人欲人为过度了。修养自己如此,治理万物也如此。”于是放任变化,离开寝宫,离开侍从,将钟悬截断,减少膳食,退居到大庭里,戒欲,使内心虔诚无牵挂,服从形体的感受。三个月亲自处理政务。

   白日睡觉时做梦来到了华胥氏之国,华胥氏之国在弇州之西,台州之北,不知道离齐国几千万里;并非是舟车足力所能抵达的,神游。这个国家没有一国之主,一切自然而然。人民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不以生为乐,也不反感死亡,因此没有不尽天命而终的;不知道亲近自己,不会疏离外物,因此也没有喜欢和憎恨;不会背离天道,也不会刻意地顺从天道,因此没有什么利害可言;大家都没有特别爱惜,也没有畏惧。不会溺水,入火也不觉热。被鞭打不觉得伤痛,被手指触碰不觉得瘙痒。在空中仿佛踩着实在的地方,枕着虚无入眠仿佛在床上。云雾不能遮蔽其眼睛,雷霆不会使其听力混乱,美恶不能使其心变得滑,山谷不能阻碍其步伐。神行而已。

   黄帝在此睡梦中获得灵感顿悟,召集天老,力牧、太山稽,告诉他们:“我闲居三月,使内心无所牵挂,顺着自己的形体,想着以此获取养生治物之道,并没有获得什么方法。累了之后睡觉,做了这个梦。才知道至道不能依靠自己的心愿求得,我知道了 ,我得道了,只是不能告诉你们。”

   过了28年,天下得到了非常好的治理,就像华胥氏之国,黄帝驾崩后,百姓吹奏管,角怀念他,二百年都没有停止。

      列姑射山在海河洲中,山上有神人焉,吸风饮露,不食五谷;心如渊泉,形如处女。不偎不爱,仙圣为之臣;不畏不怒,愿悫为之使;不施不惠,而物自足;不聚不敛,而己无愆。阴阳常调,日月常明,四时常若,风雨常均,字育常时,年谷常丰;而土无札伤,人无夭恶,物无疵疠,鬼无灵响焉。

翻译:列姑射山在海河州中,山上有神人在此,吸风饮露,不吃五谷。心像渊泉一般深不可测但是十分清澈,身形如同处女。不会依靠什么,也没有什么疼惜的,仙圣为他臣,不施舍给与他人,但是万物自足;不聚集,征收,自己也没有过错。阴阳调和,日月常明,四时顺应天时,生于按时,年谷丰收。士人不会伤于政务,百姓没有夭折,物没有瑕疵,鬼没有灵响。

      列子师老商氏,友伯高子;进二子之道,乘风而归。尹生闻之,从列子居,数月不省舍。因间请蕲其术者,十反而十不告。尹生而请辞,列子又不命。尹生退。数月,意不已,又往从之。列子曰:“汝何去来之频?”尹生曰:“曩章戴有请于子,子不我告,固有憾于子。今复脱然,是以又来。”列子曰:“曩吾以汝为达,今汝之鄙至此乎。姬!将告汝所学于夫子者矣。自吾之事夫子、友若人也,三年之后,心不敢念是非,口不敢言利害,始得夫子一眄而已。五年之后,心庚念是非,口庚言利害,夫子始一解颜而笑。七年之后,从心之所念,庚无是非;从口之所言,庚无利害,夫子始一引吾并席而坐。九年之后,横心之所念,横口之所言,亦不知我之是非利害欤,亦不知彼之是非利害欤;亦不知夫子之为我师,若人之为我友:内外进矣。而后眼如耳,耳如鼻,鼻如口,无不同也。心凝形释,骨肉都融;不觉形之所倚,足之所履,随风东西,犹木叶干壳。竟不知风乘我邪?我乘风乎?今女居先生之门,曾未浃时,而怼憾者再三。女之片体将气所不受,汝之一节将地所不载。履虚乘风,其可几乎?”尹生甚怍,屏息良久,不敢复言。

   翻译:列子师从老商氏,于伯高子交朋友;穷尽两子之道后,乘风而回。尹生听说后,跟从列子居住,几个月都不回家。趁着空袭请求列子的道术,问了多次,列子都不告诉他,尹生心怀怨恨,请求辞别,列子也不从命,尹生便走了。过了几个月后,心里还有些牵挂,便又跟随列子了。列子问他:“你这来来去去的怎么这么频繁?”尹生说:“之前向您请教道术,你不告诉我,心里对您有些失望遗恨,便离开了。现在又释然了,所以来了。”列子说:“以前我以为你很达观,现在发现你的精神如此荒凉。哎!我把我学的告诉你吧。我开始跟随父子和友人时,三年之后,心里不敢有是非的观念,嘴里不敢说厉害,夫子才能够看我一眼;五年之后,心里更没有念叨是非,嘴里更不能说利害,夫子才开始对我微笑。七年之后,心里所念的,更加没有是非,嘴里言语的,更加没有利害,父子才开始让我跟他并席而坐。九年之后,心之所念,口之所言,根本就不知道是非利害了,也不知道别人说的是非利害,也不知道夫子是我的老师,高子是我的朋友,内外穷尽,通透。之后,眼睛就像耳朵一样能听,耳朵就像鼻子一样能闻,鼻子就像嘴巴一样,没有什么不同。心凝结在一起,形体使然,也不知道形体依靠哪里,脚到达的地方,随风东西,就像木叶干壳一般。也不知道风乘我,还是我乘着风?现在你来到我这里,还没有多长时间,就遗憾悔恨再三,你的身体不能承受气,你的形体地不能承载,想履虚乘风,可以吗?”尹生听到后,屏住呼吸许久,不敢说话。


      列子问关尹曰:“至人潜行不空,蹈火不热,行乎万物之上而不慄。请问何以至于此?”

  关尹曰:“是纯气之守也,非智巧果敢之列。姬!鱼语女。凡有貌像声色者,皆物也。物与物何以相远也?夫奚足以至乎先?是色而已。则物之造乎不形,而止乎无所化。夫得是而穷之者,焉得而正焉?彼将处乎不深之度,而藏乎无端之纪,游乎万物之所终始。壹其性,养其气,含其德,以通乎物之所造。夫若是者,其天守全,其神无郤,物奚自入焉?夫醉者之坠于车也,虽疾不死。骨节与人同,而犯害与人异,其神全也。乘亦弗知也,坠亦弗知也。死生惊惧不入乎其胸,是故遌物而不慑。彼得全于酒而犹若是,而况得全于天乎?圣人藏于天,故物莫之能伤也。”

    翻译:列子问关尹:“至人潜入水底行走,不空,在火里也不觉得热,在万物之上行走不害怕,请问他怎么做到的呢?"4

                关尹说:”是他们守着纯粹的气。不是智巧果敢之列。哎!我告诉你吧。凡是有相貌声色的,都是物,物与物之间区别怎么这么大呢?物怎么到达万物成形之先呢?这些都是拘于色相之物。物被创造于不行,在没有变化的地方终止。那穷尽这些的道,万物怎么能够阻止他呢?他处在深不可测的度量中,藏在没有开端的时间,在万物的终始遨游。其性一,养其气,含其德,通晓万物的造物之始。这样的人,天德全,神没有空隙,万物怎么能够趁虚而入呢?喝醉了从车上掉下来,虽然生病却不会死亡。骨骸与凡人相同,但是祸害的反应不一样,因为神全。不知道乘车,不知道坠车。死生惊悚害怕不能浸入其胸。遇到意外也不恐惧。喝酒的人靠酒得以神全,何况从天得?圣人藏神于天道,万物不能伤害他。


       列御寇为伯昏无人射,引之盈贯,措杯水其肘上,发之,镝矢复沓,方矢复寓。当是时也,犹象人也。

  伯昏无人曰:“是射之射,非不射之射也。当与汝登高山,履危石,临百仞之渊,若能射乎?”于是无人遂登高山,履危石,临百仞之渊,背逡巡,足二分垂在外,揖御寇而进之。御寇伏地,汗流至踵。

  伯昏无人曰:“夫至人者,上窥青天,下潜黄泉,挥斥八极,神气不变。今汝怵然有恂目之志,尔于中也殆矣夫!

       翻译:列御寇向伯昏无人演示射箭,将弓拉满,防水在他的胳膊上,射箭,第一箭离弦,第二箭就搭上,第二箭刚发出,第三箭就搭上。这个过程他镇静得如同木偶。

                伯昏无人说:“这是依赖形物之射,不是无心的不射之射。来我跟你登高山,踩着危险的石头,临近百仞的深渊,还能射吗?”于是无人带他登高山,临近百仞深渊,对着深渊后退,脚有部分垂在外面。请御寇射箭。御寇趴到地上,汗水留到脚。

                伯昏无人说:“得道之人,上能窥视青天,下能测察黄泉,精神纵游四方,神气没有变化。现在你却恐惧得两眼昏花,还是离道很远呀!”

        范氏有子曰子华,善养私名,举国服之;有宠于晋君,不仕而居三卿之右。目所偏视,晋国爵之;口所偏肥,晋国黜之。游其庭者侔于朝。子华使其侠客以智鄙相攻,强弱相凌。虽伤破于前,不用介意。终日夜以此为戏乐,国殆成俗。

  禾生、子伯,范氏之上客。出行,经坰外,宿于田更商丘开之舍。中夜,禾生、子伯二人相与言子华之名势,能使存者亡,亡者存;富者贫,贫者富。商丘开先窘于饥寒,潜于牖北听之。因假粮荷畚之子华之门。

  子华之门徒皆世族也,缟衣乘轩,缓步阔视。顾见商丘开年老力弱,面目黎黑,衣冠不检,莫不眲之。既而狎侮欺诒,攩㧙挨抌,亡所不为。商丘开常无愠容,而诸客之技单,惫于戏笑。

  遂与商丘开俱乘高台,于众中漫言曰:“有能自投下者,赏百金。”众皆竞应。商丘开以为信然,遂先投下,形若飞鸟,扬于地,骪骨无毁。范氏之党以为偶然,未讵怪也。

  因复指河曲之淫隈曰:“彼中有宝珠,泳可得也。”商丘开复从而泳之。既出,果得珠焉。众昉同疑。子华昉令豫肉食衣帛之次。

  俄而范氏之藏大火。子华曰:“若能入火取锦者,从所得多少赏若。”商丘开往无难色,入火往还,埃不漫,身不焦。

  范氏之党以为有道,乃共谢之曰:“吾不知子之有道而诞子,吾不知子之神人而辱子。子其愚我也,子其聋我也,子其盲我也。敢问其道。”

  商丘开曰:“吾亡道。虽吾之心,亦不知所以。虽然,有一于此,试与子言之。曩子二客之宿吾舍也,闻誉范氏之势,能使存者亡,亡者存;富者贫,贫者富。吾诚之无二心,故不远而来。及来,以子党之言皆实也,唯恐诚之之不至,行之之不及,不知形体之所措,利害之所存也。心一而已。物亡迕者,如斯而已。今昉知子党之诞我,我内藏猜虑,外矜观听,追幸昔日之不焦溺也,怛然内热,惕然震悸矣。水火岂复可近哉?”

  自此之后,范氏门徒路遇乞儿马医,弗敢辱也,必下车而揖之。

  宰我闻之,以告仲尼。仲尼曰:“汝弗知乎?夫至信之人,可以感物也。动天地,感鬼神,横六合,而无逆者,岂但履危险,入水火而已哉?商丘开信伪物犹不逆,况彼我皆诚哉?小子识之!”

   翻译:范氏有一个孩子叫子华,喜欢招养门客,整个国家都服从他,在晋君那里十分受宠,没有当官,地位也在三卿之上。但凡他看得上的人,晋国都会加官进爵,但凡他不喜欢的人,晋国都会罢黜他。在他门庭的人数堪比朝廷。子华让他的门客们进行智力和武力的比试,即使有人受伤,也不在意。日夜以此为乐,整个国家都沾染这种风气。

                禾生,子伯是范氏之上客。出游来到遥远的荒野,夜宿于种田的老人商丘开的屋里。到半夜,禾生,子伯两个人一起聊着子华的名声势力,能够使存在的人消失,使消失的人存在,使富贵的人变穷,使贫穷的人变富有。商丘开之前困窘于饥饿寒冷,藏在窗户听到了。因此借了些粮食,挑着竹筐来到了子华门下。

               子华的门徒都是世族,身穿白色绢衣,乘坐宽敞华丽的马车,慢慢地行走,张望四方。看见商丘开年老体弱,面目黝黑,衣衫不检,都很轻视他。接着就欺骗捶打他,什么都做了。商丘开并不生气,大家也没有其他新花样了,所以也懒得去戏弄他了。

               于是和商丘开都来到高台,在人群中传言:“有能够自己跳下去了,奖励百金。”商丘开当真,便跳下去了,身形像飞鸟,桌地后肌骨没有损伤。范氏认为都是偶然,并不觉得稀奇。

               又指着很深的水湾,问道:“这里面有珠宝,游泳里面就可以获得了。”商丘开便进水了,出来后,果然得到了珠宝。子华便让他进入上等门客的坐次。

               后来范氏贮藏库大火,子华说:“能够到火力取锦帛的人,拿到多少就得多少。”商丘开面无难色前往,来来去去几次去火里,身上并没有受到烧伤。               范氏之党认为商丘开得道,便一起向他道歉:“我们不知道你得道,而欺骗你,不知道你的神奇而侮辱你,你就当我们是蠢货,聋子,瞎子吧,希望你能够赐教。”
               商丘开说:“我没有得道,我心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即使如此,我也可以跟你们说说。以前有两位上课到我家,称赞范氏的势力,能够让生存的人死亡,死亡的人活过来,能够让富裕的人贫困,贫困的人富裕,我十分相信这些没有二心。因此远道而来。来了之后,认为大家说的都是真的,生怕自己诚意不足,行为不能到达。不知道形体如何安防,利害的区别。一心也。物不能违背我就是这个原因。现在至道你们欺骗了我,心里反而藏着猜疑,开始慎重看待所听到的。开始庆幸当时没有入火而焦,入水而溺,心里十分震惊,还能靠近水火吗?”
             从此之后,范氏门徒即使路上遇到乞丐马医,不敢侮辱他,还会下车打招呼。
             宰我听到后,告诉了仲尼,仲尼说;"你不知道吗?至信之人,可以感动外物。动天地,感鬼神,横六合,没有悖逆他的。仅仅是去危险,入水火就行了?商丘开相信错误的东西尚且至此,何况我们?你可要记住啊!“

  周宣王之牧正有役人梁鸯者,能养野禽兽,委食于园庭之内,虽虎狼雕鹗之类,无不柔驯者。雄雌在前,孳尾成群,异类杂居,不相搏噬也。王虑其术终于其身,令毛丘园传之。

  梁鸯曰:“鸯,贱役也,何术以告尔?惧王之谓隐于尔也,且一言我养虎之法。凡顺之则喜,逆之则怒,此有血气者之性也。然喜怒岂妄发哉?皆逆之所犯也。夫食虎者,不敢以生物与之,为其杀之之怒也;不敢以全物与之,为其碎之之怒也。时其饥饱,达其怒心。虎之与人异类,而媚养己者,顺也;故其杀之,逆也。然则吾岂敢逆之使怒哉?亦不顺之使喜也。夫喜之复也必怒,怒之复也常喜,皆不中也。今吾心无逆顺者也,则鸟兽之视吾,犹其侪也。故游吾园者,不思高林旷泽;寝吾庭者,不愿深山幽谷,理使然也。”

翻译:周宣王的牧官有一个叫梁鸳的,能够养野禽兽,他在园子里面喂养他们,即使虎狼雕鹗这类猛兽,都十分柔顺。雄雌在一起繁育后代,不同类别的动物居住一起,也不会打架。王担忧这个技术失传,于是叫毛丘园去学习。

                 梁鸳说:”我只是一个卑贱的奴役,有什么方法教你的?害怕王认为我隐瞒于你。跟你说一说我养虎的方法。凡物顺之则高兴,悖逆他则生气,这都是有血气者之性。喜怒难道是没来由乱发的吗?都是因为悖逆他。喂养老虎的时候,不能给他活物,因为他杀害活物的时候就激发了愤怒;不能给他一个全物,因为他碎物时也会激发愤怒。让他饥饿,吃饱,会让他愤怒之心生起。老虎与人不一样,能养他的人,老虎就顺从他,他伤人的时候,是因为人悖逆了他。我怎么敢让悖逆使他愤怒呢?欢喜到极点也会愤怒,愤怒到极点也会欢喜,这都不合适。现在我心里没有什么顺逆,鸟兽看我,就像他的同类。因此在我园子里游览的人,不想着高林旷泽;在我这里睡觉的人,不愿意回归深山幽谷,顺其自然就这样了。“


  颜回问乎仲尼曰:“吾尝济乎觞深之渊矣,津人操舟若神。吾问焉,曰:‘操舟可学邪?’曰:‘可。能游者可教也,善游者数能。乃若夫没人,则未尝见舟而谡操之者也。’吾问焉,而不告。敢问何谓也?”

  仲尼曰:“𧮒!吾与若玩其文也久矣,而未达其实,而固且道与。能游者可教也,轻水也;善游者之数能也,忘水也。乃若夫没人之未尝见舟也而谡操之也,彼视渊若陵,视舟之覆犹其车却也。覆却万物方陈乎前而不得入其舍,恶往而不暇?以瓦抠者巧,以钩抠者惮,以黄金抠者惛。巧一也,而有所矜,则重外也。凡重外者拙内。”

翻译:颜回问仲尼:”我曾经到深渊里,看到人摆渡的人行船像神一般,我问他:“可以学习操舟吗?”回答:“可以。如果会游泳的话,就可以教他。擅长游泳的人,很快就能学会。到水里仿佛没人一般,则不学习操舟就能够操舟了。我问他,他不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呢?”

      孔子说:“哎!你我学文这么久,还是没有到达实在的地方。何况还要了解道术。孔子说:“唉!我和你在书本上讨论这件事已经很久了,却并没有明白它的实际内容,又何况要了解道术呢?能够游泳的人可以教会他,是因为他不怕水;善于游泳的人不需要学习自己就会,是因为他忘了那是水。至于那些能在深水中潜泳的人,即使从未见过船,拿起舵也能掌船,这是因为他把深渊看成是山陵,把翻船看成是车子从山坡上后退了。千万件翻船、退车一类的事摆在他面前,他也不放心上,干什么事不自由自在呢?用瓦片投掷的人很有技巧,用银钩投掷便有些害怕,用黄金投掷就昏昏沉沉了。技巧是一样的,而有所顾惜,是因为看重身外之物了。凡是看重身外之物的人,心里的素质一定很拙劣。”


  孔子观于吕梁,悬水三十仞,流沫三十里,鼋鼍鱼鳖之所不能游也。见一丈夫游之,以为有苦而欲死者也,使弟子并流而承之。数百步而出,被发行歌而游于棠行。

  孔子从而问之,曰:“吕梁悬水三十仞,流沫三十里,鼋鼍鱼鳖所不能游。向吾见子道之,以为有苦而欲死者,使弟子并流将承子。子出而被发行歌,吾以子为鬼也。察子,则人也。请问蹈水有道乎?”

  曰:“亡,吾无道。吾始乎故,长乎性,成乎命。与齎俱入,与汩偕出,从水之道而不为私焉。此吾所以道之也。”

  孔子曰:“何谓始乎故,长乎性,成乎命也?”

  曰:“吾生于陵而安于陵,故也;长于水而安于水,性也;不知吾所以然而然,命也。”

      翻译:孔子在吕梁山游览,看见瀑布有几十丈高,流水的泡沫溅出三十里,鼋鼍鱼鳖也不能游动,却看见一个男人在那里游泳,以为他是因痛苦而想自杀的人,便叫弟子顺着水流去救他。谁知这个人游了几百步又出来了,披着头发唱着歌,在塘埂下漫步。孔子赶上去问他说:“吕梁瀑布有几十丈高,流水的泡沫溅出三十里,鼋鼍鱼鳖也不能游动,刚才我看见你在水里面游,以为是有痛苦而想自杀的人,便叫弟子顺着水流去救你。你出来后披着头发,一面走一面唱歌,我以为你是鬼怪。但仔细看你,仍然是人。请问游泳有道术吗?”那人说:“没有,我没有什么道术。我从这里的水的流势起步,顺着水有本性起伏,不知不觉就成功了。与漩涡一起进入水流的中心,与涌出的流水一起浮出水面,顺从水的流动方向而不另出已见,这就是我游泳的方法。”孔子问:“什么叫从这里的条件起步,顺着水的本性成长,不知不觉就成功了?”那人说:“我生在山区就安心住在山上,这就是从这里的条件起步;长在水边就安心住在水边,这就是顺着水的本性成长;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成功却成功了,这就是不知不觉的成功。”

       仲尼适楚,出于林中,见痀偻者承蜩,犹掇之也。

  仲尼曰:“子巧乎!有道邪?”

  曰:“我有道也。五六月,累垸二而不坠,则失者锱铢;累三而不坠,则失者十一;累五而不坠,犹掇之也。吾处也若橛株驹,吾执臂若槁木之枝。虽天地之大、万物之多,而唯蜩翼之知。吾不反不侧,不以万物易蜩之翼,何为而不得?”

  孔子顾谓弟子曰:“用志不分,乃凝于神,其痀偻丈人之谓乎!”

  丈人曰:“汝逢衣徒也,亦何知问是乎?修汝所以,而后载言其上。”

       翻译:孔子到楚国去,经过一片树林,看见一位驼背老人在粘,就像捡东西一样容易。孔子问:“您真巧啊!有道术吗?”那人答道:“我有道术。经过五六个月的训练,我把二个泥丸摞在竹竿头上而不会掉下来,粘蝉失手的次数就很少了;摞三个而不会掉下来,粘蝉失手的次数只有十分之一;摞五个而不会掉下来,粘蝉就像捡东西一样了。我站在地上,像残断的树桩;我伸出手臂,像枯槁的树枝。虽然天地很大,万物很多,而我只知道蝉的翅膀。我心无二念,不用任何事物分散我对蝉的翅膀的注意力,为什么会粘不到呢?”孔子回头对弟子说:“心志专一而不分散,就会达到神妙境界。说的就是这位驼背老人吧!”老人说:“你这个穿长袍大褂的儒者,怎么想起来问这件事呢?好好研究你的仁义之道,然后把这些事记载下来吧。”

  海上之人有好沤鸟者,每旦之海上,从沤鸟游,沤鸟之至者百住而不止。其父曰:“吾闻沤鸟皆从汝游,汝取来,吾玩之。”明日之海上,沤鸟舞而不下也。

  故曰:至言去言,至为无为。齐智之所知,则浅矣。

翻译: 海边有个喜欢鸥鸟的人,每天早上到海上去,跟鸥鸟玩耍,鸥鸟来玩的有成百只以上。他父亲说:“我听说鸥鸟都爱跟你游玩,你抓一只来,我玩玩。”第二天他来到海上,鸥鸟都在空中飞翔而不下来。所以说:“最好的语言是没有语言,最高的作为是没有作为。同别人比试智慧的想法,那是很浅陋的。

  赵襄子率徒十万,狩于中山,藉芿燔林,扇赫百里。有一人从石壁中出,随烟烬上下,众谓鬼物。火过,徐行而出,若无所经涉者。襄子怪而留之,徐而察之:形色七窍,人也;气息音声,人也。问奚道而处石?奚道而入火?

  其人曰:“奚物而谓石?奚物而谓火?”

  襄子曰:“而向之所出者,石也;而向之所涉者,火也。”

  其人曰:“不知也。”

  魏文侯闻之,问子夏曰:“彼何人哉?”

  子夏曰:“以商所闻夫子之言,和者大同于物,物无得伤阂者。游金石,蹈水火,皆可也。”

  文侯曰:“吾子奚不为之?”

  子夏曰:“刳心去智,商未之能。虽然,试语之有暇矣。”

  文侯曰:“夫子奚不为之?”

  子夏曰:“夫子能之而能不为者也。”

  文侯大说。

翻译:赵襄子率领仆从十万人在中山打猎,践踏杂草,烧毁树林,烈炎烧及百里之远。有个人从石壁中走出来,跟随着烟火忽上忽下,大家以为是鬼。火势过去以后,他慢慢地走出来,像什么也没有经历过一样。赵襄子感到奇怪,便留住他。慢慢地观察他,看他的形貌、肤色与七窍是人,气息声音也是人,于是问他:“什么道术使你能住在石壁中?什么道术使你能进入火焰中?”那人说:“什么东西叫做石壁?什么东西叫做火焰?”赵襄子说:“你刚才出来的地方就是石壁,你刚才所踩过的东西就是火焰。”那人说:“我不知道。”魏文侯听说后,问子夏说:“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子夏说:“以我从孔子那里听来的话说,中和之人与万物完金混同,因而万物不能伤害与阻碍他,在金石中游玩,在水火中行走,都是可以的。”魏文侯又问:“你为什么不这样做呢?”子夏说:“挖掉心肺,抛弃思虑,我不能办到。即使这样,姑且说一说还是有可能的。”文侯说:“孔子为什么不这样做呢?”子夏说:“他老人家能办得到,但是不愿意这样做。”文侯十分高兴。

  有神巫自齐来处于郑,命曰季咸,知人死生存亡、祸福寿夭,期以岁月旬日,如神。郑人见之,皆避而走。

  列子见之而心醉,而归以告壶丘子,曰:“始吾以夫子之道为至矣,则又有至焉者矣。”

  壶子曰:“吾与汝无其文,未既其实,而固得道与?众雌而无雄,而又奚卵焉?而以道与世抗,必信矣,夫故使人得而相汝。尝试与来,以予示之。”

  明日,列子与之见壶子。出而谓列子曰:“嘻!子之先生死矣,弗活矣,不可以旬数矣。吾见怪焉,见湿灰焉。”列子入,涕泣沾衿,以告壶子。

  壶子曰:“向吾示之以地文,罪乎不誫不止,是殆见吾杜德几也。尝又与来!”

  明日,又与之见壶子。出而谓列子曰:“幸矣!子之先生遇我也,有瘳矣。灰然有生矣,吾见杜权矣。”列子入告壶子。

  壶子曰:“向吾示之以天壤,名实不入,而机发于踵,此为杜权。是殆见吾善者几也。尝又与来!”

  明日,又与之见壶子。出而谓列子曰:“子之先生坐不齐,吾无得而相焉。试齐,将且复相之。”列子入告壶子。

  壶子曰:“向吾示之以太冲莫眹,是殆见吾衡气几也。鲵旋之潘为渊,止水之潘为渊,流水之潘为渊,滥水之潘为渊,沃水之潘为渊,氿水之潘为渊,雍水之潘为渊,汧水之潘为渊,肥水之潘为渊,是为九渊焉。尝又与来!”

  明日,又与之见壶子。立未定,自失而走。壶子曰:“追之!”列子追之而不及,反以报壶子,曰:“已灭矣,已失矣,吾不及也。”

  壶子曰:“向吾示之以未始出吾宗。吾与之虚而猗移,不知其谁何,因以为茅靡,因以为波流,故逃也。”

  然后列子自以为未始学而归,三年不出,为其妻爨,食狶如食人,于事无亲,雕瑑复朴,块然独以其形立,㤋然而封戎,壹以是终。

翻译:有一个神奇的巫师从齐国来到郑国居住,名字叫季咸,知道人的生死存亡、祸福夭寿,所预言的年、月、旬、日,准确如神。郑国人见了他,都避开他走得远远的。列子见到他,佩服得如痴如醉,并回来把这事告诉了壶丘子,说:“原来我以为您的道术是最高的了,现在又有了比您更高的人。”壶子说:“我和你在书本上讨论过这些事,却并没有明白它的实际内容,又何况要了解道术呢?只有许多雌性动物而没有雄性动物,又怎么能生出卵来呢?你却要以你这点小道术与世上的人周旋,必然要露出真实面目,所以便容易让人看透而为你相面。你试试把他请来,让他看看我的相。”第二天,列子带着季咸来见壶子。季咸出去后对列子说:“唉!您的老师快要死了,不能活了,过不了十天了。我看他形色怪异,面如湿灰。”列子进来后,哭得衣服都湿了,把此话告诉了壶子。壶子说:“刚才我显示给他看的是大地的表象,在不动不静中生存,所以他看见我杜塞了生机。再请他来一趟吧!”第二天,季咸又同列子来见壶子。出去后对列子说:“您的老师遇到我真是太幸运了!有救了。全身都有生气了,我看见他闭塞的生机在萌动了。”列子进来把这话告诉了壶子。壶子说:“刚才我显示给他看的是天地交接,虚名实利都不入千心,而生机却已在脚后跟发动起来,这就是闭塞生机的萌动。所以他看到我好转的生机。再请他来一趟吧!”第二天,季咸又同列子来见壶子。出去后对列子说:“您的老师坐在那里心神恍惚,我无从给他看相,等他心神安定下来,我再给他看相。”列子进来告诉了壶子。壶子说:“刚才我显示给他看的是太虚无迹象可征,所以他看到了我混沌平衡的生机。鲸鱼盘旋之处成为深渊,水流停积之处成为深渊,水流运动之处成为深渊,水流涌出之处成为深渊,水流陡落之处成为深渊,水流决口之处成为深渊,水流回拢之处成为深渊,水流入泽之处成为深渊,水流会合之处成为深渊,这是九种深渊。再请他来一趟吧!”第二天,列子又带季咸来见壶子。还没有站定,季咸就惊慌失色地逃走了。壶子说:“追上他!”列子追赶不上,回来报告壶子,说:“已经不见了,已经消失了,我追不上他了。”壶子说:“刚才我显示给他看的并没有离开我的本来面目。我无所执而随着他变化,他便搞不清我是怎么回事。于是我又像草一样跟着他颠倒,像水一样跟着他流动,所以他就逃走了。”列子这时才明白自己还没有学到什么,便返回到家中,三年不出门,替他妻子烧火做饭,喂猪像伺候人一样周到,对任何事物都没有偏爱,不事雕琢而复归真朴,像土块一样独立而不受干扰,在纷繁的琐事中却心神一致,如此直到终身。

  子列子之齐,中道而反,遇伯昏瞀人。伯昏瞀人曰:“奚方而反?”曰:“吾惊焉。”“恶乎惊?”“吾食于十浆,而五浆先馈。”伯昏瞀人曰:“若是,则汝何为惊己?”曰:“夫内诚不解,形谍成光,以外镇人心,使人轻乎贵老,而齑其所患。夫浆人特为食羹之货,多馀之赢;其为利也薄,其为权也轻,而犹若是。而况万乘之主,身劳于国,而智尽于事;彼将任我以事,而效我以功,吾是以惊。”伯昏瞀人曰:“善哉观乎!汝处己,人将保汝矣。”无几何而往,则户外之屦满矣。伯昏瞀人北面而立,敦杖蹙之乎颐。立有间,不言而出。宾者以告列子。列子提履徒跣而走,暨乎门,问曰:“先生既来,曾不废药乎?”曰:“已矣。吾固告汝曰,人将保汝,果保汝矣。非汝能使人保汝,而汝不能使人无汝保也,而焉用之感也?感豫出异。且必有感也,摇而本身,又无谓也。与汝游者,莫汝告也。彼所小言,尽人毒也。莫觉莫悟,何相孰也!”

  翻译:列子到齐国去,半路上又返了回来,遇到了伯昏瞀人。伯昏瞀人问:“怎么又回来了?”列子说:“我感到震惊。”“为什么震惊?”“我在有十家酒店的小镇吃饭,刚到那里就有五家酒店赠送给我酒菜。”伯昏瞀人问:“这样,你为什么要感到震惊呢?”列子说:“心中的情欲没有消融,形态举动便有光彩,以这外貌镇服人心,使人轻易把自己视为老人而尊重,这可能带来祸患。那酒店老板特地准备些酒菜饭食,为的是得到多余的利润,他们的盈利很少,他们的权势也很小,尚且这样对待我。又何况拥有万乘兵车的君主,身体劳瘁于国家,而智能耗尽于政事,他一定会任用我去办事,并希望我取得功效的。所以我感到震惊。”伯昏瞀人说:“你的看法真是太好了!你这样严格要求自己,人们一定会归附你的。”伯昏瞀人没过多久去列子家,门外的鞋子都已经摆满了。伯昏瞀人面向北站着,竖着拐杖支撑着下巴。站了一会儿,没有说话就走了。接待宾客的人告诉了列子。列子提着鞋子光着脚赶了出来,追到大门口,问道:“先生既然来了,还不说几句启发训导我的话吗?”瞀人说:“算了吧!我原来就告诉你说,人们将归附于你,果然归附你了吧。这不是你有能力使别人归附于你,而是你没有能力使别人不归附于你。你哪里用得着以言行去感动别人呢?你事先就应当知道以言行感动别人的结果会使自己与众不同。而且心有所动,必然会动摇你的本性,这就更没有意义了。同你交往的人,没有人会告诉你。他们所说的闲言碎语,都是毒害人的话。不帮助别人觉悟,又怎么能称为好朋友呢?”

  杨朱南之沛,老聃西游于秦,邀于郊。至梁而遇老子。老子中道仰天而叹曰:“始以汝为可教,今不可教也。”杨朱不答。至舍,进涫漱巾栉,脱履户外,膝行而前,曰:“向者夫子仰天而叹曰:‘始以汝为可教,今不可教。’弟子欲请夫子辞,行不间,是以不敢。今夫子间矣,请问其过。”老子曰:“而睢睢,而盱盱,而谁与居?大白若辱,盛德若不足。”杨朱蹴然变容曰:“敬闻命矣!”其往也,舍者迎将家,公执席,妻执巾栉,舍者避席,炀者避灶。其反也,舍者与之争席矣。

     翻译:杨朱向南到沛地,老聃西游到秦地。杨朱抄郊野的小路,至梁地遇到了老子。老子在半路上仰天长叹道:“起初我以为你是可以教导的,现在看来不可教导了。”杨朱没吭声。到了旅舍,杨朱给老子送上洗脸水、嫩口水、毛巾和梳子,把鞋子脱在门外,跪着走到老子面前,说:“刚才您老人家仰天长叹道:‘起初我以为你是可以教导的,现在看来不可教导了。’学生想请教您原因,但路上您没有空,所以不敢问。现在您有空了,请问我哪里做错了。”老子说:“你神态傲慢,谁还愿意和你相处呢?最洁白的东西好像十分黑暗,最道德的人好像有所不足。”杨朱立刻变得十分恭敬地说:“敬听教诲了。”杨朱往沛地去,走到旅舍的时候,主人十分客气地迎接他进房间,老板安排坐席,老板娘拿来毛巾和梳子,旅舍的客人让出了坐席,在灶前烤火的人让出了灶门。当他从沛地回来的时候,旅舍的客人们已不再拘束,同他争抢坐席了。

   天下有常胜之道,有不常胜之道。常胜之道曰柔,常不胜之道曰强。二者亦知,而人未之知。故上古之言:强,先不己若者;柔,先出于己者。先不己若者,至于若己,则殆矣。先出于己者,亡所殆矣。以此胜一身若徒,以此任天下若徒。谓不胜而自胜,不任而自任也。粥子曰:“欲刚,必以柔守之;欲强,必以弱保之。积于柔必刚,积于弱必强。观其所积,以知祸福之乡。强胜不若己,至于若己者刚;柔胜出于己者,其力不可量。”老聃曰:“兵强则灭,木强则折。柔弱者生之徒,坚强者死之徒。”

翻译:天下有经常取胜的方法,有经常不能取胜的方法。经常取胜的方法叫做柔弱,经常不能取胜的方法叫做刚强。二者容易明白,但人们却不懂得。所以上古时的话说:刚强可以战胜力量不如自己的人,柔弱可以战胜力量超过自己的人。可以战胜力量不如自己的,一旦碰到力量与自己相当的人,那就危险了。可以战胜力量超过自己的,就没有危险了。以柔弱战胜一个人,会像什么也没有干一样;以柔弱统治天下人,也会像什么也没有干一样。这叫做不想取胜而自然取胜,不想统治而自然统治。鬻子说过:“要想刚硬,必须要坚守柔软;要想强大,必须要保持虚弱。柔软积聚多了一定刚硬,虚弱积聚多了一定坚强。看他所积聚的是什么,就可以知道他祸与福的发展方向。

  刚强能战胜力量不如自己的人,一旦碰到力量与自己相当的人就会受挫折;柔弱能战胜力量超过自己的人,他的力量是不可估量的。”老聃说:“刚强的军队会被消灭,刚强的树木会被折断。柔弱的东西属于生存的一类,坚强的东西属于死亡的一类。”
   状不必童而智童,智不必童而状童。圣人取童智而遗童状。众人近童状而疏童智,状与我童者,近而爱之;状与我异者,疏而畏之。有七尺之骸,手足之异,戴发含齿,倚而趣者,谓之人,而入未必无兽心。虽有兽心,以状而见亲矣。傅翼戴角,分牙布爪,仰飞伏走,谓之禽兽,而禽兽未必无人心。虽有人心,以状而见疏矣。疱牺氏、女蜗氏、神农氏、夏后氏,蛇身人面,牛首虎鼻,此有非人之状,而有大圣之德。夏桀、殷纣、鲁桓、楚穆,状貌七窍皆同于人,而有禽兽之心,而众人守一状以求至智,未可几也。黄帝与炎帝战于阪泉之野,帅熊、罴、狼、豹、虎为前驱,鵰、鹖、鹰、鸢为旗帜,此以力使禽兽者也。尧使夔典乐,击石拊石,百兽率舞;萧韶九成,凤皇来仪,此以声致禽兽者也。然则禽兽之心,奚为异人?形音与人异,而不知接之之道焉。圣人无所不知,无所不通,故得引而使之焉。禽兽之智有自然与人童者,其齐欲摄生,亦不假智于人也。牝牡相偶,母子相亲;避平依险,违寒就温;居则有群,行则有列;小者居年,壮者居外;饮则相携,食则鸣群。太古之时,则与人同处,与人并行。帝王之时,始惊骇散乱矣。逮于末世,隐伏逃窜,以避患害。今东方介氏之国,其国人数数解六言之语者,盖偏知之所得。太古神圣之人,备知万物情态,悉解异类音声。会而聚之,训而受之,同于人民。故先会鬼神魑魅,次达八方人民,末聚禽兽虫蛾,言血气之类心智不殊远也。神圣知其如此,故其所教训者无所遗逸焉。
    宋有狙公者,爱狙。养之成群,能解狙之意,狙亦得公之心。损其家口,充狙之欲。俄而匾焉,将限其食。恐众狙之不驯于己也,先诳之曰:“与若芧,朝三而暮四,足乎?”众狙皆起而怒。俄而曰:“与若芧,朝四而暮三,足乎?”众狙皆伏而喜。物之以能鄙相笼,皆犹此也。圣人以智笼群愚,亦犹狙公之以智笼众狙也。名实不亏,使其喜怒哉!
       翻译:宋国有个饲养猴子的人,很喜欢猴子。他养了一群猴子,能理解猴子的想法,猴子也懂得他的心意。他还减少家里人的生活费用,以满足猴子的需要。不久家里贫困起来,他打算限制猴子的食物,又怕猴子不听自己的话,便先欺骗它们说:“喂你们橡子,早上三个,晚上四个,够吗?”众猴子都跳起来发了怒。过了一会儿,他又说:“喂你们橡子,早上四个,晚上三个,够吗?”猴子们听了,都趴在地上十分高兴。动物之间以智慧与否互相笼络欺骗,都像这个样子。圣人用智慧来笼络欺骗那些愚笨的人,也就像养猴人用智慧笼络欺骗那些猴子一样。名义与实际都没有亏损,却能使它们时而高兴,时而发怒啊!
  纪渻子为周宣王养斗鸡。十日而问:“鸡可斗已乎?”曰:“未也。方虚骄而恃气。”十日又问。曰:“未也。犹应影向。”十日又问。曰:“未也。犹疾视而盛气。”十日又问。曰:“几矣。鸡虽有鸣者,已无变矣。望之似木鸡矣。其德全矣。异鸡无敢应者,反走耳。”
翻译: 纪渻子为周宣王饲养斗鸡。周宣王过了十天就问:“鸡可以斗了吗?”回答说:“不行。还没有真本领,只知依仗骄傲之气。”过了十天又问。回答说:“不行。它看到别的鸡的影子、听到别的鸡的声音就想应战。”过了十天又问。回答说:“不行。还瞪着眼睛,气势旺盛。”过了十天又问。回答说:“差不多了。即使别的鸡大声鸣叫,它的情绪也不会变动了。看上去像个木头鸡了。它的德已经完整了。别的鸡没有敢应战的,只有转身逃跑罢了。”
   惠盎见宋康王。康王蹀足謦欬,疾言曰:“寡人之所说者,勇有力也,不说为仁义者也。客将何以教寡人?”惠盎对曰:“臣有道于此,使人虽勇,刺之不入;虽有力,击之弗中。大王独无意邪?”宋王曰:“善。此寡人之所欲闻也。”惠盎曰:“夫刺之不入,击之不中,此犹辱也。臣有道于此,使人虽有勇,弗敢刺;虽有力,弗敢击。夫弗敢,非无其志也。臣有道于此,使人本无其志也。夫无其志也,未有爰利之心也。臣有道于此,使天下丈夫女子莫不欢然皆欲爱利之。此其贤于勇有力也,四累之上也。大王独无意邪?”宋王曰:“此寡人之所欲得也。”惠盎对曰:“孔墨是已。孔丘、墨翟无地而为君,无官而为长,天下丈夫女子莫不延颈举踵而愿安利之。今大王,万乘之主也,诚有其志,则四竟之内,皆得其利矣。其贤于孔墨也远矣。”宋王无以应。惠盎趋而出。宋王谓左右曰:“辩矣,客之以说服寡人也。”
   翻译:惠盎拜见宋康王。康王正顿着脚咳嗽着,急急地说:“我所喜欢的是勇敢且有力量的人,不喜欢谈论仁义道德的人。您打算用什么来教导我呢?”惠盎回答说:“我这里有一种道术,能使别人即使勇敢,也刺不进我的身体;即使有力量,也打不中我。难道大王对此没有兴趣吗?”宋康王说:“好!这正是我所想要听到的。”惠盎说:“刺我不进,打我不中,这还是在受侮辱。我这里还有一种道术,能使人虽然勇敢却不敢刺我,虽有力量却不敢打我。不过不敢并不等于不想。我这里还有一种道术,能使人根本就不想打人。不过不想打还没有爱护帮助你的思想。我这里还有一种道术,能使天下的男
  人女子没有不高高兴兴要爱护帮助你的。这比勇敢、有力量要好得多,是比上述四种道术都好的道术。难道大王对此没有兴趣吗?”宋康王说:“这正是我所想要得到的。”惠盎说:“孔子、墨子就是这样。孔丘、墨翟没有土地却成为君主,没有官职却成为官长,天下的男人女子没有不伸着脖子、踮着脚盼望他们,希望得到安定和帮助的。现在大王是一个拥有万乘兵车的君主,如果真有这样的志向,那么国境之内的百姓,就都会得到好处。那恩惠就会比孔丘、墨翟多得多了。”宋康王无话可说。惠盎快步走了出去。宋康王对身边的人说:“会说话啊,客人竟然这样辩说把我说服了。”

3.心得
       《列子》有点像《道德经》举例注解版。这一章的例子看似荒诞不经,但是用心读,看到他背后深刻的意思之后,就觉得非常具有现实意义。
         “信”的力量,让人入水不溺,蹈火不热,我们要归附天道而非人道。那么怎么区分天道和人道呢,上一章国氏和向氏的寓言就讲明了。公私。
          盗天的四季,地的承载,辛勤劳动,收获,就是公道,想着去偷别人的,就是私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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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8-14 21:15:3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周穆王
一、查字
幻:造字本义:名词,搭在枝条上、细微透明、若有若无的蛛丝。
庸:用泥土夯筑的护城墙郭,是最早的长城。庸的本意应该是一种技术内涵的表达,即通过积累式的、简单重复式的、非常可行实用的夯土手段就可以完成一种创造。而这种创造并非是依靠老天爷式的听天由命,是人们追求一个主观目标而付诸行动、达成结果的主动行为。在远古的社会中,这是很伟大的革命,有必要创造一个文字来表达这类内涵。很显然,庸字有实用、累积、堆砌......等内涵,更加鲜明的是能够因地制宜就地取材去通过简单的劳动完成不简单的创造。
同:造字本义:动词,众人在兴桩夯地时用号子统一用力节奏。
觉:造字本义:动词,因获得内在经验而发现某种真相。
(囗,城邑、方国)止,即“趾”,借代行军),表示行军征战,讨伐不义之地。
微:甲骨文長,长发的老人)(手执棍杖),表示老人拄杖而行。

二、翻译
     周穆王时,西极之国有化人来,入水火,贯金石;反山川,移城邑;乘虚不坠,触实不硋。千变万化,不可穷极。既已变物之形,又且易人之虑。穆王敬之若神,事之若君。推路寝以居之,引三牲以进之,选女乐以娱之。化人以为王之宫室卑陋而不可处,王之厨馔腥蝼而不可飨,王之嫔御膻恶而不可亲。穆王乃为之改筑。土木之功。赭垩之色,无遗巧焉。五府为虚,而台始成。其高千仞,临终南之上,号曰中天之台。简郑卫之处子娥媌靡曼者,施芳泽,正蛾眉,设笄珥,衣阿锡。曳齐纨。粉白黛黑,佩玉环。杂芷若以满之,奏《承云》、《六莹》、《九韶》、《晨露》以乐之。日月献玉衣,旦旦荐玉食。化人犹不舍然,不得已而临之。居亡几何,谒王同游。王执化人之祛,腾而上者,中天乃止。暨及化人之宫。化人之宫构以金银,络以珠玉;出云雨之上,而不知下之据,望之若屯云焉。耳目所观听,鼻口所纳尝,皆非人间之有。王实以为清都、紫微、钧天、广乐,帝之所居。王俯而视之,其宫榭若累块积苏焉。王自以居数十年不思其国也。化人复谒王同游,所及之处,仰不见日月,俯不见河海。光影所照,王目眩不能得视;音响所来,王耳乱不能得听。百骸六藏,悸而不凝。意迷精丧,请化人求还。化人移之,王若殒虚焉。既寤,所坐犹向者之处,侍御犹向者之人。视其前,则酒未清,肴未昲。王问所从来。左右曰:“王默存耳。”由此穆王自失者三月而复。更问化人。化人曰:“吾与王神游也,形奚动哉?且曩之所居,奚异王之宫?曩之所游,奚异王之圃?王闲恒有,疑暂亡。变化之极,徐疾之间,可尽模哉?”王大悦。不恤国事,不乐臣妾,肆意远游。命驾八骏之乘,右服骅骝而左绿耳,右骖赤骥而左白减木,主车则造父为御,离离右;次车之乘,右服渠黄而左逾轮,左骖盗骊而右山子,柏夭主车,参百为御,奔戎为右。驰驱千里,至于巨蒐氏之国。巨蒐氏乃献白鹄之血以饮王,具牛马之湩以洗王之足,及二乘之人。已饮而行,遂宿于昆仑之阿,赤水之阳。别日升昆仑之丘,以观黄帝之吕,而封之以诒后世。遂宾于西王母,觞于瑶池之上。西王母为王谣,王和之,其辞哀焉。乃观日之所入。一日行万里。王乃叹曰:“於乎!予一人不盈于德而谐于乐,后世其追数吾过乎!”穆王几神人哉!能穷当身之乐,犹百年乃徂,世以为登假焉。          翻译:周穆王时,最西方的国家有个能幻化的人来到中国,他能进入水火之中,穿过金属岩石,能翻倒山河,移动城市,悬在空中不会坠落,碰到实物不被阻碍,千变万化,无穷无尽,既能改变事物的形状,又能改变人的思虑。穆王对他像天神一样的尊敬,像国君一样的侍奉,把自己的寝宫让出来让他居住,用祭把神灵的膳食给他吃喝,选择美丽的女子乐队供他娱乐。可是这个幻化人却认为穆王的宫殿太低太差不可以居住,穆王的膳食又腥又臭不可以享用,穆王的嫔妃又羶又丑不可以亲近。于是穆王便为他另筑宫殿,土木建筑、雕梁画栋,以至于到了不能再巧妙的程度。穆王把府库的钱财全部耗尽,才把楼台建成。楼台高达八千尺,比终南山还要高,称作中天之台,挑选郑国和卫国美丽而苗条的女子,体洒香水,修饰娥眉,戴上首饰耳环,穿上东阿的细布,拖上齐国的绢绸,涂脂抹粉,描眉画唇,佩珠玉,戴手镯,再带上各种香草去充满这座楼台,演奏《承云》、《六莹》、《九韶》、《晨露》等动听的音乐使他快乐,每月送去最美的衣服,每天送上最美的膳食。可是那位幻化人还不高兴,不得已才进去。没住多久,他邀请穆王一同出去游玩。穆王拉着他的衣袖,便腾云而上,到天的中央才停下来。接着便到了幻化人的宫殿。幻化人的宫殿用金银建筑,以珠玉装饰,在白云与雷雨之上,不知道它下面以什么为依托,看上去好像是屯留在白云之中。耳朵听到的,眼睛看到的,鼻子闻到的,口舌尝到的,都是人间所没有的东西。穆王真以为到了清都、紫微、钧天、广乐这些天帝所居住的地方。穆王低下头往地面上看去,见自己的宫殿楼台简直像累起来的上块和堆起来的茅草。穆王自己觉得即使在这里住上几十年也不会想念自己的国家的。幻化人又请穆王一同游玩。所到之处,抬头看不见太阳月亮,低头看不见江河海洋。光影照来,穆王眼花缭乱看不清楚;音响传来,穆王耳鸣声乱听不明白。百骸六脏,全都颤抖而不能平静。意志昏迷,精神丧失,于是请求幻化人带他回去。幻化人推了一把,穆王好像跌落到了虚空之中。醒来以后,还是坐在原来的地方,左右还是原来侍候他的人。看看眼前的东西,那水酒是刚倒出来的,菜肴是刚烧好的。穆王问左右:“我刚才是从哪里来的?”左右的人说:“大王不过是默默地待了一会儿。”从此穆王精神恍愧了三个月才恢复正常。再问幻化人。幻化人说:“我与大王的精神出去游玩罢了,形体何尝移动过呢?而且您在天上居住的宫殿,与大王的宫殿有什么不同呢?您在天上游玩的花园,与大王的花园有什么不同呢?大王习惯了经常看到的东西,对暂时的变化感到怀疑。其实即使是最大的变化,无论是慢一点的变化还是快一点的变化,哪能都如实地描绘出来呢?”穆王十分高兴,从此不过问国家大事,不亲近大臣与嫔妃,毫无顾忌地到遥远的地方去游玩,他下令用天下最好的八种骏马来驾车,右边的服马叫骅骝,左边的服马叫绿耳,右边的骏马叫赤骥,左边的骖马叫白牺。穆王的马车由造父驾驭,泰丙为车右。随从的马车,右边的服马叫渠黄,左边的服马叫踰轮,左边的骖马叫盗骊,右边的骏马叫山子,由柏夭主车,参百驾驭,奔戎为车右。驰驱了一千里,到了巨蒐氏的国家。巨蒐氏于是献上白鹄的血液供穆王饮用,准备牛马的乳汁给穆王洗脚,并供奉所有乘车与驾车的人。吃喝以后继续前进,又歇宿在崑 山的弯曲处,赤水的北面。第二天便登上了崑 山巅,观览了黄帝的宫殿,并修缮整新,以传于后世。随后又成西王母的贵宾,在瑶池上宴饮。西王母为穆王朗诵歌谣,穆王也跟着唱和,歌辞都很悲哀。后来又观赏了太阳入山的情景,一天走了一万里。穆王于是叹道:“哎呀!我不修养道德而只知道享乐,后世的人恐怕要谴责我的罪过了吧!”穆王难道是神人吗?在一生中享尽了快乐,仍然活了一百岁才死,当时的人们还以为他升天了呢。
      老成子学幻于尹文先生,三年不告。老成子请其过而求退。尹文先生揖而进之于室,屏左右而与之言曰:“昔老聃之徂西也,顾而告予曰:有生之气,有形之状,尽幻也。造化之所始,阴阳之所变者,谓之生,谓之死。穷数达变,因形移易者,谓之化,谓之幻。造物者其巧妙,其功深,固难穷难终。因形者其巧显,其功浅,故随起随灭。知幻化之不异生死也,始可与学幻矣。吾与汝亦幻也,奚须学哉?”老成了归,用尹文先生之言深思三月,遂能存亡自在,憣校四时;冬起雷,夏造冰。飞者走,走者飞。终身不箸其术,故世莫传焉。子列子曰:“善为化者,其道密庸,其功同人。五帝之德,三王之功,未必尽智勇之力,或由化而成。孰测之哉?”
翻译:老成子在尹文先生那里学习幻术,三年尹文先生都没有告诉他。老成子向尹文请问是否有什么过错而请求离开。尹文先生向他作揖,让他进到内室,让左右退下,对他说:“当年老聃出关时,对我说:有出生的气和有形体之状,都是幻。造化的开始,阴阳的转化,就是生,就是死。穷尽数的终点就会变化,凭借形体转移变化的,就是化和幻。造物者巧妙,功德深厚,难以穷尽。但是凭借形体的人,他的技巧很容易显出,他的功能也浅薄,因此随时起来,随时泯灭。当知道了幻化之术与生死没什么区别时,就可以学习幻了。我跟你都是虚幻的,需要学习吗?”老成子回去了,将尹文先生的话深思了三个月,就能够自由地存亡,校验四时:冬天起雷,夏天造成冰,使飞的走,走的飞起来。一生都没有将这个术当作能力显现,因此世人没有得起真传。“列子说:”擅长化术的人,他的道紧密而庸实,他的功德使人们力往一处发,劲往一处使。五帝之德,三王之功,未必就是智勇之力,也许是从化而成,谁知道呢?   

   觉有八征,梦有六候。奚谓八征?一曰故,二曰为,三曰得,四曰丧,五曰哀,六曰乐,七曰生,八曰死。此者八征,形所接也。奚谓六候?一曰正梦,二曰蘁梦,三曰思梦,四曰寤梦,五曰喜梦,六曰惧梦。此六者,神所交也。不识感变之所起者,事至则惑其所由然;识感变之所起者,事至则知其所由然。知其所由然,则无所怛。一体之盈虚消息,皆通于天地,应于物类。故阴气壮,则梦涉大水而恐惧;阳气壮,则梦涉大火而燔爇;阴阳俱壮,则梦生杀。甚饱则梦与,甚饥则梦取。是以以浮虚为疾者,则梦扬;以沉实为疾者,则梦溺。藉带而寝,则梦蛇;飞鸟衔发,则梦飞。将阴梦火,将疾梦食。饮酒者忧,歌舞者哭。子列子曰:“神遇为梦,形接为事。故昼想夜梦,神形所遇。故神凝者想梦自消。信觉不语,信梦不达,物化之往来者也。古之真人,其觉自忘,其寝不梦,几虚语哉?”
翻译:觉醒时有八种行为,做梦有六种等候发生的境界。什么是八征呢?一个是做以前的事情,第二个是做新的事情,第三个是得到,第四个是失去,第五个是哀伤,第六个是快乐,第七个是出生,第八个是死亡,这八征是形体所能够承接的。六候是什么?一是平时自然而然的梦,二是因惊愕而致梦,三是因思虑而致梦,四是因醒悟而致梦,五是因高兴而致梦,六是因畏惧而致梦。这六种原因,都是精神所交接的事情。不懂得神感事变所引起的原因的人,事情发生了还不知道是什么回事;懂得神感事变所引起的原因的人,事情一发生便明白是怎么回事。明白是怎么回事,便无所畏惧。一个人体魄的充实、空虚、亏损、增强,都与天地相通,与外物相应。所以阴气过于旺盛,就会梦见过大河而恐惧;阳气过于旺盛,就会梦见过大火而被烧的;阴阳二气都过于旺盛,就会梦见生死残杀。吃是太饱会梦见给别人财物,没有吃饱会梦见夺取别人财物。所以以元气浮虚为病症的,就会梦见身体飞扬;以元气沉实力病症的就会梦见身体被淹埋。枕着带子睡觉会梦见蛇,飞鸟衔住头发会梦见飞升。天气将阴会梦见大火,身体将病会梦见吃饭。喝了酒以后会在梦中忧愁,唱歌跳舞以后会在梦中哭泣。列子说:“精神与事物相遇便成为梦,形体与事物接触便成为事。所以白天思虑与夜间做梦,都是精神与形体遇到某些事物的缘故。因此精神凝结在一点上的人,白天不会思虑,夜间也不会做梦。真正清醒的人不用语言,真在做梦的人并不通达,只是随着事物的变化而变化往来。古代的真人,醒着的时候连自己也忘记了,睡眠的时候不会做梦,难道是虚假的话吗?”

       西极之南隅有国焉,不知境界之所接,名古莽之国。阴阳之气所不交,故寒暑亡辨;日月之光所不照,故昼夜亡辨。其民不食不衣而多眠。五旬一觉,以梦中所为者实,觉之所见者妄。四海之齐,谓中央之国,跨河南北,越岱东西,万有馀里。其阴阳之审度,故一寒一暑;昏明之分察,故一昼一夜。其民有智有愚。万物滋殖,才艺多方。有君臣相临,礼法相持。其所云为不可称计。一觉一寐,以为觉之所为者实,梦之所见者妄。东极之北隅有国,曰阜落之国。其土气常燠,日月馀光之照,其土不生嘉苗。其民食草根木实,不知火食,性刚悍,强弱相藉,贵胜而不尚义;多驰步,少休息,常觉而不眠。

翻译:最西方的南角有个国家,不知道与哪些国家接壤,名叫古莽之国。阴气和阳气不相交接,因而冬天与夏天没有分别;太阳与月亮的光芒照耀不到,因而白天与黑夜没有分别。那里的百姓不吃饭、不穿衣,睡眠很多。五十天一醒,以梦中的所作所为为真实,以醒时的所见所闻力虚妄。四海的中央叫中国,横跨大河南北,超越岱岳东西,有一万余里见方。这里的阴阳二气的比例分明,因而一个时期寒冷,一个时期炎热;昏暗与明亮的职分明确,因而一段时间是白天,一段时间是黑夜。这里的百姓有的聪明,有的愚昧。万物滋养繁殖,才艺多种多样。有君主与臣民的互相抉助,用礼仪与法律来共同维持,他们的言论与作为不可以数字统计。一段时间醒着,一段时间睡着,认为醒时的所作所为为真实,以梦中的所见所闻为虚妄。最东方的北角有个国家叫阜落之国。那里的土地之气非常寒冷,只能照到一点太阳与月亮的余光。那里的土地不长庄稼,老百姓只能吃草根与树木的果实,并且不知道用火烧了以后再吃,性情刚强凶悍,强大的欺凌弱小的,崇尚胜利而不崇尚礼仪,跑步与走路的时间多,休息的时间少,经常醒着而不睡眠。

  周之尹氏大治产,其下趣役者侵晨昏而弗息。有老役夫,筋力竭矣,而使之弥勤。昼则呻呼而即事,夜则昏惫而熟寐。精神荒散,昔昔梦为国君。居人民之上,总一国之事。游燕宫观,恣意所欲,其乐无比。觉则复役。人有慰喻其懃者,役夫曰:“人生百年,昼夜各分。吾昼为仆虏,苦则苦矣;夜为人君,其乐无比。何所怨哉?”

  尹氏心营世事,虑钟家业,心形俱疲,夜亦昏惫而寐。昔昔梦为人仆,趋走作役,无不为也;数骂杖挞,无不至也。眠中啽呓呻呼,彻旦息焉。尹氏病之,以访其友。友曰:“若位足荣身,资财有馀,胜人远矣。夜梦为仆,苦逸之复,数之常也。若欲觉梦兼之,岂可得邪?”尹氏闻其友言,宽其役夫之程,减己思虑之事,疾并少间。


     翻译:周朝有个姓尹的人大力添置家产,在他手下服役的人从清晨到黄昏都不得休息。有个老役夫的筋力已经消耗干净了,仍然不停地被使唤,白天呻吟呼喊着干活,黑夜昏沉疲惫地熟睡。由于精神恍惚散漫,每天夜里都梦见自己当了国君,地位在百姓之上,总揽一国大事,在宫殿花园中游玩饮宴,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快乐无比。醒来后继续服役。有人安慰他过于勤苦,老役夫说:“人一生活一百年,白天与黑夜各有一半。我白天做奴仆,苦是苦了,但黑夜做国君,则快乐无比。有什么可怨恨的呢?”姓尹的一心经营世间俗事,思虑集中在家业上,心灵与形体都很疲劳,黑夜也昏沉疲惫而睡,每天夜里梦见自己当了奴仆,奔走服役,什么活都干,挨骂挨打,什么罪都受。睡眠中呻吟呼喊,一直到天亮才停止。姓尹的以此为苦,便去询问他的朋友。朋友说:“你的地位足以使你荣耀,你的财产用也用不完,超过别人很多很多了。黑夜梦见做了奴仆,这一苦一乐的循环往复,是一般的自然规律。你想在醒时与梦中都很快乐,怎么能得到呢?”姓尹的听了他朋友的话,便放宽了役夫所做的工程的期限,减少了自己苦心思虑的事情,他和役夫的苦也就都减轻了。
      郑人有薪于野者,遇骇鹿,御而击之,毙之。恐人见之也,遽而藏诸隍中,覆之以蕉,不胜其喜。俄而遗其所藏之处,遂以为梦焉。顺途而咏其事。傍人有闻者,用其言而取之。既归,告其室人曰:“向薪者梦得鹿而不知其处;吾今得之,彼直真梦者矣。”室人曰:“若将是梦见薪者之得鹿邪?讵有薪者邪?今真得鹿,是若之梦真邪?”夫曰:“吾据得鹿,何用知彼梦我梦邪?”薪者之归,不厌失鹿,其夜真梦藏之之处,又梦得之之主。爽旦,案所梦而寻得之。遂讼而争之,归之士师。士师曰:“若初真得鹿,妄谓之梦;真梦得鹿,妄谓之实。彼真取若鹿,而与若争鹿。室人又谓梦仞人鹿,无人得鹿。今据有此鹿,请二分之。”以闻郑君。郑君曰:“嘻!士师将复梦分人鹿乎?”访之国相。国相曰:“梦与不梦,臣所不能辨也。欲辨觉梦,唯黄帝孔丘。今亡黄帝孔丘,熟辨之哉?且恂士师之言可也。”
翻译:郑国有个人在野外砍柴,碰到一只受了惊的鹿,便迎上去把它打死了。他怕别人看见,便急急忙忙把鹿藏在没有水的池塘里,并用砍下的柴覆盖好,高兴得不得了。过了一会儿,他忘了藏鹿的地方,便以为刚才是做了个梦,一路上念叨这件事。路旁有个人听说此事,便按照他的话把鹿取走了。回去以后,告诉妻子说:“刚才有个砍柴人梦见得到了鹿而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我现在得到了,他做的梦简直和真的一样。”妻子说:“是  不是你梦见砍柴人得到了鹿呢?难道真有那个砍柴人吗?现在你真的得到了鹿,是你的梦成了真吗?”丈夫说:“我真的得到了鹿,哪里用得着搞清楚是他做梦还是我做梦呢?”砍柴人回去后,不甘心丢失了鹿。夜里真的梦到了藏鹿的地方,并且梦见了得到鹿的人。天一亮,他就按照梦中的线索找到了取鹿的人的家里。于是两人为争这只鹿而吵起来,告到了法官那里。法官说:“你最初真的得到了鹿,却胡说是梦;明明是在梦中得到了鹿,又胡说是真实的。他是真的取走了你的鹿,你要和他争这只鹿。他妻子又说他是在梦中认为鹿是别人的,并没有什么人得到过这只鹿。现在只有这只鹿,请你们平分了吧!”这事被郑国的国君知道了。国君说:“唉!这法官也是在梦中让他们分鹿的吧?”为此他询问宰相。宰相说:“是梦不是梦,这是我无法分辨的事情。如果要分辨是醒还是梦,只有黄帝和孔丘才行。现在没有黄帝与孔丘,谁还能分辨呢?姑且听信法官的裁决算了。”
  宋阳里华子中年病忘,朝取而夕忘,夕与而朝忘;在途则忘行,在室而忘坐;今不识先,后不识今。阖室毒之。谒史而卜之,弗占;谒巫而祷之,弗禁;谒医而攻之,弗已。鲁有儒生自媒能治之,华子之妻子以居产之半请其方。儒生曰:“此固非封兆之所占,非祈请之所祷,非药石之所攻。吾试化其心,变其虑,庶几其瘳乎!”于是试露之,而求衣;饥之,而求食;幽之,而求明。儒生欣然告其子曰:“疾可已也。然吾之方密,传世不以告人。试屏左右,独与居室七曰。”从之。莫知其所施为也,而积年之疾一朝都除。华子既悟,乃大怒,黜妻罚子,操戈逐儒生。宋人执而问其以。华子曰:“曩吾忘也,荡荡然不觉天地之有无。今顿识既往,数十年来存亡、得失、哀乐、好恶,扰扰万绪起矣。吾恐将来之存亡、得失、哀乐、好恶之乱吾心如此也,须臾之忘;可复得乎?”子贡闻而怪之,以告孔子孔子曰:“此非汝所及乎!”顾谓颜回纪之。
翻译:宋国阳里的华子中年时得了健忘症,早晨拿的东西到晚上就忘了,晚上放下的东西到早晨就忘了;在路上忘记走路,在家里忘记坐下;不知道先后,不知道今古。全家都为他苦恼。请史官来占卜,不能灵验;请巫师来祈祷,没有效果;请医生来诊治,也不见好转。鲁国有个儒生自我推荐说能治好他的病,华子的妻子和儿女以家产的一半作为报酬,请他开药方。儒生说:“这种病本来就不是算卦龟卜所能占验,不是祈祷请求所能生效,不是药物针灸所能诊治的。我试试变化他的心灵,改换他的思虑,也许能够治好。”于是试着脱掉他的衣服,他便去寻找衣服;不给他吃饭,他便去寻找食物;把他关在黑暗处,他便去寻找光明。儒生高兴地告诉他的儿子说:“病可以治好了。但我的方法秘密,只传子孙不告诉旁人。请其他人回避一下,让我单独和他在室内待七天。”大家按他的要求办了。没有人知道儒生干了些什么,而华子多年积累起来的病突然全都除去了。华子清醒以后,便大发雷霆,废黜妻子,惩罚儿子,并拿起戈矛驱逐儒生。宋国人把他捉住并问他为什么这样做。华子说:“过去我健忘,脑子里空空荡荡不知道天地是有还是无。现在突然明白了过去的一切,数十年来的存亡、得失、哀乐、好恶,千头万绪纷纷扰扰全部出现了。我害怕将来的存亡、得失、哀乐、好恶还像这样扰乱我的心,再求片刻的淡忘,还能得到吗?”子贡听说后感到奇怪,把这事告诉了孔子。孔子说:“这不是你所能懂得的啊!”回头叫颜回把此事记录下来。
  秦人逄氏有子,少而惠,及壮而有迷罔之疾。闻歌以为哭,视白以为黑,飨香以为朽,尝甘以为苦,行非以为是:意之所之,天地、四方,水火、寒暑,无不倒错者焉。杨氏告其父曰:“鲁之君子多术艺,将能已乎?汝奚不访焉?”其父之鲁,过陈,遇老聃,因告其子之证。老聃曰:“汝庸知汝子之迷乎?今天下之人皆惑于是非,昏于利害。同疾者多,固莫有觉者。且一身之迷不足倾一家,一家之迷不足倾一乡,一乡之迷不足倾一国,一国之迷不足倾天下。天下尽迷,孰倾之哉?向使天下之人其心尽如汝子,汝则反迷矣。哀乐、声色、臭味、是非,孰能正之?且吾之此言未必非迷,而况鲁之君子,迷之邮者,焉能解人之迷哉?荣汝之粮,不若遄归也。”
翻译:秦国的逢氏有个小孩,小时候很聪明,长大以后却得了迷糊的病症。听到唱歌以为是哭泣,看到白色以为是黑色,闻到香气以为是臭气,尝到甜昧以为是苦味,做错了事却以为是正确。意识所到的地方,无论是天地、四方、水火、寒暑,没有不颠倒错乱的。一个姓杨的告诉这个孩子的父亲说:“鲁国的君子多才多艺,可能能治好吧!你为么不去拜访呢?”孩子的父亲去了鲁国,当路过陈国时,碰到了老聃,便告诉他儿子的病症。老聃说:“你的愚昧哪里能知道你儿子的迷糊?现在天下的人对什么为是、什么为非搞不清楚,对什么是利、什么是害糊里糊涂,害这种病的人很多,本来就没有清醒的人。而且一个人迷糊并不能使一家倾覆,一家人迷糊并不能使一乡倾覆,一乡人迷糊并不能使一国倾覆,一国人迷糊并不能使天下倾覆。天下人都迷糊,谁能纠正呢?如果使天下人的心都像你儿子的话,那么你就反而是迷糊的人了,那哀乐、声色、气味、是非,又有谁能纠正呢?我这些话未必不是迷糊的表现,更何况鲁国的君子们都是迷糊得最厉害的人,又怎么能解开别人的迷糊呢?不如担着你的粮食,赶快回去吧!”
  燕人生于燕,长于楚,及老而还本国。过晋国,同行者诳之;指城曰:“此燕国之城。”其人愀然变容。指社曰:“此若里之社。”乃谓然而叹。指舍曰:“此若先人之庐。”乃涓然而泣。指垅曰:“此若先人之冢。”其人哭不自禁。同行者哑然大笑,曰:“予昔给若,此晋国耳。”其人大惭。及至燕,真见燕国之城社,真见先人之庐冢,悲心更微。
翻译:燕国有个人出生在燕国,生长在楚国,到老年才回本国去。路过晋国时,同行的人欺骗他,指着城墙说:“这是燕国的城墙。”那人凄怆地改变了面容。同行的人指着土地庙说:“这是你那个地方的土地庙。”那人长叹了一声。同行的人指着房屋说:“这是你的先人的房屋。”那人流着眼泪哭了起来。同行的人指着坟墓说:“这是你先人的墓地。”那人禁不住大哭起来。同行的人失声大笑说:“我刚才是在欺骗你,这是晋国啊!”那人大为惭愧。等到了燕国,真的见到了燕国的城墙和土地庙,真的见到先人的房屋和墓地时,悲伤的心境变得轻微,迟缓。

三、心得
      这一章读起来荒诞不经。但是他提出了一个灵魂拷问:你认为的,就是真的吗?      前面几个寓言大概意思是,我们认为的实在的,是虚幻的。哪个是梦境?哪个是现实?你看那一觉睡五旬的人,他就把梦境当作了现实,那个老役夫,在梦境里获得安慰,以抵御白天的劳累。
逄氏之子,看起来黑白颠倒,生活一切错乱,可他真的是错乱吗?想到屈原感叹的,举世皆浊唯我独清,众人皆醉唯我独醒。在一个以妄为常的时代背景下,我们推崇的,我们反对的,就真的是应该被推崇,应该被反对的吗?
       宋阳里华子得了健忘症,但没有东西来扰乱他的心,被治好之后,数年的悲喜,得失开始扰乱他。于是想到前一章讲的大化有四,婴孩德全不被外物侵。
       最后一个语言,燕人到达真正的故国后,悲心更微,很多解释说是没有那么悲伤了,微有老人拄着拐杖的意思,走得慢,但是清晰,不被打扰。之前的大哭或许有情绪,有表演,有被外物裹挟,而经过此之后,反而更透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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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8-23 19:21:4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仲尼
一、查字
闲:(門,房门)(木,木屏),表示遮挡房门视线的木屏。篆文承续金文字形。造字本义:名词,古代王公贵族立在房门与卧床之间、遮挡房门视线、保护卧室隐私的木屏
居:造字本义:动词,妇女生育坐月子,安安定定在家里过日子。
志:金文(之,前往)(心,思想),表示心之所向。篆文基本承续金文字形。造字本义:心之所向,即内心追求的目标。
失:造字本义:动词,手未抓牢而丢落。
废:廢,篆文(广,半开放的简易建筑)(發,投枪发箭,代指战争),表示战争破坏建筑,使建筑不完整。造字本义:动词,战争杀戮,摧毁房舍。
合:(口,向下的张开的嘴巴)(口,向上张开的嘴巴),表示两口相接。金文、篆文承续甲骨文字形。造字本义:动词,接吻亲嘴,调情相爱。


二、翻译
      仲尼闲居,子贡入侍,而有忧色。子贡不敢问,出告颜回。颜回援琴而歌。孔子闻之,果召回入,问曰:“若奚独乐?”回曰:“夫子奚独忧?”孔子曰:“先言尔志。”曰:“吾昔闻之夫子曰:‘乐天知命故不忧’,回所以乐也。”孔子愀然有间曰:“有是言哉?汝之意失矣。此吾昔日之言尔,请以今言为正也。汝徒知乐天知命之无忧,未知乐天知命有忧之大也。今告若其实:修一身,任穷达,知去来之非我,亡变乱于心虑,尔之所谓乐天知命之无忧也。曩吾修《诗》、《书》,正《礼》、《乐》,将以治天下,遗来世;非但修一身,治鲁国而已。而鲁之君臣日失其序,仁义益衰,情性益薄。此道不行一国与当年,其如天下与来世矣?吾始知《诗》、《书》、《礼》、《乐》无救于治乱,而未知所以革之之方。此乐天知命者之所忧。虽然,吾得之矣。夫乐而知者,非古人之所谓乐知也。无乐无知,是真乐真知;故无所不乐,无所不知,无所不忧,无所不为。《诗》、《书》、《礼》、《乐》,何弃之有?革之何为?”颜回北面拜手曰:“回亦得之矣。”出告子贡。子贡茫然自失。归家淫思七日,不寝不食,以至骨立。颜回重往喻之,乃反丘门,弦歌诵书,终身不辍。
       翻译:孔子安定地坐在房门与卧床之间,子贡进去陪侍他,看见他面带愁容。子贡没敢问。出来告诉了颜回。颜回便取过琴,一边弹,一边唱起歌来。孔子听见了,果然把颜回叫进屋去,问道:“你为什么一人快乐?”颜回说:“先生为什么独自忧愁?”孔子说:“先说说你所快乐的原因。”颜回答道:“我过去听先生说:‘乐天知命所以不忧愁’,这就是我快乐的原因。”孔子凄然变色,过了一会儿,说:“有这样的话吗?你并没有理解到这句话真正的意思!这不过是我从前的说法罢了,让我用现在的话来补正吧。你只知道乐天知命没有忧愁的一方面,不知道另一方面。乐天知命还有着很大的忧愁呢。现在我告诉你问题的实质:修养个人的身心,不管是困厄还是显达,知道人生过去和未来的变迁不由自己决定,忘掉心中的一切纷扰,这就是你所谓的乐天知命就没有忧愁。从前我修订《诗》《书》,订正《礼》《乐》,准备用它来治理天下,遗留后世;不仅仅是为了修养个人的身心,治理鲁国一个国家而已。但鲁国的君臣一天一天地破坏他们应有的等级秩序,仁义日益衰减,人情愈发淡薄。这种政治主张在我活着的时候都无法在一个国家施行,更何况施于天下和后世呢?于是,我才明白《诗》《书》《礼》《乐》无助于治理乱世,但又不知道改变它的方法。这就是乐天知命还会有忧虑的原因。尽管如此,我现在已经得到方法啦。如今的乐天知命,并非古人所说的乐与知。无乐无知,才是真乐真知;因此便能无所不乐,无所不知,无所不忧,无所不为。做到这一步,那么《诗》《书》《礼》《乐》,还有什么必要抛弃呢?为什么还要改变它呢?”颜回面北拱手施礼道:“我也懂得啦!”他出来告诉子贡。子贡茫然不解,回家深思七天,废寝忘食,以至于骨瘦如柴。颜回又去向他重新说明,他才返回孔子门下,从此弹琴唱歌,诵读诗书,终生不辍。

     陈大夫聘鲁,私见叔孙氏。叔孙氏曰:“吾国有圣人。”曰:“非孔丘邪?”曰:“是也。”“何以知其圣乎?”叔孙氏曰:“吾常闻之颜回曰:‘孔丘能废心而用形。’”陈大夫曰:“吾国亦有圣人,子弗知乎?”曰:“圣人孰谓?”曰:“老聃之弟子有亢仓子者,得聃之道,能以耳视而目听。”鲁侯闻之大惊,使上卿厚礼而致之。亢仓子应聘而至。鲁侯卑辞请问之。亢仓子曰:“传之者妄。我能视听不用耳目,不能易耳目之用。”鲁侯曰:“此增异矣。其道奈何?寡人终愿闻之。”亢仓子曰:“我体合于心,心合于气,气合于神,神合于无。其有介然之有,唯然之音,虽远在八荒之外,近在眉睫之内,来干我者,我必知之。乃不知是我七孔四支之所觉,心腹六藏之知,其自知而已矣。”鲁侯大悦。他日以告仲尼,仲尼笑而不答。
翻译:陈国的大夫出使访问鲁国,私下去拜见了叔孙氏。叔孙氏说:“我们国家有圣人。”陈国大夫说:“不就是孔丘吗?”叔孙氏说:“是呀!”陈国大夫问:“凭什么说他是圣贤呢?”叔孙氏回答:“我经常听颜回说:‘孔丘处世接物能够舍弃心智,只用形体。’”陈国大夫说:“我们国家也有圣人,您不知道吗?”叔孙氏问:“圣人是谁?”陈国大夫回答:“老聃有一个弟子叫亢仓子,他掌握了老聃的道术。能够用耳朵看,用眼睛听。”鲁侯听说这件事,大为惊奇,派了上卿带着厚礼去邀请亢仓子。亢仓子应邀来到鲁国。鲁侯谦恭地向他请教。亢仓子说:“那些传话的人都是瞎说。我可以视听不用耳目,却不能互换耳目的功能。”鲁侯说:“这就更加神奇啦!这种道术是怎么一回事?寡人还是想听听。”亢仓子回答:“我的形体合于心智,心智合于元气,元气合于精神,精神又合于虚静。如果有像蕃子一样细小的东西,有轻轻的细微的应答声音,即便远在八荒之外,或是近在眉睫之间,只要是冲我来的,我必定能够察觉。竟不知是我七窍四肢所感觉到的,还是心腹六脏知觉到的,不过是它自然而然地知道罢了。”鲁侯十分高兴。过些日子,他把这件事告诉了孔子,孔子听了,笑而不答。

     商太宰见孔子曰:“丘圣者欤?”孔子曰:“圣则丘何敢,然则丘博学多识者也。”商太宰曰:“三王圣者欤?”孔子曰:“三王善任智勇者,圣则丘弗知。”曰:“五帝圣者欤?”孔子曰:“五帝善任仁义者,圣则丘弗知。”曰:“三皇圣者欤?”孔子曰:“三皇善任因时者,圣则丘弗知。”商太宰大骇,曰:“然则孰者为圣?”孔子动容有间,曰:“西方之人,有圣者焉,不治而不乱,不言而自信,不化而自行,荡荡乎民无能名焉。丘疑其为圣。弗知真为圣欤?真不圣欤?”商太宰嘿然心计曰:“孔丘欺我哉!”
翻译:宋国的太宰去见孔子,问:“你是圣人吗?”孔子说:“我哪敢当圣人,我不过是学问广博知识丰富就是了。”宋国太宰问:“三王是圣人吗?”孔子说:“三王是善于使用智力和勇力的人,是不是圣人,那我不知道。”又问:“五帝是圣人吗?”孔子说:“五帝是善于推行仁义道德的人,是不是圣人,那我也不知道。”又问:“三皇是圣人吗?”孔子说:“三皇是善于顺应时势的人,是不是圣人,那我不知道。”宋国太宰大为惊骇,说:“那么谁是圣人呢?”孔子的脸色一时有些变化,然后说:“西方有一位圣人,他不治理国家而国家不乱,不说话而使人自然信服,不教化而政令自然实行,伟大而宽广啊,百姓不知怎么称赞他才好。我怀疑他是圣人,不知道真的是圣人呢?真的不是圣人呢?”宋国太宰默默地在心中计议说:“孔子在欺哄我啊!”
     子夏问孔子曰:“颜回之为人奚若?”子曰:“回之仁贤于丘也。”曰;“子贡之为人奚若?”子曰:“赐之辩贤于丘也。”曰:“子路之为人奚若?”子曰:“由之勇贤于丘也。”曰:“子张之为人奚若?”子曰:“师之庄贤于丘也。”子夏避席而问曰:“然则四子者何为事夫子?”曰:“居!吾语汝。夫回能仁而不能反,赐能辩而不能讷,由能勇而不能怯,师能庄而不能同。兼四子之有以易吾,吾弗许也。此其所以事吾而不贰也。
翻译:子夏问孔子说:“颜回的为人怎样?”孔子说:“颜回的仁慈之心比我强。”又问:“子贡的为人怎样?”孔子说:“端木赐的辩说能力比我强。”又问:“子路的为人怎样?”孔子说:“仲由的勇敢程度比我强。”又问:“子张的为人怎么样?”孔子说:“颛孙师的庄重严肃比我强。”子夏离开座位问道:“那么这四个人为什么要来做您的学生呢?”孔子说:“坐下!我告诉你。颜回能仁慈却不能反对,端木赐能辩论却不能沉默,仲由能勇敢却不能怯弱,颛孙师能庄重却不能随和。把四人的长处合起来交换我的长处,我也是不干的。这就是他们拜我为师而不三心二意的原因。”
    子列子既师壶丘子林,友伯昏瞀人,乃居南郭。从之处者,日数而不及。虽然,子列子亦微焉。朝朝相与辩,无不闻。而与南郭子连墙二十年,不相谒请。相遇于道,目若不相见者。门之徒役以为子列子与南郭子有敌不疑。有自楚来者,问子列子曰:“先生与南郭子奚敌?”子列子曰:“南郭子貌充心虚,耳无闻,目无见,口无言,心无知,形无惕,往将奚为?虽然,试与汝偕往。”阅弟子四十人同行。见南郭子,果若欺魄焉,而不可与接。顾视子列子,形神不相偶,而不可与群。南郭子俄而指子列子之弟子末行者与言,衎衎然若专直而在雄者。子列子之徒骇之。反舍,咸有疑色。子列子曰:“得意者无言,进知者亦无言。用无言为言亦言,无知为知亦知。无言与不言,无知与不知,亦言亦知,亦无所不言,亦无所不知,亦无所言,亦无所知。如斯而已,汝奚妄骇哉?”
翻译:列子拜壶丘子林为师,以伯昏瞀人为友,然后居住在城南边上,跟列子相交往的,以百计数也不够。即使这样,列子也谨言甚微。他们天天地一起讨论问题,远近没有不知道的。而与南郭子隔墙为邻二十年,却从不互相拜访来往。在路上相遇时,像没看见对方一样。门下的弟子和仆役都以为列子与南郭子有仇。有一个从楚国来的人,问列子说:“先生与南郭子为什么互相敌视?”列子说:“南郭子形貌充实而心灵空虚,耳朵不听,眼睛不看,口不说话,心灵没有知觉,形体没有变动,去拜访他干什么呢?即使这样,我姑且和你一起去一趟看看吧。”于是列子选了四十个弟子同行。见到南郭子,果然和土偶一样,不能同他交谈。回头看看列子,精神与形体已不在一起,也不能同他谈论了。没有一会儿,南郭子指着列子弟子末行一人,和他谈话,一副好胜的神气,好像抓住了真理,是一位胜利者。列子的弟子大为惊骇。回到住处,都带着疑问的面色。列子说:“懂得真意的人不再说话,什么都懂的人也不再说话。以无言为言也是一种言,以无知为知也是一种知。应当以无言为不言,以无知为不知。这样,也说了,也知了,也是无所不说,也是无所不知,也是什么都没有说,也是什么都不知道。像这样就行了,你们为什么要胡乱惊讶呢?”
   子列子学也,三年之后,心不敢念是非,口不敢言利害,始得老商一眄而已。五年之后,心更念是非,口更言利害,老商始一解颜而笑。七年之后,从心之所念,更无是非;从口之所言,更无利害;夫子始一引吾并席而坐。九年之后,横心之所念,横口之所言,亦不知我之是非利害欤,亦不知彼之是非利害欤,外内进矣。而后眼如耳,耳如鼻,鼻如口,口无不同。心凝形释,骨内都融;不觉形之所倚,足之所履,心之所念,言之所藏。如斯而已,则理无所隐矣。
   翻译:列子在学习道术的时候,三年之内,心中不敢计较是与非,嘴上不敢谈论利与害,然后才得到老商斜着眼睛看一下罢了。五年之后,心中更不计较是非,嘴上更加不谈论利与害,然后老商才开始对他一笑。七年之后,顺从心灵去计较,反而觉得没有什么是与非;顺从口舌去谈论,反而觉得没有什么利与害;老师这才叫我和他坐在一块席子上。九年之后,放纵心灵去计较,放纵口舌去谈论,但所计较与谈论的也不知道是我的是非利害呢,也不知道是别人的是非利害呢,身外身内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从此以后,眼睛就像耳朵一样,耳朵就像鼻子一样,鼻子就像嘴一样,没有什么区别了。心灵凝聚,形体消失,骨肉全都融化了;感觉不到身体倚靠着什么,两脚踩着什么,心灵想着什么,言论包藏着什么。如此而已,那事务的一切理路也就没有什么可隐藏的了。
    初,子列子好。壶丘子曰:“御寇好游,游何所好?”列子曰:“游之乐所玩无故。人之游也,观其所见;我之游也,观其所变。游乎游乎!未有能辨其游者。”壶丘子曰:“御寇之游固与人同钦,而曰固与人异欤!凡所见,亦恒见其变。玩彼物之无故,不知我亦无故。务外游,不知务内观。外游者,求备于物;内观者,取足于身。取足于身,游之至也;求备于物,游之不至也。”于是列子终身不出,自以为不知游。壶丘子曰:“游其至乎!至游者,不知所适;至观者,不知所眡。物物皆游矣,物物皆观矣,是我之所谓游,是我之所谓观也。故曰:游其至矣乎!游其至矣乎!”
    翻译:列子原来喜欢游览。壶丘子说:“御寇喜欢游览,游览有什么可喜欢的呢?”列子说:“游览的快乐,是因为所欣赏的东西没有陈旧的。别人游览,欣赏的是所见到的东西;我游览,欣赏的是事物的变化。游览啊游览啊!没有人能分辨不同的游览方法。”壶丘子说:“御寇的游览本来与别人相同嘛,他还要说本来与别人不同呢!凡是见到的东西,必然会同时见到这些东西的变化。欣赏外物的变化,却不知道自身也在不停地变化之中。只知道欣赏外物,却不知道欣赏自己。欣赏外物的,希望把外物都看遍;欣赏自己的,也应把自身都看遍。把自身都看遍,这是最高的游览;把外物都看遍,并不是最高的游览。”从此列子终身不再外出,自己认为不懂得游览。壶丘子说:“这是最高的游览啊!最高的游览不知道到了哪里,最高的欣赏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任何地方都游览了,任何事物都欣赏了,这是我所说的游览,是我所说的欣赏。所以我说:这是最高的游览啊!这是最高的游览啊!”

     龙叔谓文挚曰:“子之术微矣。吾有疾,子能已乎?”文挚曰:“唯命所听。然先言子所病之证。”龙叔曰:“吾乡誉不以为荣,国毁不以为辱;得而不喜,失而弗忧;视生如死,视富如贫;视人如豕,视吾如人。处吾之家,如逆旅之舍;观吾之乡,如戎蛮之国。凡此众疾,爵赏不能劝,刑罚不能威,盛衰利害不能易,哀乐不能移,固不可事国君,交亲友,御妻子,制仆隶,此奚疾哉?奚方能已之乎?”文挚乃命龙叔背明而立,文挚自后向明而望之。既而曰:“嘻!吾见子之心矣,方寸之地虚矣,几圣人也!子心六孔流通,一孔不达。今以圣智为疾者,或由此乎!非吾浅术所能已也。”
    翻译:龙叔对文挚说:“您的医术十分精湛了。我有病,您能治好吗?”文挚说:“一切听从您的命令。但应先说出您的病症。”龙叔说:“全乡人赞誉我,我不以为光荣,全国人毁谤我,我不以为耻辱;得到了并不喜欢,丧失了并不忧愁;看活着像是死亡,看富贵像是贫穷;看人像是猪,看自己像是别人。住在自己家中,像是住在旅馆;看自己的家乡,像是西戎南蛮之国。所有这些病,爵位赏赐不能劝慰,严刑惩罚不能威胁,盛衰利害不能改变,悲哀快乐不能动摇,我这样做自然不能辅佐国君,交结亲友,管教妻子儿女,控制奴仆臣隶,这是什么病呢?什么药方能治好它呢?”文挚于是叫龙叔背着光线站着,文挚从暗处向明处看他。过了一会儿说:“唉!我看到你的心了,你的心里已经空虚了,几乎是圣人了!你的心已有六个孔流通了,只有一个孔还没有通达。现在人把圣明智慧当作疾病的,可能这样的吧!这不是我浅陋的医术所能治好的。”


   无所由而常生者,道也。由生而生,故虽终而不亡,常也。由生而亡,不幸也。有所由而常死者,亦道也。由死而死,故虽未终而自亡者,亦常也。由死而生,幸也。故无用而生谓之道,用道得终谓之常;有所用而死者亦谓之道,用道而得死者亦谓之常。季梁之死,杨朱望其门而歌。随梧之死,杨朱抚其尸而哭。隶人之生,隶人之死,众人且歌,众人且哭。
    翻译:无所作为而一直活着的,是自然之道。顺应常生之道而活着,因而虽然年老却不死亡的,是正常现象。顺应常生之道而死亡的,是一种不幸。有所作为而经常死亡的,也是自然之道。顺着常死之道而死亡,因而虽然年未老却自行死亡的,也是正常现象。顺着常死之道而活下来的,是一种侥幸。所以无所作为而活着叫做自然之道,顺应常生之道而得寿终叫做正常现象;有所作为而死亡也叫做自然之道,顺着常死之道而得夭亡也叫做正常现象。季梁死了,杨朱望其门而歌。随梧死了,杨朱抚摩着他的尸体哭泣。普通人出生了,大家便唱歌,普通人死亡了,大家便哭泣。
  目将眇者,先睹秋毫;耳将聋者,先闻蚋飞;口将爽者,先辨淄渑;鼻将窒者,先觉焦朽;体将僵者,先亟奔佚;心将迷者,先识是非:故物不至者则不反。
    翻译:眼睛将要瞎的人,先看到毫毛;耳朵将要聋的人,先听到蚊子乱飞的声音;口舌将要失去味觉的人,先辨出淄渑两水滋味的差别;鼻子将要失去嗅觉的人,先闻到烧焦的气味;身体将要僵硬的人,先喜欢奔跑;心灵将要糊涂的人,先识别是非:所以事物不发展到极点,是不会走向反面的。
     郑之圃泽多贤,东里多才。圃泽之役有伯丰子者,行过东里,遇邓析。观析顾其徒而笑曰:“为若舞,彼来者奚若?”其徒曰:“所愿知也。”邓析谓伯丰子曰:“汝知养养之义乎?受人养而不能自养者,犬豕之类也;养物而物为我用者,人之力也。使汝之徒食而饱,衣而息,执政之功也。长幼群聚而为牢藉庖厨之物,奚异犬豕之类乎?”伯丰子不应。伯丰子之从者越次而进曰:“大夫不闻齐鲁之多机乎?有善治土木者,有善治金革者,有善治声乐者,有善治书数者,有善治军旅者,有善治宗庙者,群才备也。而无相位者,无能相使者。而位之者无知,使之者无能,而知之与能为之使焉。执政者,乃吾之所使;子奚矜焉?”邓析无以应,目其徒而退。
       翻译:郑国的圃泽有很多贤能之人,东里有很多才智之士。圃泽有个学者叫伯丰子的,路过东里,碰到了邓析。邓析回头对自己的弟子笑了笑说:“我为你们戏弄他一下,看那个过来的人怎么办?”邓析的弟子们说:“这正是我们所期望的。”邓析对伯丰子说:“你知道被养育与养育的区别吗?被别人养活而不能自己养活自己的,是狗与猪一类的动物;养育万物而使万物为自己所用的,是人的能力。让你们这些人吃得饱,穿上衣服并得到休息的,都是我们这些掌握政权的人的功劳。而你们只会男女老少群居聚集在一起,为的是吃到牛牢猪圈和厨房里的食物,这与狗猪一类动物有什么区别?”伯丰子不加理会。伯丰子的随从从后面上来插话说:“大夫没有听说过齐国和鲁国有许多很有才能的人吗?有的擅长于盖房子,有的檀长于五金皮革制品,有的擅长于弹奏乐器,有的擅长于读书计数,有的擅长于带兵作战,有的擅长于宗庙祭祀活动,各种各样的人才都具备了。但却没有宰相,没有能管理和使用他们的人。管理他们的不需要专门的知识,使用他们的人不需要专门的技能,而有专门知识和技能的只能被管理和使用。你们这些掌握政权的人,都是我们所管理和使用的,你有什么值得傲慢的呢?”邓析没有话可说,示意他的弟子离开。
  公仪伯以力闻诸侯,堂谿公言之于周宣王,王备礼以聘之。公仪伯至;观形,懦夫也。宣王心惑而疑曰:“女之力何如?”公仪伯曰:“臣之力能折春螽之股,堪秋蝉之翼。”王作色曰:“吾之力者能裂犀兕之革,曳九牛之尾,犹憾其弱。女折春螽之股,堪秋蝉之翼,而力闻天下,何也?”公仪伯长息退席,曰:“善哉王之问也!臣敢以实对。臣之师有商丘子者,力无敌于天下,而六亲不知,以未尝用其力故也。臣以死事之。乃告臣曰:‘人欲见其所不见,视人所不窥;欲得其所不得,修人所不为。故学眎者先见舆薪,学听者先闻掸钟。夫有易于内者无难于外。于外无难,故名不出其一家。’今臣之名闻于诸侯,是臣违师之教,显臣之能者也。然则臣之名不以负其力者也,以能用其力者也;不犹愈于负其力者乎?”
   翻译:公仪伯以力气大而闻名于各诸侯国,堂溪公把这事报告了周宣王。周宣王准备了聘礼去请他。公仪伯来了后,宣王看他的样子,像个懦夫。宣王心中疑惑,问道:“你的力气怎样?”公仪伯说:“我的力气能折断春天蝗虫的大腿,刺穿秋天知了的翅膀。”宣王变了脸色,说:“我的力气能撕开犀兕牛的皮革,拖住九头牛的尾巴,我还嫌力气太小。你只能折断春天蝗虫的大腿,刺穿秋天知了的翅膀,却以力气大而闻名于天下,这是为什么呢?”公仪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离开了坐席,说:“大王问得好啊!我大胆地把实际情况告诉您。我的老师中有个叫商丘子的,力气大得天下没有对手,而他的至亲密友却不知道,这是他从来没有用过他的力气的缘故。我死心塌地去侍候他,他才告诉我说:‘人们都想见自己所见不到的,看别人所看不见的,想得到自己所得不到的,干别人所不干的。所以练习眼神的总是先看装满车子的木柴,练习听声音的总是先听撞钟的声音。在心里觉得容易,做起来便不会困难。做起来没有困难,因而名声也就出不了家庭。’现在我的名声传遍了各诸侯国,是我违背了老师的教导,显示了自己能力的缘故。那就是说,我的名声不是由我倚仗自己的力气得到的,而是由我运用自己的力气得到的,这不是比倚仗自己力气的人更好一些吗?”
  中山公子牟者,魏国之贤公子也。好与贤人游,不恤国事;而悦赵人公孙龙。乐正子舆之徒笑之。公子牟曰:“子何笑牟之悦公孙龙也?”子舆曰:“公孙龙之为人也,行无师,学无友,佞给而不中,漫衍而无家,好怪而妄言。欲惑人之心,屈人之口,与韩檀等肄之。”公子牟变容曰:“何子状公孙龙之过欤?请闻其实。”子舆曰:“吾笑龙之诒孔穿,言‘善射者,能令后镞中前括,发发相及,矢矢相属;前矢造准而无绝落,后矢之括犹衔弦,视之若一焉。’孔穿骇之。龙曰:‘此未其妙者。逢蒙之弟子曰鸿超,怒其妻而怖之。引乌号之弓,綦卫之箭,射其目。矢来注眸子而眶不睫,矢隧地而尘不扬。’是岂智者之言与?“公子牟曰:”智者之言固非愚者之所晓。後镞中前括,钧後于前。矢注眸子而眶不睫,尽矢之势也。子何疑焉?“乐正子舆曰:‘子,龙之徒,焉得不饰其阙?吾又言其尤者。’龙诳魏王曰:‘有意不心。有指不至。有物不尽。有影不移。发引千钧。白马非马。孤犊未尝有母。’‘其负类反伦,不可胜言也。”公子牟曰:’子不谕至言而以为尤也,尤其在子矣。夫无意则心同。无指则皆至。尽物者常有。影不移者,说在改也。发引千钧,势至等也。白马非马,形名离也。孤犊未尝有母,非孤犊也。”乐正子舆曰:“子以公孙龙之鸣皆条也。设令发于余窍,子亦将承之。”公子牟默然良久,告退,曰:“请待余曰,更谒子论。”
   翻译:中山公子牟这个人,是魏国贤能的公子。喜欢与贤人交游,不过问国家事务,而欣赏赵国人公孙龙。乐正子舆这班人为此而笑话他。公子牟说:“你为什么要笑话我欣赏公孙龙呢?”子舆说:“公孙龙的为人,言行没有师承,为学没有朋友,好猾善辩却没有启发,知识杂乱而不成一家之言,喜欢奇谈怪论而胡说八道,企图迷惑别人的心,折服别人的口,与韩檀研习的那一套一样。”公子牟变了脸色,说:“你凭什么这样指责公孙龙的过错呢?请说出具体事实。”子舆说:“我笑公孙龙欺哄孔穿,他说:‘很会射箭的人能使后一根箭的箭头射中前一根箭的箭尾,一箭挨着一箭,一箭连着一箭,前面一箭对准目标尚未射到,后面一箭的箭尾已经放上了弓弦,看上去好像连成了一根箭。’孔穿大为惊骇。公孙龙说:‘这还不是最妙的。逢蒙的弟子叫鸿超,因对妻子大发脾气,要吓唬她,便用乌号的弓,綦卫的箭,射她的眼睛。箭头碰到了眼珠子,她却没有眨一下眼睛,箭掉到地上,却没有一点尘土飞扬。’这难道是聪明人所说的话吗?”公子牟说:“聪明人说的话本来就不是愚蠢的人所能明白的。后一根箭的箭头射中前一根箭的箭尾,是因为后一根箭的用力与方向和前一根箭完全相同。箭碰到眼珠子而没有眨一下眼睛,是因为箭的力量到了眼睛那里时已经用尽了。你又怀疑什么呢?”乐正子舆说:“你和公孙龙是同一类人,哪能不掩饰他的错误呢?我再说说更荒谬的言论。公孙龙欺哄魏王说:‘有意念产生,但心的本体却没有活动。有了具体概念,便不能包括所有的事物。有具体事物,便不能把所有的事物都包括进去。影子是不会移动的。头发可以牵引三千斤重的物体。白马不是马。孤牛犊不曾有过母亲。他那些与人们的看法相违背、与常理相反的言论,说也说不完。”公子牟说:“你不懂得这些至理名言,反而认为是谬论,其实错误的是你。没有意念,心的作用与本体才能同一。没有具体概念,才能包括所有的事物。能包括所有事物的,只能是永恒的‘存在’。说影子不会移动,是因为人移动后,原来的影子消失了,又产生了新的影子,新影子并不是旧影子的移动。头发能牵引三千斤重的物体,是因为‘势’到了能牵引三千斤的程度。白马不是马,是把马的形状与马的概念分离开来而言的。孤牛犊不曾有过母亲,是因为母亲健在的时候,它还不能称作孤牛犊。”乐正子舆说:“你认为公孙龙的言论都是有启发的。假如他放个屁,你也会把他吃掉。”公子牟沉默了好久,告辞说:“请过些时候,再邀你来辩论。”
  尧治天下五十年,不知天下治欤,不治欤?不知亿兆之愿戴己欤?不愿戴己欤?顾问左右,左右不知。问外朝,外朝不知。问在野,在野不知。尧乃微服游于康衢,闻儿童谣曰:“立我蒸民,莫匪尔极。不识不知,顺帝不则。”尧喜问曰:“谁教尔为此言?”童儿曰:“我闻之大夫。”问大夫,大夫曰:“古诗也。”尧还宫,召舜,因禅以天下。舜不辞而受之。
    翻译:尧治理天下五十年,不知道天下治理好了呢,还是没有治理好?不知广大百姓愿意拥戴自己呢,还是不愿意拥戴自己?回头问左右的人,左右的人不知道。问宫外朝廷上的百官,他们也不知道。问不做官的长者,他们又不知道。尧于是穿上百姓的衣服在四通八达的大路上游览打听,听到有儿童唱的歌谣说:“您养育我们百姓,没有不合您的准则。大家全都不知不觉,遵循着天帝的法则。”尧高兴地问道:“谁教你唱这首歌的?”儿童答道:“我们是从大夫那里听来的。”又问大夫。大夫说,“这是一首古诗。”尧回到宫中,召见舜,便把帝位让给了他。舜没有推辞便接受了。
  关尹喜曰:“在己无居,形物其著,其动若水,其静若镜,其应若响。故其道若物者也。物自违道,道不违物。善若道者,亦不用耳,亦不用目,亦不用力,亦不用心。欲若道而用视听形智以求之,弗当矣。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用之弥满,六虚废之莫知其所。亦非有心者所能得远,亦非无心者所能得近。唯默而得之而性成之者得之。知而忘情,能而不为,真知真能也。发无知,何能情?发不能,何能为?聚块也,积尘也,虽无为而非理也。”
      翻译:关尹喜说:“只要自己不执著于内心,一切有形之物就会自然显著。这时事物的运动就会像水一样流畅,事物的静止就会像镜子一样平净,事物的反应就会像回声一样迅速,所以事物的道本来是顺应事物的变化的。只有事物违背道,道不会违背事物。善于顺应道的人,也不用耳朵,也不用眼睛,也不用体力,也不用心思;想去顺应道却又使用眼睛、耳朵、形体与心智去寻求,就不得当了。道看上去在前面,忽然又到了后面;使用它能充满上下四方,不用它又不知道它在哪里。也不是有心人能使它远离,也不是无心人能使它靠近,只有能以沉默去取得、顺应本性去成就的人才能得到它。懂得了而不去用情,有能力而不去作为,这才是真正的知、真正的能。发用无知,怎么会有情?发用无能,怎么会有为?不过是聚集起来的土块,积累起来的尘埃罢了。仅仅是无为,还不是自然的理。



三、心得      
     无乐无知,是真乐真知。读经典或许也是让我们逐渐的步入无。读之前,我有很多目标,甚至奇欲,希望从读经典里面获取到什么东西,但是读了这么久,仿佛还是这个样子,生活依然这样,家庭也这样,以前疑惑的东西还是疑惑,那我还要继续读吗?孔子说 无乐无知,是真乐真知,渐渐从以前的奇欲,目标感里面脱离出来,就是读书而已,让经典跟自己的命贴在一起,读不懂就一遍一遍地读,让他长在身上,至于会收获什么,就自然而然水到渠成,反而不在那么固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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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9-1 12:34:4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汤问
一、查字      均:金文匀,使齐平、使相等土,泥土),造字本义:动词,在播种前松土整地,使庄稼地平展
      经:造字本义:动词,精心布置织机上的纵线,以便横线穿织有所依据
      要:甲骨文妟,在晴天丽日伴女游玩)(双手,表示邀请)。
      谬:言,话语翏,即的省略,空乏),表示空话。造字本义:名词,轻浮、经不起考验的空话
   
二、翻译
    殷汤问于夏革曰:“古初有物乎?”夏革曰:“古初无物,今恶得物?后之人将谓今之无物,可乎?”殷汤曰:“然则物无先后乎?”夏革曰:“物之终始,初无极已。始或为终,终或为始,恶知其纪?然自物之外,自事之先,朕所不知也。”殷汤曰:“然则上下八方有极尽乎?”革曰:“不知也。”汤固问。革曰:“无则无极,有则有尽;朕何以知之?然无极之外复无无极,无尽之中复无无尽。无极复无无极,无尽复无无尽。朕以是知其无极无尽也,而不知其有极有尽也。”汤又问曰:“四海之外奚有?”革曰:“犹齐州也。”汤曰:“汝奚以实之?”革曰:“朕东行至营,人民犹是也。问营之东,复犹营也。西行至豳,人民犹是也。问豳之西,复犹豳也。朕以是知四海、四荒、四极之不异是也。故大小相含,无穷极也。含万物者,亦如含天地。含万物也故不穷,含天地也故无极。朕亦焉知天地之表不有大天地者乎?亦吾所不知也。然则天地亦物也。物有不足,故昔者女娲氏炼五色石以补其阙;断鳌之足以立四极。其后共工氏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之山,折天柱,绝地维;故天倾西北,日月星辰就焉;地不满东南,故百川水潦归焉。”
  汤又问:“物有巨细乎?有修短乎?有同异乎?”革曰:“渤海之东不知几亿万里,有大壑焉,实惟无底之谷,其下无底,名曰归墟。八纮九野之水,天汉之流,莫不注之,而无增无减焉。其中有五山焉:一曰岱舆,二曰员峤,三曰方壶,四曰瀛洲,五曰蓬莱。其山高下周旋三万里,其顶平处九千里。山之中间相去七万里,以为邻居焉。其上台观皆金玉,其上禽兽皆纯缟。珠玕之树皆丛生,华实皆有滋味,食之皆不老不死。所居之人皆仙圣之种;一日一夕飞相往来者,不可数焉。而五山之根无所连著,常随潮波上下往还,不得暂峙焉。仙圣毒之,诉之于帝。帝恐流于西极,失群仙圣之居,乃命禺强使巨鳌十五举首而戴之。迭为三番,六万岁一交焉。五山始峙而不动。而龙伯之国有大人,举足不盈数步而暨五山之所,一钓而连六鳌,合负而趣,归其国,灼其骨以数焉。员峤二山流于北极,沈于大海,仙圣之播迁者巨亿计。帝凭怒,侵减龙伯之国使厄。侵小龙伯之民使短。至伏羲神农时,其国人犹数十丈。从中州以东四十万里得憔侥国。,人长一尺五寸。东北极有人名曰诤人,长九寸。荆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朽壤之上有菌芝者,生于朝,死于晦。春夏之月有蠓蚋者,因雨而生,见阳而死。终北之北有溟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其长称焉,其名为鲲。有鸟焉,其名为鹏,翼若垂天之云,其体称焉。世岂知有此物哉?大禹行而见之,伯益知而名之,夷坚闻而志之。江浦之间生麽虫,其名曰焦螟,群飞而集于蚊睫,弗相触也。栖宿去来,蚊弗觉也。离朱子羽方昼拭眦扬眉而望之,弗见其形;虒俞师旷方夜擿耳俯首而听之,弗闻其声。唯黄帝与容成子居空峒之上,同斋三月,心死形废;徐以神视,块然见之,若嵩山之阿;徐以气听,砰然闻之,若雷霆之声。吴楚之国有大木焉,其名为櫾,碧树而冬生,实丹而味酸。食其皮汁,已愤厥之疾。齐州珍之,渡淮而北而化为枳焉。鸲鹆不逾济,貉逾汶则死矣。地气然也。虽然,形气异也,性钧已,无相易已。生皆全已,分皆足已。吾何以识其巨细?何以识其修短?何以识其同异哉?”
  翻译:殷汤问夏革道:“太古之初有物存在吗?”夏革回答说:“太古时代没有物存在,现在怎么会有物存在呢?后来的人如果说现在没有物存在,可以吗?”殷汤又问:“这样说,事物的产生就没有先后之分了吗?”夏革回答:“事物的开始和终结,本来就没有固定的准则。开始也许就是终结,终结也许就是开始,又如何知道它们的究竟呢?但是如果说物质存在之外还有什么,事情发生之前又是怎样,我就不知道啦。”殷汤再问:“那么天地八方有极限和穷尽吗?”夏革回答:“不知道。”殷汤一个劲地问。夏革才回答道:“既然是空无,就没有极限,既然是有物,就没有穷尽,那么我凭什么知道呢?因为空无的没有极限之外‘没有极限’也没有,有物的没有穷尽之中连‘没有穷尽’也没有。没有极限又连‘没有极限’也没有,没有穷尽又连‘没有穷尽’也没有。于是我从这里知道空无是没有极限的,有物是没有穷尽的,而不知道它们是有极限有穷尽的。”殷汤听罢又问:“四海的外面有什么呢?”夏革回答:“像四海之内一样。”殷汤追问道:“你用什么来证明呢?”夏革回答:“我向东去到过营州,见那里的人民像这里的一样。我问营州以东的情况,他们说也像营州一样。我朝西行走到豳州,见那里的人民像这里的一样。我问豳州以西的情况,他们说也像豳州一样。我以此知道四海之外、西方蛮荒、四方大地极边都没有什么差别。所以事物大小互相包含,没有穷尽和极限。包含万物的天地。如同包含天地的宇宙一样;包含万物因此不穷不尽,包含天地因此无极无限。我又怎么知道天地之外没有比天地更大的东西存在呢?这也是我所不知道的。但是天地也是事物,事物总有不足,所以从前女娲氏烧炼五色石来修补天地的残缺;斩断大龟之足来支撑四极。后来共工氏与颛顼争帝,一怒之下,撞着不周山,折断了支撑天空的大柱,折断了维系大地的绳子;结果天穹倾斜向西北方,日月星辰在那里就位;大地向东南方下沉,百川积水向那里汇集。”
    殷汤又问道:“事物有大小吗?有长短吗?有同异吗?”夏革回答:“渤海以东不知几亿万里的地方,有一片大海深沟,真是无底的深谷,它下面没有底,叫做‘归墟’。八方、九天的水流,天际银河的巨流,无不灌注于此,但它的水位永远不增不减。大海深沟上有五座大山:一叫岱舆,二叫员峤,三叫方壶,四叫瀛洲,五叫蓬莱。每座山上下周围三万里,山顶平地九千里。山与山之间,相距七万里,彼此相邻分立。山上的楼台亭观都是金玉建造,飞鸟走兽一色纯净白毛。珠玉之树遍地丛生,奇花异果味道香醇,吃了可长生不老。山上居住的都是仙圣一类的人,一早一晚,飞来飞去,相互交往,不可胜数。但五座山的根却不同海底相连,经常随着潮水波涛上下颠簸,来回漂流,不得片刻安静。仙圣们为之苦恼,向天帝诉说。天帝唯恐这五座山流向西极,使仙圣们失去居住之所,便命令北方之神禺疆,派十五只巨大的海龟抬起头来,把大山顶在上面。分三批轮班,六万年轮换一次。这样,五座大山才得以耸立不动。但是,‘龙伯之国’有个巨人,提起脚板不用几步就来到五座山前,投下钓钩,一钓就兼得六只海龟,一并负在肩上,快步走回自己的国家,烧灼它们的甲骨来占卜凶吉。于是岱舆和员峤这两座山便漂流到北极,沉没在大海里,仙圣们流离迁徙的不计其数。天帝大为震怒。便逐渐减削‘龙伯之国’的版图,使之狭窄,逐渐缩短龙伯国民的身材,使之矮小。到了伏羲、神农的时代,那个国家的人身还有数十丈高。”
    “从中国向东四十万里有一个僬侥国。那儿的人民身长一尺五寸。东北极地有一种人名叫诤人,身长九寸。荆州以南有一种叫冥灵的大树,以五百岁为春季,五百岁为秋季。上古时候有一种大椿树,以八千岁为春季,八千岁为秋季。朽木粪土之上长的野菌灵芝,早晨出生,黄昏死亡。春夏季节有小虫叫蠛蠓和蚊蚋,每逢下雨而生,一见太阳就死。终北国的北方有个溟海,叫做天池,其中有鱼,它体宽几千里,体长与之相称,名叫鲲。那里又有一种鸟,名叫鹏,翅膀张开就像挂在天上的云彩,它的身体也与之相称。世间的人们难道知道这种东西吗?大禹巡游时看到它,伯益知道了,就给它取个名字,夷坚听说了,就将它记载下来。”
   “长江的水滨之间生长着一种细小的昆虫,它们的名字叫做焦螟,成群地飞聚在蚊子的眼睫毛上,彼此不相触碰。栖宿来去,蚊子都觉察不到。视力超群的离朱和子羽大白天擦亮眼睛,仔细观察,也看不见它们的形体;听觉极灵的觚俞和师旷,深夜时竖耳俯首来听,也听不到它们的声音。唯有黄帝和容成子住在空峒山上,一起斋戒三月,心如死灰,形同枯木;才徐徐以精神来省察,看见它们的形体魁然,如同嵩山的大丘巍然耸立;慢慢用元气来谛听,听到它们的砰砰巨响,如同雷霆的声音。”
     “吴国、楚国生长着一种高大的树木,名字叫柚。碧绿的树叶冬天常青,朱红色的果实味道酸甜。吃它的果皮和果汁,可以治愈因体气郁结而发生的痉挛昏厥。中原一带的人视为珍宝,但渡过淮河来到北方种植,它就变成了不可食用的枳实。八哥不飞过济水,狗獾渡过汶水就死,是地方水土使它们这样的。虽然事物的形体气质都不相同,但各自的性情对于各自生长的环境都是相适宜的,不能相互置换。它们各自的生理都已完备,天分都已充足。我凭什么来辨别它们之间的大小之分呢?辨别它们之间的长短呢?辨别它们之间的同异呢?”
  太形、王屋二山,方七百里,同万仞。本在冀州之南,河阳之北。北山愚公者,年且九十,面山而居。惩山北之塞,出入之迂也,聚室而谋,曰:“吾与汝毕力平险,指通豫南,达于汉阴,可乎?”杂然相许。其妻献疑曰:“以君之力,曾不能损魁父之丘,如太形王屋何?且焉置土石?”杂曰:“投诸渤海之尾,隐土之北。”遂率子孙荷担者三夫,叩石垦壤,箕畚运于渤海之尾。邻人京城氏之孀妻有遣男,始龀,跳往助之。寒暑易节,始一反焉。河曲智叟笑山之,曰:“甚矣汝之不惠!以残年馀力,曾不能悔山之一毛,其如土石何?”北山愚公长息曰:“汝心不固,固不可彻,曾不若孀妻弱子。虽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而山不加增,何苦而不平?”河曲智叟亡以应。操蛇之神闻之,惧其不已也,告之于帝。帝感其诚,命夸蛾氏二子负二山,一厝朔东,一厝雍南。自此冀之南、汉之阴,无陇断焉。
翻译:太行、王屋这两座高山,方圆七百里,高达几千丈,本来在冀州的南部,河阳的北边。北山有一位老人名叫愚公,年纪将近九十岁了,住在两座山的对面。苦于山北路途的阻塞,出入道路多绕远,便召集全家人来商量,他说:“我和你们一道竭尽全力削平门前大山险阻,使道路直通豫州南部,抵达汉水南边,行吗?”纷纷表示赞同。但他的妻子却疑惑地说:“凭你这点力气,还不能挖平那个名叫魁父的小土丘,怎能搬得掉太行、王屋这两座大山呢?再说,那些泥土石块运到哪儿呢?”大家异口同声地说:“把它们扔到渤海的岸边,隐土的北面去。”于是,愚公便带领儿孙之中能挑担子的几个人,砸石头,挖泥土,用土筐把土石运到渤海之滨。他的邻居京城氏的寡妇,有一个男孩子,刚七八岁,也蹦蹦跳跳地跑去帮忙。他们从冬到夏,才能往返一次。
    河曲有个有智慧有学问的老者,嘲笑着劝阻愚公说:“你也太不聪明了!凭你老迈的年纪和残余的气力,还不能拔掉山上的一棵小草,还能把泥土石块怎么样呢?”愚公长叹一声,回答说:“你思想顽固,顽固到了不可改变的地步,你简直还不如那个寡妇和不懂事的小孩。即便我死了,还有我的儿子在呀!儿子生孙子,孙子又生儿子;孙子的儿子又有儿子,他的儿子又有孙子;子子孙孙无穷尽;但是山不会再增加了,还怕挖不平它吗?”河曲那个有智慧的老者听了,没有话来回答。
     山神听到了,害怕愚公他们没完没了地挖下去,便去禀告天帝。天帝被愚公的诚心所感动,就命令大力神夸娥氏的两个儿子去背大山,一座放在朔方的东部,一座放在雍州的南部。从此以后,冀州的南部直到汉水的北边,道路畅通无阻。
  夸父不量力,欲追日影,逐之于隅谷之际。渴欲得饮,赴饮河渭。河谓不足,将走北饮大泽。未至,道渴而死。弃其杖,尸膏肉所浸,生邓林。邓林弥广数千里焉。
翻译:夸父不自量力,想要追上太阳的影子,一直赶到太阳落下的隅谷旁边。他口渴极了,想得到水喝,就跑去饮黄河、渭河的水。黄河、渭河的水不够喝,他又跑到北方去喝大湖里的水。还没有跑到,半路上他就渴死了。他丢弃掉的手杖,为尸体的脂膏和肌肉所浸润,生长成一片茂密的树林,名叫邓林。桃林绵延弥漫,方圆达到好几千里。

     大禹曰:“六合之间,四海之内,照之以日月,经之以星辰,纪之以四时,要之以太岁。神灵所生,其物异形;或夭或寿,唯圣人能通其道。”夏革曰:“然则亦有不待神灵而生,不待阴阳而形,不待日月而明,不待杀戮而夭,不待将迎而寿,不待五谷而食,不待缯纩而衣,不待舟车而行。其道自然,非圣人之所通也。”
      翻译:大禹说:“天地之间,四海之内,大自然以日月的光芒来照耀它,以星辰为标志划出天区地域,以四时的变化安排它的秩序,以岁星的循环规定它的纪年。神妙的灵气所产生的万事万物,都具有各自的形状,有的短命,有的长寿,只有圣人才能通晓它们的规律。”夏革说:“但是也有不须依靠神灵之气而产生的,不须依靠阴阳运动而自己成形的,不须依靠日月照耀而自己明亮的,不须依靠杀戮而本来就短命的,不须依靠保养而自然长寿的,不须依靠五谷而饱的,不须依靠絮帛而暖的,不须依靠车船而行的,它的一切都依自然之道而生成,不是圣人所能通晓的。”
      禹之治水土也,迷而失途,谬之一国。滨北海之北,不知距齐州几千万里,其国名曰终北,不知际畔之所齐限。无风雨霜露,不生鸟兽、虫鱼、草木之类。四方悉平,周以乔陟。当国之中有山,山名壶领,状若<詹瓦>甀。顶有口,状若员环,名曰滋穴。有水涌出,名曰神氵粪,臭过兰椒,味过醪醴。一源分为四埒,注于山下。经营一国,亡不悉遍。土气和,亡札厉。人性婉而从物,不竞不争。柔心而弱骨,不骄不忌;长幼侪居,不君不臣;男女杂游,不媒不聘;缘水而居,不耕不稼。土气温适,不织不衣;百年而死,不夭不病。其民孳阜亡数,有喜乐,亡衰老哀苦。其俗好声,相携而迭谣,终日不辍者。饥惓则饮神氵粪,力志和平。过则醉,经旬乃醒。沐浴神氵粪,肤色脂泽,香气经旬乃歇。周穆王北游过其国,三年忘归。既反周室,慕其国,忄敞然自失。不进酒肉,不召嫔御者,数月乃复。管仲勉齐桓公因游辽口,俱之其国。几克举,隰朋谏曰:“君舍齐国之广,人民之众,山川之观,殖物之阜,礼义之盛,章服之美;妖靡盈庭,忠良满朝。肆咤则徒卒百万,视捴则诸侯从命,亦奚羡于彼而弃齐国之社稷,从戎夷之国乎?此仲父之耄,奈何从之?”桓公乃止,以隰朋之言告管仲。仲曰:“此固非朋之所及也。臣恐彼国之不可知之也。齐国之富奚恋?隰朋之言奚顾?”
翻译:大禹治理水土,迷失了道路,误入一个国家。该国濒临北海的北边,不知道距离中国有几千万里,这个国家名叫终北国,不知道边界在哪里。这里没有风雨霜露,不生长鸟兽、虫鱼、草木之类的生物。四方都是无际平川,周围环绕着层层叠叠的高山。在国土正中有一座山,山名叫壶岭,样子像只小口腹大的陶罐。山顶有个洞口,形状像个圆环,名叫滋穴。洞口有水喷涌而出,名叫神,气味清香胜过兰椒,味道甜美赛似美酒。一个源泉分为四道水流,灌注到山下。在全国循环盘绕,流遍各处。
这儿地气调和,没有瘟疫。人民性情委婉顺和,不竞逐,不争斗;心地柔顺,品性怯弱,不骄傲,不妒忌;老幼同居,不分君臣上下;男女杂游,不需媒妁,不要聘礼;临水而居,不耕土地,不种庄稼;土气温适,不织布帛,不穿衣服;百年而死,不短命,不生病。这儿的人民繁衍兴旺,人口无数,只有喜悦安乐,没有哀怨愁苦。这儿的风俗爱好唱歌,成群结队,轮流歌唱,歌声终日不辍。饥饿疲倦了就喝神的泉水,力量和心神立刻得到充沛。喝多了就醉倒,十多天才醒过来。用神的泉水洗澡,肤色洁白光滑。香气十多天才消失。
周穆王在北方巡游时经过这个国家,一住三年,留连忘返。回到本国以后,仍思慕“终北之国”,怅惘恍惚,若有所失。不食酒肉,不亲近嫔妃,几个月后才恢复常态。
管仲劝齐桓公趁巡游辽口之便,顺便到那个国家去。眼看就起行了,隰朋劝阻说:“大王拥有宽广的国土、众多的人民、壮丽的山川、丰富的物产、隆盛的礼义、华美的服饰、盈庭的美女、满朝的忠臣。一声呼喝就召集兵卒百万,随意指挥便可使得诸侯从命,又为什么要羡慕别国而舍弃齐国的江山,到那些夷族人的国家去呢?这是仲父老糊涂了,怎么能听从他呢?”齐桓公便打消了出游的念头,又把隰朋的话告诉了管仲。管仲说:“这本来就不是隰朋所能理解的。我恐怕不能了解那个国家了。如果真能去成,那么齐国的富饶又有什么值得留恋?隰朋的话又有什么值得顾及的呢?”
      南国之人祝发而裸;北国之人曷巾而裘;中国之人冠冕而裳。九土所资,或农或商,或田或渔,如冬裘夏葛,水舟陆车,默而得之,性而成之。越之东有辄沐之国,其长子生,则鲜而食之,谓之宜弟。其大父死,负其大母而弃之,曰:“鬼妻不可以同居处。”楚之南有炎人之国,其亲戚死,剔其肉而弃之,然后埋其骨,乃成为孝子。秦之西有仪渠之国者,其亲戚死。聚柴积而焚之。燻则烟上,谓之登遐,然后成为孝子。此上以为政,下以为俗。而未足为异也。
翻译:南方的人断发裸体;北方的人布巾裹头,身穿皮袄;中原的人头戴帽子,穿衣裙。九州土地拥有的资源,供人们或者务农,或者经商,或者狩猎,或者网鱼;这正如冬穿皮袄,夏穿葛衣,下水乘船,上岸坐车一样,不学而会,是靠先天本性而自然形成的。越国的东面有个叫辄沐的国家,那里的人生出第一个婴儿,就开膛剖肚肢解后吃掉,说这样做往后会多生儿子。一旦祖父死了,他们就把祖母背到野外去扔掉,说:“不能同鬼的老婆住在一起。”楚国的南边有“炎人之国”,他们的父母死了,家里的人便剔除尸体上的肉扔掉,然后把骨骸掩埋,这样才算是孝子。秦国的西面有“仪渠之国”,他们的亲戚死了,就聚积柴火,焚烧尸体。看见火焰熏腾,烟气上升,就说是死人登天成仙了,这样才得称为孝顺。这些做法,在那里官府当成政事,在民间已成风俗,大家都不感到奇怪。
     孔子东游,见两小儿辩斗。问其故,一儿曰:“我以日始出时去人近,而日中时远也。”一儿以日初出远,而日中时近也。一儿曰:“日初出大如车盖,及日中则如盘盂,此不为远者小而近者大乎?”一儿曰:“日初出沧沧凉凉,及其日中如探汤,此不为近者热而远者凉乎?”孔子不能决也。两小儿笑曰:“孰为汝多知乎?”
      翻译:孔子到东方游历,看见路旁有两个小孩在争辩,孔子问他们争论的原因。一个小孩说:“我认为太阳刚出来的时候离人最近,到了正午时离人最远。”另一个小孩认为太阳早上离人最远。前一个小孩说:“太阳刚升起的时候有车盖那样大,到了中午,却只有盘子那样大,这不是远的看起来小近的看起来大吗?”后一个小孩说:“太阳刚升起时,天气还凉丝丝的,中午就热得像手伸到热水里,这不是近热远凉的道理吗?”孔子无法判断谁是谁非。两个小孩嘲笑孔子说:“谁说你多智慧呢?”
     均,天下之至理也,连于形物亦然。均发均县轻重而发绝,发不均也。均也,其绝也,莫绝。人以为不然,自有知其然者也。詹何以独茧丝为纶,芒针为钩,荆筱为竿,剖粒为饵,引盈车之鱼于百仞之渊、汨流之中,纶不绝,钩不伸,竿不挠。楚王闻而异之,召问其故。詹何曰:“臣闻先大夫之言。蒲且子之弋也,弱弓纤缴,乘风振之,连双仓于青云之际。用心专,动手均也。臣因其事,放而学钓,五年始尽其道。当臣之临河持竿,心无杂虑,唯鱼之念;投纶沉钩,手无轻重,物莫能乱。鱼见臣之钩饵,犹沉埃聚沫,吞之不疑。所以能以弱制强,以轻致重也。大王治国诚能若此,则天下可运于一握,将亦奚事哉?”楚王曰:“善。”
翻译:均衡,这是天下最公正的道理,对于有形的事物也是如此。用头发去吊东西,东西重了头发就会断,是因为头发不足以吊起这个东西。如果用与重物重量相均衡的头发来吊,本来会断的头发就不会断了。一般人以为不是这样,但自然有懂得这个道理的人。
     詹何用单根丝缕作为钓丝,用纤细的芒针作为钓钩,用细柔的荆条作为钓竿,剖开饭粒作为鱼饵,从几十丈的深渊和滔滔激流之中,钓上一条就可以装满一车子的大鱼,而且钓丝不断,鱼钩不直,钓竿不弯。楚王听说这件事,感到十分惊奇,就把詹何召来,问其中的缘故。詹何答道:“我听先父说,蒲且子射鸟的时候,拿起柔弱的弓,箭系上纤细的丝绳,乘风拉弦,一箭就从高空射下两只黄鹂。这是用心专一,手力均匀的缘故。我就根据这件事,仿效他的榜样,学习钓鱼,钓了五年才掌握其中的规律。当我在河边拿起钓竿的时候,心中没有一丝杂念,只想着鱼;投出钓丝,沉下鱼钩,手力没有轻重之差,外物不能扰乱我的心神。鱼看见我的钩饵,如同下沉的尘埃、聚拢的泡沫,就毫不怀疑地吞下。这就是我能以弱小制服强大,以轻物招来重物的道理。大王治理国家如果也能像这样的话。那么天下都可运转于手掌之中。还用得着干其他的什么事吗?”楚王说:“好啊!”
      鲁公扈赵齐婴二人有疾,同请扁鹊求治。扁鹊治之。既同愈。谓公扈齐婴曰:“汝曩之所疾,自外而干府藏者,固药石之所已。今有偕生之疾,与体偕长,今为汝攻之,何如?”二人曰:“愿先闻其验。”扁鹊谓公扈曰:“汝志强而气弱,故足于谋而寡于断。齐婴志弱而气强,故少于虑而伤于专。若换汝之心,则均于善矣。”扁鹊遂饮二人毒酒,迷死三日,剖胸探心,易而置之;投以神药,既悟如初。二人辞归。于是公扈反齐婴之室,而有其妻子,妻子弗识。齐婴亦反公扈之室室,有其妻子,妻子亦弗识。二室因相与讼,求辨于扁鹊。扁鹊辨其所由,讼乃已。
翻译:鲁国的公扈和赵国的齐婴这两个人患有疾病,一同去请求名医扁鹊治疗。扁鹊给他们医治。疾病治愈以后,扁鹊对公扈和齐婴说:“你们先前得的这种疾病,由于外界病源侵扰腑脏所造成,本来就是药物和针石可以治愈的。现在你们还有先天的疾病,同身体一道生长,现在替你们彻底根治,怎么样?”公扈和齐婴说:“请先听你讲一下这种病的症状。”扁鹊对公扈说:“你志强而气弱,所以善于谋虑,但缺乏决断。齐婴则志弱而气强,因此缺乏谋虑而过于专断。如果把你俩的心对换一下,那就都得到好处啦。”于是,扁鹊就给他们两人灌下药酒,使他们昏迷三天;接着剖开胸膛,取出心脏,互相置换;然后再给他们服用一种神奇的药。两人醒来以后就像以前一样健康。两人告别扁鹊,各自回家。于是,公扈走到了齐婴的屋里,而且占有了他的妻子儿女。齐婴的妻子儿女不认他。齐婴则走到了公扈的家里,占有了他的妻子儿女,公扈的妻子儿女也不认他。结果这两家人便相互争吵起来,找到扁鹊,请他辨别。扁鹊说明了事情的缘由,两家的争吵才平息。
    匏巴鼓琴而鸟舞鱼跃,郑师文闻之,弃家从师襄游。柱指钧弦,三年不成章。师襄曰:“子可以归矣。”师文舍其琴,叹曰:“文非弦之不能钩,非章之不能成。文所存者不在弦,所志者不在声。内不得于心,外不应于器,故不敢发手而动弦。且小假之,以观其所。”无几何,复见师襄。师襄曰:“子之琴何如?”师文曰:“得之矣。请尝试之。”于是当春而叩商弦以召南吕,凉风忽至,草木成实。及秋而叩角弦,以激夹钟,温风徐回,草木发荣。当夏而叩羽弦以召黄钟,霜雪交下,川池暴沍。及冬而叩徵弦以激蕤宾,阳光炽烈,坚冰立散。将终,命宫而总四弦,则景风翔,庆云浮,甘露降,澧泉涌。师襄乃抚心高蹈曰:“微矣,子之弹也!虽师旷之清角,邹衍之吹律,亡以加之。被将挟琴执管而从子之后耳。”
翻译:匏巴弹琴,鸟儿闻声在空中飞舞,鱼儿听音在水里跳跃。郑国的乐师师文听说了,就抛家舍业,去拜乐官师襄为师。他确定音位,调整琴弦,学了三年都奏不成曲子。师襄说:“你可以回去啦!”师文放下琴,叹口气说:“我并不是不会调整琴弦,也不是不能弹奏曲子。我所存念的不在于琴弦,所向往的也不在于声乐。现在我对内还不能掌握自己的心意,对外还不能使乐器与心意相应和,所以就不敢放手去动弦。请再宽限几天时间,看看我今后的学习效果吧。”
     没过多久,师文又去拜见师襄。师襄问道:“你的琴弹得怎样了?”师文回答:“已经能得心应手啦。请让我试弹给您听听。”于是,正当春天时,他拨动了与秋天相应的金音的商弦,弹奏出代表金秋八月的南吕乐律,悲凉的琴声响处,忽然刮来凉爽的秋风,草木都结出了果实。面对秋色,他拨动起与春天相应的木音角弦,弹奏出代表初春二月的夹钟乐律,柔和的琴声一起,温暖的春风徐徐回荡,绿树青草开花吐芳。正当夏日,他又拨动与冬天相应的水音羽弦,奏出代表十一月的黄钟乐律,激越的琴声一起,霜雪交加,河水冻结。到了冬天,他再拨动与夏天相应的火音徵弦,奏出代表五月的蕤宾乐律,欢快的琴声一起,马上烈日当空,坚冰融化。乐曲将终,他换用宫调来总括四弦,顿时祥和之风徐徐回翔,云气冉冉浮现,清凉甘露从天降下,甜美泉水自地涌出。
     师襄高兴得拍手顿足,说:“你的演奏太精妙啦!即使是师旷弹奏的清角之曲,邹衍吹出的笙管乐律,也比不过你。他们都将要挟着琴瑟、拿着笙管来做你的学生了。”
     薛谭学讴于秦青,未穷青之技,自谓尽之;遂辞归。秦青弗止。饯于郊衢,抚节悲歌,声振林木,响遏行云。薛谭乃谢求反,终身不敢言归。秦青顾谓其友曰:“昔韩娥东之齐,匮粮,过雍门,鬻歌假食。既去而余音绕梁欐,三日不绝,左右以其人弗去。过逆旅,逆旅人辱之。韩娥因曼声哀哭,一里老幼悲悉,垂涕相对,三日不食。遽百追之。娥还,复为曼声长歌,一里老幼善跃抃舞,弗能自禁,忘向之悲也。乃厚赂发之。故雍门之人至今善歌哭,放娥之遗声。”
  翻译:薛谭向秦青学习唱歌,还未曾学完秦青的唱歌技巧,就自以为已经完全学会了,便告辞回家。秦青也不挽留。在城外的大路旁为他饯行,席间秦青敲起拍板,慷慨悲歌,嘹亮的歌声振动林木,冲入云霄,把飘动的浮云拦住了。薛谭听了,便向他认错,请求返回重新学习,从此再也不敢说回家的事了。
      秦青回头对他的朋友说:“从前韩娥东去齐国,路上粮食吃完了,路过雍门时,就靠卖唱来换取食物。她走了以后,歌声的余音还在栋梁上久久萦绕,三天不断,附近的居民还以为她没有离开。”
      “她又经过一家旅店,旅店里的人侮辱她。韩娥便拖长声音,哀哭不止,邻里的男女老少无不为之悲伤,相对流泪,整整三天吃不下东西。急忙去追赶她。韩娥回来后,又为大家放声高歌,全乡的男女老少无不欢天喜地鼓掌舞蹈,都忘掉了先前的悲哀。于是大家赠给她许多财物,送她回家。所以齐国雍门一带的人至今还擅长唱歌和悲哭,就是仿效了韩娥传留下的声音啊。”
     伯牙善鼓琴,钟子期善听。伯牙鼓琴,志在登高山。钟子期曰:“善哉!峨峨兮若泰山!”志在流水,钟子期曰:“善哉洋洋兮若江河!”伯牙所念,钟子期必得之。伯牙游于泰山之阴,卒逢暴雨,止于岩下;心悲,用援琴而鼓之。初为霖雨之操,更造崩山之音。曲每奏,钟子期辄穷其趣。伯牙乃舍琴而叹曰:“善哉,善哉!子之听夫志想象犹吾心也。吾于何逃声哉?”
     翻译:伯牙擅长弹琴,钟子期善于欣赏弹琴。伯牙弹琴,内心向往登临高山。钟子期赞叹道:“好极了,巍巍峨峨就像泰山一样!”伯牙又转而心向滔滔流水,钟子期又喝彩道:“绝妙啊!浩浩荡荡就像长江大河一样!”凡是伯牙弹琴时心中所想的,钟子期都能够从琴声中听出来。
      有一次,伯牙漫游到泰山北麓,突然遇上暴雨,被困在岩石下面;一时悲起,就取琴弹奏起来。起初他弹了表现连绵大雨的曲子,接着又奏出了表现高山崩坍的壮烈之音。每奏一曲,钟子期立即就悟透其中旨趣。于是,伯牙便放下琴,长叹道:“好啊,好啊,你的鉴赏力!您心里想的和我想的一样。我如何能隐匿自己的心声呢?”
     周穆王西巡狩,越昆仑,不至弇山。反还,未及中国,道有献工人名偃师,穆王荐之,问曰:“若有何能?”偃师曰:“臣唯命所试。然臣已有所造,愿王先观之。”穆王曰:“日以俱来,吾与若俱观之。”翌日,偃师谒见王。王荐之曰:“若与偕来者何人邪?”对曰:“臣之所造能倡者。”穆王惊视之,趋步俯仰,信人也。巧夫顉其颐,则歌合律;捧其手,则舞应节。千变万化,惟意所适。王以为实人也,与盛姬内御并观之。技将终,倡者瞬其目而招王之左右待妾。王大怒,立欲诛偃师。偃师大慑,立剖散倡者以示王,皆傅会革、木、胶、漆、白、黑、丹、青之所为。王谛料之,内则肝、胆、心、肺、脾、肾、肠、胃,外则筋骨、支节、皮毛、齿发,皆假物也,而无不毕具者。合会复如初见。王试废其心,则口不能言;废其肝,则目不能视;废其肾,则足不能步。穆王始悦而叹曰:“人之巧乃可与造化者同功乎?”诏贰车载之以归。夫班输之云梯,墨翟之飞鸢,自谓能之极也。弟子东门贾禽滑厘闻偃师之巧,以告二子,二子终身不敢语艺,而时执规矩。
  翻译:周穆王去西方巡视,越过昆仑,登上弇山。在返回途中,还没到达国界,路上碰上一个自愿奉献技艺的工匠名叫偃师。穆王召见了他,问道:“你有什么本领?”偃师回答:“只要是大王的命令,我都愿意尝试。但我已经制造了一件东西,希望大王先观看一下。”穆王说:“明天你把它带来,我和你一同看。”第二天,偃师晋见周穆王。穆王召见他,问道:“跟你同来的是什么人呀?”偃师回答:“是我制造的歌舞艺人。”穆王惊奇地看去,只见那歌舞艺人疾走缓行,俯仰自如,完全像个真人。巧妙啊!它抑低头就歌唱,歌声合乎旋律;它抬起两手就舞蹈,舞步符合节拍。其动作千变万化,随心所欲。穆王以为他是个真的人,便叫来自己宠爱的盛姬和妃嫔们一道观看它的表演。快要演完的时候,歌舞艺人眨着眼睛去挑逗穆王身边的妃嫔。穆王大怒,要立刻杀死偃师。偃师吓得半死,立刻把歌舞艺人拆散,展示给穆王看,原来整个儿都是用皮革、木头、树脂、漆和白垩、黑炭、丹砂、青雘之类的颜料凑合而成的。穆王又仔细地检视,只见它里面有着肝胆、心肺、脾肾、肠胃;外部则是筋骨、肢节、皮毛、齿发,虽然都是假物,但没有一样不具备的。把这些东西重新凑拢以后,歌舞艺人又恢复原状。穆王试着拿掉它的心脏,嘴巴就不能说话;拿掉肝脏,眼睛就不能观看;拿掉肾脏,双脚就不能行走。穆王这才高兴地叹道:“人的技艺竟能与天地自然有同样的功效吗!”他下令随从的马车载上这个歌舞艺人一同回国。
      鲁班造的云梯,墨翟做的木鸢,他们都自认为是技能的最高水平了。他们的学生东门贾和禽滑釐听说了偃师的技艺,就分别告诉自己的老师。于是,这两位老师傅便终身不敢再谈论技艺,而只有时刻老老实实地守着他们做木工用的圆规和直尺勤学苦练。
    甘蝇,古之善射者,彀弓而兽伏鸟下。弟子名飞卫,学射于甘蝇,而巧过其师。纪昌者,又学射于飞卫。飞卫曰:“尔先学不瞬,而后可言射矣。”纪昌归,偃卧其妻之机下,以目承牵挺。二年之后,虽锥末倒眦,而不瞬也。以告飞卫。飞卫曰:“未也,必学视而后可。视小如大,视微如着,而后告我。”昌以牦悬虱于牖。南面而望之。旬日之间,浸大也;三年之后,如车轮焉。以睹余物,皆丘山也。乃以燕角之弧、朔蓬之簳射之,贯虱之心,而悬不绝。以告飞卫。飞卫高蹈拊膺曰:“汝得之矣!”纪昌既尽卫之术,计天下之敌己者,一人而已;乃谋杀飞卫。相遇于野,二人交射;中路端锋相触,而坠于地,而尘不扬。飞卫之矢先穷。纪昌遗一矢;既发,飞卫以棘刺之端扌干之,而无差焉。于是二子泣而投弓,相拜于途,请为父子。克臂以誓,不得告术于人。
翻译:甘蝇,是古代的神箭手,只要一张弓,弓声一响,野兽就吓得倒地,飞鸟吓得掉在地上。他的学生名叫飞卫,向甘蝇学习射箭,而技艺超过了老师。
     有个人名叫纪昌,又来向飞卫学习射箭。飞卫对他说:“你先要学会盯住一个目标不眨眼睛的本领,然后才谈得上学习射箭。”纪昌回到家里,就仰面朝天躺在他妻子的织布机下,双眼死死盯住织机的踏板。两年之后,即使锋利的锥尖刺到眼眶边,他都不眨一眨眼。于是就去告诉飞卫。飞卫说:“还不行,你必须练好眼力才可以学习射箭。当你能练到把极小的物体看得很大,将模糊的目标看得很清楚,那时候,你再来告诉我。”纪昌用牛尾巴毛拴住一只虱子,吊在窗口上,天天面朝南方目不转睛地瞪着它。十多天之间,虱子在眼中渐渐显得大了起来;三年以后,竟显得有车轮那么大。再看看其他东西,都如山丘一样。他便用燕国牛角加固的弓,楚国蓬杆制成的箭,朝虱子射去,利箭穿透虱心,而牛尾毛却没断绝。于是,纪昌又跑去告诉飞卫。飞卫高兴得跳将起来,拍着胸膛说:“射箭的奥妙你已经得到啦!”
     纪昌完全学到了飞卫的箭术以后,心里盘算,天下能够同自己相匹敌的,不过一人而已;就想杀害飞卫。两人在野外相遇,便张弓搭箭对射起来,箭头在飞行途中碰在一起,落到地下,却不扬起灰尘。飞卫的箭先射完了,纪昌还剩下一支。他张弓发箭,飞卫用棘刺的尖端来抵挡迎面而来的飞箭,竟无丝毫差失。
     于是,两个人激动得哭着扔掉弓,在路上相对跪拜,请求结为父子。他们在胳臂上刻下记号,发誓决不把射箭的技巧告诉别人。
    造父之师曰泰豆氏。造父之始从习御也,执礼甚稗,泰豆三年不告。造父执礼愈谨,乃告之曰:“古诗言:‘良弓之子,必先为箕,良冶之子,必先为裘。’汝先观吾趣。趣如事,然后六辔可持,六马可御。”造父曰:“唯命所从。”泰豆乃立木为途,仅可容足;计步而置。履之而行。趣走往还,无跌失也。造父学子,三日尽其巧。泰豆叹曰:“子何其敏也?得之捷乎!凡所御者,亦如此也。嚷汝之行,得之于足,应之于心。推于御也,齐辑乎辔衔之际,而急缓乎唇吻之和,正度乎胸臆之中,而执节乎掌握之间。内得于中心,而外合于马志,是故能进退履绳而旋曲中规矩,取道致远而气力有余,诚得其术也。得之于衔,应之于辔;得之于辔,应之于手;得之于手,应之于心。则不以目视,不以策驱;心闲体正,六辔不乱,而二十四蹄所投无差;回旋进退,莫不中节。然后舆轮之外可使无余辙,马蹄之外可使无余地;未尝觉山谷之险,原隰之夷,视之一也。吾术穷矣。汝其识之!”
     翻译:造父的老师名叫泰豆氏。造父刚开始跟他学习驾车时,对老师的态度十分谦卑恭敬,三年过去,泰豆却不肯告诉他一点技术。于是造父更加谨慎谦恭地侍奉老师,泰豆才对造父说:“古诗说:‘制弓好手的儿子,必定先学会编织簸箕;好铁匠的儿子,必定先学习补缀皮袄。’你先观察我是怎样走路的。等你像我走的一样了,然后就可以执掌六根缰绳,能够驾驭六匹骏马了。”造父说:“我完全听从您的吩咐。”泰豆竖立起一根根木桩作为道路,每根木桩上仅够容下一只脚;又按步幅来安排木桩的间隔,然后踩在木桩上行走。只见他奔走往还,既不跌下来,也不走错。
     造父向他学习,三天就全部掌握了木桩上行走的这种技巧。泰豆赞叹道:“你怎会这么聪明?掌握得太快啦!大凡驾驭车马,道理也同这一样。刚才你在木桩上行走,已经做到落脚得当,与心相应。类推到驾车上,就是用缰绳和衔铁协调驾车的马匹,而在嘴里吆喝的轻重之中掌握行车速度的快慢;在自己的胸中把握正确的驾驭方法,而在手掌中掌握适当的节奏。在内得之于心,在外则同马的脾性相契合。这样,进退就像踩着准绳一样直,盘旋就像照着圆规一样准确,就能走得远而气力有余,这便是真正掌握了驾驭车马的技术。”
     “做到衔铁运用自如,就能与缰绳相应;缰绳调度得适当,就能与手掌相应;手掌操纵适当,就能与心神相应。于是就不必依靠眼睛来视察,不必依靠马鞭来驱赶;心神闲静,身体端正,六缰不乱,而二十四只马蹄落地没有差错;回旋进退,无不合于节奏。然后就可以在只容下车轮的小路上行驶,可以在仅容下马蹄的险道上驾驭;根本不觉得高山深谷的危险,也感不到原野洼地的平坦,看上去它们都是一样的。我的技术都告诉你了,你牢牢地记住吧!”
     魏黑卵以暱嫌杀丘邴章。丘邴章之子来丹谋报父之仇。丹气甚猛,形甚露,计粒而食,顺风而趋。虽怒,不能称兵以报之。耻假力于人,誓手剑以屠黑卵。黑卵悍志绝众,九抗百夫,节骨皮肉,非人类也。延颈承刀,披胸受矢,铓锷摧屈,而体无痕挞。负其材力,视来丹犹雏鷇也。来丹之友申他曰:“子怨黑卵至矣,黑卵之易子过矣,将奚谋焉?”来丹垂涕曰:“愿子为我谋。”申他曰:‘吾闻卫孔周其祖得殷帝之宝剑,一童子服之,却三军之众,奚不请焉?”来丹遂适卫,见孔周,执仆御之礼,请先纳妻子,后言所欲。孔周曰:“吾有三剑,唯子所译;皆不能杀人,且先言其状。一曰含光,视之不可见,运之不知有。其所触也,泯然无际,经物而物不觉。二曰承影,将旦昧爽之交,日夕昏明之际,北面而察之,淡淡焉若有物存,莫识其状。其所触也,窃窃然有声,经物而物不疾也。三曰宵练,方昼则见影而不见光,方夜见光而不见形。其触物也,騞然而过,随过随合,觉疾而不血刃焉。此三宝者,传之十三世矣,而无施于事。匣而藏之,未尝启封,”来丹曰:“虽然,吾必请其下者。”孔周乃归其妻子,与斋七日。晏阴之间,跪而授其下剑,来丹再拜受之以归。来丹遂执剑从黑卵。时黑卵之醉偃于牖下,自颈至腰三斩之。黑卵不觉。来丹以黑卵之死,趣而退。遇黑卵之子于门,击之三下,如投虚。黑卵之子方笑曰:“汝何蚩而三招予?”来丹知剑之不能杀人也,叹而归。黑卵既醒,怒其妻曰:“醉而露我,使人嗌疾而腰急。”其子曰:“畴昔来丹之来。遇我于门,三招我,亦使我体疾而支强,彼其厌我哉!”
翻译:于是,来丹就来到卫国,拜见孔周,对孔周行了仆人礼节,他请孔周先收下自己的妻子儿女作为抵押,然后再把自己的要求讲了出来。孔周说道:“我有三把宝剑,听任你选择一把;但这三把宝剑都不能杀死人,且让我先说说它们的特点。第一把剑叫含光,看上去见不着它的形状,用它时感不到它的存在。剑锋过处,没有一点伤痕,刺过身体而感觉不到。第二把剑名叫承影,在早晨天色将亮未亮之时,当黄昏光线半明半暗之际,面北仔细观察它,看上去隐隐约约似乎有物体存在,但不能分辨出它的形状。剑锋过处,只发出轻微的声音,刺过身体而感不到疼痛。第三把剑名叫宵练,白天时只见它的影子,不见它的光芒;夜晚时只见它的光芒,不见它的影子。用它砍削身体,刷地一声砍过去,剑锋随过,伤口随合,虽然感到疼痛,但血水不沾刀口。这三件宝物,已经祖孙相传十三代了,从没有使用过它。装在匣子里藏着,从来没有开过封。”来丹恳求说:“虽然这样,我还是要求用下等的那一把。”
        孔周便归还了来丹的妻子儿女,又与他清心斋戒七天。然后当天色半晴半阴的时候,孔周跪下传授宝剑,来丹再拜,受剑而归。
       于是,来丹就拿着宝剑跟踪黑卵。趁黑卵喝醉酒仰面朝天卧在窗下的时候,来丹窜上去将他从头颈到腰部连砍三剑。黑卵毫无知觉。来丹以为黑卵已经死了,急忙离去。在门口碰见黑卵的儿子。来丹又挥剑连砍他三下,如同砍在虚空里。黑卵的儿子笑道:“你为什么戏弄我,对我招了三次手?”来丹听了。知道这种宝剑确实是不能杀人的,只得长叹着回去了。黑卵酒醒过来,对老婆发脾气说:“我喝醉酒,你却让我睡在露天,害得我喉咙疼,腰杆酸。”他儿子说:“刚才来丹到过这里,在门口遇上我,对我招了三次手,也使得我身体疼痛,四肢僵直。这家伙一定是在诅咒我们吧!”
   周穆王大征西戎,西戎献锟铻之剑,火浣之布。其剑长尺有咫,练钢赤刃,用之切玉如切泥焉。火浣之布,浣之必投于火;布则火色,垢则布色;出火而振之,皓然疑乎雪。皇子以为无此物,传之者妄。萧叔曰:“皇子果于自信,果于诬理哉!”
翻译:周穆王大举征伐西戎。西戎人进献锟铻剑 和火浣布。锟铻剑长一尺八寸,用纯钢锻 成,剑刃赤红,锋利无比,用它切玉就象 切泥一样。火浣布,洗的时候要放在火里 。在火里,当布烧成火红色,污垢烧成布 的颜色时,从火中取出来抖一抖,原来肮 脏的火浣布就变得象白雪一样清洁光亮。 皇太子认为世上根本不存在这种东西,传 说的人是在胡说八道。萧叔说:“皇太子 也过分自信,过分不相信客观事理啦!”
三、心得
      本章搜罗了很多奇闻异事,让人难以置信,但是他就真的不存在吗?最后一段大概是总结了,告诫我们不用太自行,闭目塞听,我们没见过的,不知道的,就不代表他不存在。
      就像终北国一样,这种美好的国度是不是真的存在?或许他是存在的,就像旧社会,没有人会想到有一天我们当家作主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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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9-7 17:38:2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力命
一、查字  
命:甲骨文朝下的“口”&#13630;,即“人”等候指示的下级


窈:造字本义:形容词,洞穴深邃幽暗,神秘莫测

二、翻译 
       力谓命曰:“若之功奚若我哉?”命曰:“汝奚功于物而欲比朕?”力曰:“寿夭、穷达、贵贱、贫富,我力之所能也。”命曰:“彭祖之智不出尧、舜之上,而寿八百;颜渊之才不出众人之下,而寿四八。仲尼之德不出诸侯之下,而困于陈、蔡;殷纣之行不出三仁之上,而居君位。季札无爵于吴,田恒专有齐国。夷、齐饿于首阳,季氏富于展禽。若是汝力之所能,奈何寿彼而夭此,穷圣而达逆,贱贤而贵愚,贫善而富恶邪?”力曰:“若如若言,我固无功于物,而物若此邪,此则若之所制邪?”命曰:“既谓之命,奈何有制之者邪?朕直而推之,曲而任之。自寿自夭,自穷自达,自贵自贱,自富自贫,朕岂能识之哉?朕岂能识之哉?”
翻译:力量对命运说:“你的功劳怎么能和我相比呢?”命运说:“你对事物有什么功劳而要和我相比?”力量说:“长寿与早夭,穷困与显达,尊重与下贱,贫苦与富裕,都是我的力量所能做到的。”命运说:“彭祖的智慧不在尧之上,而活到了八百岁;颜渊的才能不在一般人之下,而活到了四十八岁。仲尼的仁德不在各国诸侯之下,而被围困在陈国与蔡国之间;殷纣王的
行为不在微子、箕子、比干之上,却位为天子。季札在吴国没有官爵,田恒却在齐国专权。伯夷和叔齐在首阳山挨饿,季氏却比柳下惠富有得多。如果是你的力量所能做到的,为什么要使坏人长寿而使好人早夭,使圣人穷困而使贼人显达,使贤人低贱而使愚人尊贵,使善人贫苦而使恶人富有呢?”力量说:“如果像你所说的那样,我原来对事物没有功劳,而事物的实际状况如此,这难道是你控制的结果吗?”命运说:“既然叫做命运,为什么要有控制的人呢?我只不过是对顺利的事情推动一下,对曲折的事情听之任之罢了。一切人和事物都是自己长寿自己早夭,自己穷困自己显达,自己尊贵自己低贱,自己富有自己贫苦,我怎么能知道呢?我怎么能知道呢?”

    北宫子谓西门子曰:“朕与子并世也,而人子达;并族也,而人子敬;并貌也,而人子爱;并言也,而人子庸;并行也,而人子诚;并仕也,而人子贵;并农也,而人子富;并商也,而人子利。朕衣则裋褐,食则粢粝,居则蓬室,出则徒行。子衣则文锦,食则粱肉,居则连欐,出则结驷。在家熙然有弃朕之心,在朝谔然有敖朕之色。请谒不及相,遨游不同行,固有年矣。子自以德过朕邪?”

  西门子曰:“予无以知其实。汝造事而穷,予造事而达,此厚薄之验欤?而皆谓与予并,汝之颜厚矣。”

  北宫子无以应,自失而归。

  中途遇东郭先生。先生曰:“汝奚往而反,偊偊而步,有深愧之色邪?”北宫子言其状。东郭先生曰:“吾将舍汝之愧,与汝更之西门氏而问之。”

  曰:“汝奚辱北宫子之深乎?固且言之。”

  西门子曰:“北宫子言世族、年貌、言行与予并,而贱贵、贫富与予异。予语之曰:‘予无以知其实。汝造事而穷,予造事而达,此将厚薄之验欤?而皆谓与予并,汝之颜厚矣。’”

  东郭先生曰:“汝之言厚薄不过言才德之差,吾之言厚薄异于是矣。夫北宫子厚于德,薄于命;汝厚于命,薄于德。汝之达,非智得也;北宫子之穷,非愚失也。皆天也,非人也。而汝以命厚自矜,北宫子以德厚自愧,皆不识夫固然之理矣。”

  西门子曰:“先生止矣!予不敢复言。”

  北宫子既归,衣其裋褐,有狐貉之温;进其茙菽,有稻粱之味;庇其蓬室,若广厦之荫;乘其筚辂,若文轩之饰。终身逌然,不知荣辱之在彼也,在我也。

  东郭先生闻之曰:“北宫子之寐久矣,一言而能寤,易悟也哉!”

翻译:北宫子对西门子说:“我和你生活在同一个时代,而别人却使你显达;一样的世家大族,而别人却尊敬你;相貌也差不多,而别人却喜欢你;一样地说话,而别人却采纳你的意见;一样的做事,而别人却信任你;一样的做官,而别人却重用你;一样的种田,而别人却使你富裕;一样的经商,而别人却使你发财。我穿的是粗布衣服,吃的是粗糙的饭菜,住的是茅草屋,外出便步行。你穿的是绣着花纹的丝绸衣服,吃的是精美的饭菜,住的是高大华丽的房屋,外出则车马成群。在家庭中,你嬉戏欢笑有不理我的念头;在朝廷上,你夸夸其谈有轻视我的脸色。请客问候没有我的份,外出游玩不和我同行;已经有好多年了。你自以为仁德超过了我吗?”西门子说:“我无法知道真实原因。你做事老碰钉子,我做事总是顺利,这不就是厚薄不同的证明吗?你却说和我都一样,你的脸皮也太厚了。”北宫子无法回答,失魂落魄地回去了。半路上碰到了东郭先生。东郭先生问:“你是从哪里回来,独自行走,且面带深深的惭愧脸色呢?”北宫子说了上述情况。东郭先生说:“我可以消除你的惭愧,和你再到西门氏家去问问他。”东郭先生问西门子说:“你为什么要那么厉害地侮辱北宫子呢?姑且说说原因吧。”西门子说:“北宫子讲他的时代、家族、年龄、相貌、言论、做事都与我相同,而低贱与尊贵、贫苦与富有却与我不一样。我对他说:我无法知道真实原因。你做事老碰钉子,我做事总是顺利,这恐怕是厚薄不同的证明吧?你却说你跟我都一样,你的脸皮也太厚了。”东郭先生说:“你所讲的厚薄不过是说才能和仁德的差别,我所讲的厚薄与此不同。北宫子的仁德厚,命运薄,你的命运厚,仁德薄。你的显达,不是凭智慧得到的;北宫子的穷困,不是冒昧的过失。都是天命,而不是人力。而你却以德薄命厚自以为了不起,北宫子又以德厚命薄自觉惭愧,都不懂得本来的启发。”西门子说:“先生不要讲了。我不敢再说了。”北宫子回去以后,穿他的粗布衣服,觉得有狐貉裘毛那样的温暖;吃他的粗粮大豆,觉得有精美饭菜的味道;住他的茅草屋,像是住在宽广的大厦中;乘坐他的柴车,像是有华丽雕饰的高大车马。终身舒适自得,不知道荣辱在他们那里还是在自己这里。东郭先生听到后说:“北宫子已经糊涂很久了,一句话便能醒悟,也是容易醒悟啊!”

       管夷吾、鲍叔牙二人相友甚戚,同处于齐。管夷吾事公子纠,鲍叔牙事公子小白。齐公族多宠,嫡庶并行。国人惧乱。管仲与召忽奉公子纠奔鲁,鲍叔奉公子小白奔莒。既而公孙无知作乱,齐无君,二公子争入。管夷君与小白战于莒道,射中小白带钩。小白既立,胁鲁杀子纠,召忽死之,管夷吾被囚。鲍叔牙谓桓公曰:“管夷吾能,可以治国。”桓公曰:‘我仇也,愿杀之。“鲍叔牙曰:”吾闻贤君无私怨,且人能为其主,亦必能为人君。如欲霸王,非夷吾其弗可。君必舍之!”遂召管仲。鲁归之,齐鲍叔牙郊迎,释其囚。桓公礼之,而位于高国之上,鲍叔牙以身下之,任以国政。号曰仲父。桓公遂霸。管仲尝叹曰:“吾少穷困时,尝与鲍叔贾,分财多自与;鲍叔不以我为贪,知我贫也。吾尝为鲍叔谋事而大穷困,鲍叔不以我为愚,知时有利不利也。吾尝三仕,三见逐于君,鲍叔不以我为肖,知我不遭时也。吾尝三战三北,鲍叔不以我为怯,知我有老母也。公子纠败,召忽死之,吾幽囚受辱;鲍叔不以我为无耻,知我不羞小节而耻名不显于天下也。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鲍叔也!”此世称管鲍善交者,小白善用能者。然实无善交,实无用能也。实无善交实无用能者,非更有善交、更有善用能也。召忽非能死,不得不死;鲍叔非能举贤,不是不举;小白非能用仇,不得不用。及管夷吾有病,小白问之,曰:“仲父之病疾矣,可不讳。,至于大病,则寡人恶乎属国而可?”夷吾曰:“公谁欲欤?”小白曰:“鲍叔牙可。”曰:“不可。其为人也,洁廉善土也,其于不己若者不比之人,一闻人之过,终身不忘。使之理国,上且钩乎君,下且逆乎民。其得罪于君也,将弗久矣。”小白曰:“然则孰可?”对曰:“勿已,则隰朋可。其为人也,上忘而下不叛,愧其不若黄帝,而哀不己若者。以德分人,谓之圣人;以财分人,谓之贤人。以贤临人,未有得人者了;以贤下人者,未有不得人者也。其于国有不闻也,其于家有不见也。勿已,则隰朋可。”然则管夷吾非薄鲍叔也,不得不薄;非厚隰朋也,不得不厚。厚之于始,或薄之于终;薄之于终,或厚之于始。厚薄之去来,弗由我也。

    翻译:管夷吾、鲍叔牙两人交朋友十分亲近,都在齐国做事,管夷吾帮助公子纠,鲍叔牙帮助公子小白。当时齐国公族的公子被宠幸的很多,嫡子和庶子没有区别。大家害怕发生动乱,管仲与召忽帮助公子纠逃到了鲁国,鲍叔牙帮助公子小白逃到了莒国。后来公孙无知发动兵乱,齐国没有君主,两位公子抢着回国。管夷吾与公子小白在莒国境内作战,路上射中了公子小白的衣带钩。公子小白立为齐君以后,威胁鲁国杀死公子纠,召忽也被迫自杀,管夷吾被囚禁。鲍叔牙对桓公说:“管夷吾很能干,可以治理国家。”桓公说:“他是我的仇人,希望能杀了他。”鲍叔牙说:“我听说贤明的君主没有个人怨恨,而且一个人能尽力为主人做事,也一定能尽力为国君做事,您如果想称霸为王,非管夷吾不可。请您一定赦免他!”桓公于是召管仲回国。鲁国把他送了回来,齐国鲍叔牙到郊外迎接,释放了他的囚禁。桓公用厚礼对待他,地位在高氏与国氏之上,鲍叔牙也把自己置于管仲之下。桓公把国政交给管仲,称他为“仲父”。桓公终于称霸于诸侯。管仲曾感叹说:“我年轻穷困的时候,曾经与鲍叔一道做买卖,分配钱财时总是多给自己,鲍叔不认为是我贪婪,知道我贫穷。我曾替鲍叔出主意而非常失败,鲍叔不认为是我愚笨,知道时机有时顺利有时不顺利。我曾三次做官,三次被国君驱逐,鲍叔不认为是我不好,知道我没有碰到机会。我曾三次作战三次败逃,鲍叔不认为是我胆小,知道我有老母要人照顾。公子纠失败了,召忽自杀了,我也被囚禁而受耻辱,鲍叔不认为是我无耻,知道我不在乎小节而以不能扬名于天下为耻辱。生我的人是父母,了解我的人是鲍叔。”这是人们称道的管、鲍善于结交朋友的事,小白善于任用能人的事。然而实际上无所谓善于结交朋友、实际上无所谓任用能人。说他们实际上无所谓善于结交朋友、实际上无所谓任用能人,并不是说世上有比他们更善于结交朋友、更善于任用能人的事,而是说召忽不是能够自杀,而是不得不自杀;鲍叔不是能够推举贤能,而是不能不推举贤能;小白不是能够任用仇人,而是不得不任用仇人。到管夷吾生了重病的时候,小白问他,说:“仲父的病已经很重,不能再瞒着你了,如果你的病治不好,那我把国家政事交给谁呢?”管夷吾问:“您想交给谁呢?”小白说:“鲍叔牙可以。”管仲说:“不行,他的为人,是一个廉洁的好人,但他不把比自己差的人当人看待,一听到别人的过错,终身也不会忘记。用他来治理国家,在上面会困扰国君,在下面会违背民意。他得罪于您,也就不会太久了。”小白问:“那么谁行呢?”管仲回答说:“不得已的话,隰朋可以。他的为人,在上面能忘掉自己,在下面能使下属不卑不亢,对于自己不如黄帝而感到惭愧,对于别人不如自己表示同情。把仁德分给别人的叫做圣人,把钱财分给别人的叫做贤人。以为自己贤能而瞧不起别人的人,没有能得到别人拥护的;自己虽贤能而能尊重别人的人,没有得不到别人拥护的。他对于国事有所不闻,对于家事也有所不见。不得已的话,隰朋还可以。”可见管夷吾并不是要轻视鲍叔,而是不得不轻视他;并不是要重视隰朋,而是不得不重视他。开始时重视,有可能后来要轻视;开始时轻视,有可能后来要重视,重视与轻视的变化,并不由我自己。

       邓析操两可之说,设无穷之辞,当子产执政,作《竹刑》。郑国用之,数难子产之治。子产屈之,子产执而戮之,俄而诛之。然则子产非能用《竹刑》,不得不用;邓析非能屈子产,不得不屈;子产非能诛邓析,不得不诛也。

翻译:邓析持模棱两可的论题,创设没有结果的诡辩,在子产执政的时候,作了一部写在竹简上的法律《竹刑》。郑国使用它,多次使子产的政事发生困难,子产只能屈服。于是子产便把邓析抓了起来,并当众羞辱他,不久就杀了他。可见子产并不是能够使用《竹刑》,而是不得不用它;邓析并不是能够使子产屈服,而是不得不使他屈服;子产并不是能够诛杀邓析,而是不得不诛杀他。

  可以生而生,天福也;可以死而死,天福也。可以生而不生,天罚也;可以死而不死,天罚也。可以生,可以死,得生得死有矣;不可以生,不可以死,或死或生,有矣。然而生生死死,非物非我,皆命也。智之所无奈何。故曰,窈然无际,天道自会;漠然无分,天道自运。天地不能犯,圣智不能干,鬼魅不能欺。自然者,默之成之,平之宁之,将之迎之。

翻译:应该出生便出生了,这是天的福佑;应该死亡的便死亡了,这也是天的福佑。应该出生却没有出生,这是天的惩罚;应该死亡却没有死亡的,这也是天的惩罚。应该出生的出生了,应该死亡的死亡了,这是有的;应该出生的却死亡了,应该死亡的却出生了,这也是有的。但是出生也好,死亡也好,既不是外物的作用,也不是自己的力量,都是命运决定的。人们的智慧对它是无可奈何的。所以说,深远没有边际,天道是自然会聚的;寂静没有界限,天道是自然运动的。天地不能侵犯它,圣明智慧不能干扰它,鬼魅不能欺骗它,自然的意思是无声无息就成就了,平常而安宁,时而消失,时而出现。

  杨朱之友曰季梁。季梁得病,七日大渐。其子环而泣之,请医。季梁谓杨朱曰:“吾子不肖如此之甚,汝奚不为我歌以晓之?”杨朱歌曰:“天其弗识,人胡能觉?匪祐自天,弗孽由人。我乎汝乎!其弗知乎!医乎巫乎!其知之乎?”其子弗晓,终谒三医。一曰矫氏,二曰俞氏,三曰卢氏,诊其所疾。矫氏谓季梁曰:“汝寒温不节,虚实失度,病由饥饱色欲。精虑烦散,非天非鬼。虽渐,可攻也。”季梁曰:“众医也。亟屏之!”俞氏曰:“汝始则胎气不足,乳湩有馀。病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来渐矣,弗可已也。”季梁曰:“良医也。且食之!”卢氏曰:“汝疾不由天,亦不由人,亦不由鬼。禀生受形,既有制之者矣,亦有知之者矣。药石其如汝何?”季梁曰:“神医也。重贶遣之!”俄而季梁之疾自瘳。

翻译:杨朱的一个朋友叫季梁。季梁生病,至第七日已病危。他的儿子们围绕着他哭泣,请医生医治。季梁对杨朱说:“我儿子不懂事到了这样厉害的程度,你为什么不替我唱个歌使他们明白过来呢?”杨朱唱道:“天尚且不认识,人又怎么能明白?并不是由于天的保佑,也不是由于人的罪孽。我呀你呀,都不知道啊!医呀巫呀,难道知道吗?”他的儿子还是不明白,最后请来了三位医生。一位叫矫氏,一位叫俞氏,一位叫卢氏,诊治他所害的病。矫氏对季梁说:“你体内的寒气与热气不调和,虚与实越过了限度,病由于时饥时饱和色欲过度,使精神思虑烦杂散漫,不是天的原因,也不是鬼的原因。虽然危重,仍然可以治疗。”季梁说:“这是庸医,快叫他出去!”俞氏说:“你在娘肚子里就胎气不足,生下来后奶水就吃不了,这病不是一朝一夕的原因,它是逐渐加剧的,已经治不好了。”季梁说:“这是一位好医生,暂且请他吃顿饭吧!”卢氏说:“你的病不是由于天,也不是由于人,也不是由于鬼,从你禀受生命之气而成形的那一天起,就既有控制你命运的,又有知道你命运的。药物针砭能对你怎样呢?”季梁说:“这是一位神医,重重地赏赐他!”不久季梁的病自己又好了。

  生非贵之所能存,身非爱之所能厚;生亦非贱之所能夭,身亦非轻之所能薄。故贵之或不生,贱之或不死;爱之或不厚,轻之或不薄。此似反也,非反也;此自生自死,自厚自薄。或贵之而生,或贱之而死;或爱之而厚,或轻之而薄。此似顺也,非顺也;此亦自生自死,自厚自薄。

  鬻熊语文王曰:“自长非所增,自短非所损。算之所亡若何?”老聃语关尹曰:“天之所恶,孰知其故?”言迎天意,揣利害,不如其已。

        翻译:生命不是因为尊贵它就能长久存在,身体不是因为爱惜它就能壮实;生命也不是因为轻贱它就能夭折,身体也不是因为轻视它就能孱弱。所以尊贵它也许不能生存,轻贱它也许不会死亡;爱惜它也许不能壮实,轻视它也许不会孱弱。这似乎是反常的,其实并不反常,因为它们是自己生存、自己死亡、自己壮实、自己孱弱的。也许尊贵它能够生存,也许轻贱它会导致死亡;也许爱惜它能够壮实,也许轻视它会导致孱弱。这好像是正常的,其实并不正常,它们也是自己生存、自己死亡,自己壮实,自己孱弱的。鬻熊对周文王说:“自己长寿不是人所能增加的,自己短命不是人所减损的,智慧对于生命无可奈何。”老聃对关尹说:“天所厌恶的,谁知道是什么缘故?”说的是迎合天意,揣摩利害,不如停止。

  杨布问曰:“有人于此,年兄弟也,言兄弟也,才兄弟也,貌兄弟也;而寿夭父子也,贵贱父子也,名誉父子也,爱憎父子也。吾惑之。”

  杨子曰:“古之人有言,吾尝识之,将以告若。不知所以然而然,命也。今昏昏昧昧,纷纷若若,随所为,随所不为。日去日来,孰能知其故?皆命也夫。信命者,亡寿夭;信理者,亡是非;信心者,亡逆顺;信性者,亡安危。则谓之都亡所信,都亡所不信。真矣悫矣,奚去奚就?奚哀奚乐?奚为奚不为?黄帝之书云:‘至人居若死,动若械。’亦不知所以居,亦不知所以不居;亦不知所以动,亦不知所以不动。亦不以众人之观易其情貌,亦不谓众人之不观不易其情貌。独往独来,独出独入,孰能碍之?”

翻译:杨布问杨朱说:“这里有些人,年龄差不多,资历差不多,才能差不多,相貌差不多,而长寿与早夭大不相同,尊贵与低贱大不相同,名份与荣誉大不相同,喜爱与憎恶大不相同。我很不理解。”杨朱说:“古时候的人有句话,我曾把它记了下来,现在告诉你: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而这样的,这是命运。现有的一切都糊里糊涂,纷杂混乱,有的去做了,有的没有去做,一天天过去,一天天到来,谁能知道其中的缘故?都是命运啊!相信命运的,无所谓长寿与夭亡;相信自然之理的,无所谓是与非;相信心灵的,无所谓困难与顺利;相信自然本性的,无所谓安全与危险。这就叫做都没有什么可相信的,都没有什么可不相信的。真实呀,诚信呀,去了哪里,又回到了哪里?悲哀什么,高兴什么?做什么,不做什么?《黄帝之书》说:‘德性最高的人坐下来像死了一样,动起来像机械一样。’也不知道为什么坐,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坐;也不知道为什么动,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动。也不因为大家都来观看而改变情态与形貌,也不因为大家都不来观看而下改变他的情态与形貌。独自去,独自来,独自出,独自入,谁能阻碍他?”

  墨杘、单至、啴咺、憋懯四人相与游于世,胥如志也;穷年不相知情,自以智之深也。巧佞、愚直、婩斫、便辟四人相与游于世,胥如志也;穷年而不相语术,自以巧之微也。狡犽、情露、瀽极、凌谇四人相与游于世,胥如志也;穷年不相晓悟,自以为才之得也。眠娗、諈诿、勇敢、怯疑四人相与游于世,胥如志也;穷年不相谪发,自以行无戾也。多偶、自专、乘权、只立四人相与游于世,胥如志也;穷年不相顾眄,自以时之适也。此众态也。其貌不一,而咸之于道,命所归也。

     翻译:墨杘、单至、啴咺、憋懯四个人在世上互相交朋友,各随自己的意志,整年不互相通报情况,自以为智慧十分深湛。巧佞、愚直、婩斫、便辟四个人在世上互相交朋友,各随自己的意志,整年不互相告诉道木,自以为技巧十分精微。狡犽、情露、瀽极、凌谇四个人在世上互相交朋友,各随自己的意志,整年不互相启迪开悟,自以为一切本领部获得了。眠娗、諈诿、勇敢、怯疑四个人在世上互相交朋友,各随自己的意志,整年不互相批评启发,自以为行为没有一点差错。多偶、自专、乘权、只立四个人在世上互相交朋友,各随自己的意志,整年不互相检查回顾,自以为一切都适合时宜。这许多情态,它们的表现虽然不一样,却都走向了自然之道,这是命运的归宿。

  佹佹成者,俏成也,初非成也。佹佹败者,俏败者也,初非败也。故迷生于俏,俏之际昧然。于俏而不昧然,则不骇外祸,不喜内福;随时动,随时止,智不能知也。信命者于彼我无二心。于彼我而有二心者,不若掩目塞耳,背坂面隍亦不坠仆也。故曰:死生自命也,贫穷自时也。怨夭折者,不知命者也;怨贫穷者,不知时者也。当死不惧,在穷不戚,知命安时也。其使多智之人量利害,料虚实,度人情,得亦中,亡亦中。其少智之人不量利害,不料虚实,不度人情,得亦中,亡亦中。量与不量,料与不料,度与不度,奚以异?唯亡所量,亡所不量,则全而亡丧。亦非知全,亦非知丧,自全也,自亡也,自丧也。

翻译:因偶然而成功的,好像是成功了,实际上并没有成功。因偶然而失败的,好像是失败了,实际上并没有失败。所以迷惑发生在相似上,近似的时候最容易糊涂。在近似的时候而不糊涂,就不惧怕外来的灾祸,不庆幸内在的幸福;顺应时势而行动,顺应时势而停止,靠聪明才智是无法明白的。相信命运的人对于成功与失败没有不同的心情。对于成功与失败有不同心情的人,比不上捂住眼睛、塞住耳朵、背对着城墙、面朝城壕也不会坠落下来的人。所以说:死亡与生存来自命运,贫苦与穷困来自时势。埋怨短命的,是不懂得命运的人;埋怨贫穷的,是不懂得时势的人,碰上死亡不惧怕,身居贫穷不悲伤,这是懂得命运、安于时势的人。如果叫足智多谋的人计算利害,估量虚实,揣度人情,他所得到的有一半,失去的也有一半。那些缺智少谋的人不计算利害,不估量虚实,不揣度人情,他所得到的有一半,所失去的也有一半。这样看来,计算与不计算,估量与不估量,揣度与不揣度,有什么不同呢?只有无所计算,才是无所不计算,才能完全成功而没有丧失。并不是心中知道要完全成功,也不是心中知道要丧失。一切都是自己完成,自己消亡,自己丧失。

  齐景公游于牛山,北临其国城而流涕曰:“美哉国乎!郁郁芊芊,若何滴滴去此国而死乎?使古无死者,寡人将去斯而之何?”史孔、梁丘据皆从而泣曰:“臣赖君之赐,疏食恶肉可得而食,驽马棱车可得而乘也,且犹不欲死,而况吾君乎!”晏子独笑于旁。公雪涕而顾晏子曰:“寡人今日之游悲,孔与据皆从寡人而泣,子之独笑,何也?”

  晏子对曰:“使贤者常守之,则太公、桓公将常守之矣;使有勇者而常守之,则庄公、灵公将常守之矣。数君者将守之,吾君方将被蓑笠而立乎畎亩之中,唯事之恤,行假念死乎?则吾君又安得此位而立焉?以其迭处之迭去之,至于君也,而独为之流涕,是不仁也。见不仁之君,见谄谀之臣。臣见此二者,臣之所为独窃笑也。”景公惭焉,举觞自罚。罚二臣者各二觞焉。

  翻译:齐景公在牛山游览,向北观望他的国都临淄城而流着眼泪说:“真美啊,我的国都!草木浓密茂盛,我为什么还要随着时光的流逝离开这个国都而去死亡呢?假使古代没有死亡的人,那我将离开此地到哪里去呢?”史孔和梁丘据都跟着垂泪说:“我们依靠国君的恩赐,一般的饭菜可以吃得到,一般的车马可以乘坐,尚且还不想死,又何况我的国君呢!”晏子一个人在旁边发笑。景公揩干眼泪面向晏子说:“我今天游览觉得悲伤,史孔和梁丘据都跟着我流泪,你却一个人发笑,为什么呢?”晏子回答说:“假使贤明的君主能够长久地拥有自己的国家,那么太公、桓公就会长久地拥有这个国家了;假使勇敢的君主能够长久地拥有自己的国家,那么庄公、灵公就会长久地拥有这个国家了。这么多君主都将拥有这个国家,那您现在就只能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站在田地之中,一心只考虑农活了,哪有闲暇想到死呢?您又怎么能得到国君的位置而成为国君呢?就是因为他们一个个成为国君,又一个个相继死去,才轮到了您,您却偏要为此而流泪,这是不仁义的。我看到了不仁不义的君主,又看到了阿谀奉承的大臣。看到了这两种人,我所以一个人私下发笑。”景公觉得惭愧,举起杯子自己罚自己喝酒,又罚了史孔、梁丘据各两杯酒。

  魏人有东门吴者,其子死而不忧。其相室曰:“公之爱子,天下无有。今子死不忧,何也?”东门吴曰:“吾常无子,无子之时不忧。今子死,乃与向无子同,臣奚忧焉?”

      翻译:魏国有个叫东门吴的人,他儿子死了却不忧愁。他的管家说:“您对儿子的怜爱程度,天下是找不到的。现在儿子死了却不忧愁,为什么呢?”东门吴说:“我过去没有儿子,没有儿子的时候并不忧愁。现在儿子死了,就和过去没有儿子的时候一样,我有什么可忧愁的呢?”

  农赴时,商趣利,工追术,仕逐势,势使然也。然农有水旱,商有得失,工有成败,仕有遇否,命使然也。

      翻译:农民赶赴时令,商人趋求利润,工人讲究技术,仕人追逐权势,这是时势使他们这样的。但农民有水旱之灾,商人有得失之时,工人有成功与失败之别,仕人有顺利与挫折之殊,这是命运使他们这样的。



三、心得
      力谓命曰:什么是力?人力所能抵达的地方,暗含着付出与回报的含义。比如德行足够,那么就应该身居高位;但实际却不然。还有天命。所谓道者,人不知其所蹈。
      北宫子与西门子:不要认为现有的一切,都是依赖自己获得的,从而得意洋洋,时运的影响也很大。
      管仲与鲍叔牙:如何随天命?审时度势。客观的根据现状分析。不因为管仲与鲍叔牙关系好,就推荐鲍叔牙,要从客观分析。见机行事。
      “信命者,亡寿夭;信理者,亡是非;信心者,亡逆顺;信性者,亡安危。”寿夭,是非,逆顺,安危,都是人为定义的,脱离本体往上一级的定义,信命,信理,信心,信性,那么就不再活在寿夭,是非....那一级,而是在更底层级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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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9-13 12:32:0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 杨朱
一、查字     
伪:造字本义:动词,人为,有意识地加工、做作。
齐:造字本义:动词,育苗的地面上所有种子同时破土萌芽。
娄,即“偻”),表示佝偻穴居。推测造字本义:动词,佝偻穴居
逸:兔,温顺的小型食草动物止,即”的本字,行进),表示追逐野兔。
,篆文歹,骨肉创伤直,即“植”,使生长),表示使创处重新生长。造字本义:动词,使创伤部位重新长出皮肉阏:篆文門,房屋於,即,淤积),表示淤积于门内。造字本义:动词,淤积于门内,与外部隔绝
二、翻译
    杨朱游于鲁,舍于孟氏。孟氏问曰:“人而已矣,奚以名为?”曰:“以名者为富。”“既富矣,奚不已焉?”曰:“为贵。”“既贵矣,奚不已焉?”曰:“为死。”“既死矣,奚为焉?”曰:“为子孙。”“名奚益于子孙?”曰:“名乃苦其身,燋其心。乘其名者,泽及宗族,利兼乡党;况子孙乎?”“凡为名者必廉,廉斯贫;为名者必让,让斯贱。”曰:“管仲之相齐也,君淫亦淫,君奢亦奢。志合言从,道行国霸。死之后,管氏而已。田氏之相齐也,君盈则己降,君敛则己施。民皆归之,因有齐国;子孙享之,至今不绝。”“若实名贫,伪名富。”曰:“实无名,名无实。名者,伪而已矣。昔者尧舜伪以天下让许由、善卷,而不失天下,享祚百年。伯夷、叔齐实以孤竹君让而终亡其国,饿死于首阳之山。实伪之辩,如此其省也。”
     翻译:杨朱在鲁国游历,住在孟氏家里。姓孟的问道:“做普通人就行啦,(世人)为什么要追求名声呢?”杨朱回答:“借名声来发财致富。”“已经富有啦,为什么还不罢休呢?”“还要谋显贵地位。”“已经显贵啦,怎么还不罢休呢?”“为了身死之后的荣耀。”孟氏又问:“人都已经死啦,还要名干什么呢?”杨朱说:“为了子孙。”孟氏又问:“名声怎么还对子孙有益呢?”杨朱说:“名声就是借肉体劳苦,心神焦虑才获得的。借一个人的名声能让恩泽遍及宗族,利益兼顾乡里;更何况对于子孙呢?”孟氏说:“大凡为名的人一定廉洁,廉洁便会贫困;为名的人一定谦让。谦让地位就不高。”杨朱说:“管仲担任齐国的国相,君主淫逸他也淫逸,君主奢侈他也奢侈,顺应君主的意愿,言听计从,因此政治得以推行,国家得以称霸。但是他死之后,管氏家运就从此败落。田成子担任齐国的国相,君主骄横他就谦虚,君主聚敛他就施舍,因而民心悉皆归附,他便夺取了齐国的政权;子孙得以享用,至今不曾中断。”孟氏说:“照这么说,真名声使人贫贱,而假名声倒使人富贵!”杨朱说:“务实的没有名,求名的没有实;所谓名声,都是人为有意识的加工而创造出来的罢了。从前,尧、舜假装把君位让给许由、善卷,因而不失天下,得以长久享受天子之位。伯夷、叔齐真的要让出孤竹君位,因而终于亡国,饿死在首阳山上。真实和虚伪的区别,就是这样明白啊。”

     杨朱曰:“百年,寿之大齐。得百年者千无一焉。设有一者,孩抱以逮昏老,几居其半矣。夜眠之所弭,昼觉之所遗,又几居其半矣。痛疾哀苦,亡失忧惧,又几居其半矣。量十数年之中,逌然而自得亡介焉之虑者,亦亡一时之中尔。则人之生也奚为哉?奚乐哉?为美厚尔,为声色尔。而美厚复不可常厌足,声色不可常翫闻。乃复为刑赏之所禁劝,名法之所进退;遑遑尔竞一时之虚誉,规死后之馀荣;偊偊尔顺耳目之观听,惜身意之是非;徒失当年之至乐,不能自肆于一时。重囚累梏,何以异哉?太古之人知生之暂来,知死之暂往;故从心而动,不违自然所好;当身之娱非所去也,故不为名所劝。从性而游,不逆万物所好,死后之名非所取也,故不为刑所及。名誉先后,年命多少,非所量也。”

       翻译:杨朱说:“一百岁,是寿命的最高定限。能活百年的,一千人当中挑不出一个。假设有一个人能活到百岁,那么他处在幼年和衰老的时间,就几乎占据了一生的一半。夜晚睡眠所消耗,白天觉醒所遗误的时间,也几乎占据了剩余的一半。至于疾病哀苦,亡失忧惧,几乎又占据了一半剩下的时间。算算仅剩的十几年,能够舒适自得、无牵无挂的日子,怕连一天也没有啊。”

    “那么人的一生为了什么?有什么快乐呢?就是为了锦衣美食,为了歌舞女色呀。然而锦衣美食并不能常常得到满足,歌舞女色也不能经常得到玩赏。而人们又要动辄遭到刑罚的禁阻、奖赏的鼓励,受到名分礼法的束缚;匆匆忙忙地竞争一时的虚名,谋算死后的遗荣;孤零零地审慎观察周围的一切,注重思想行动的是非;白白丢失了有生之年的最大快乐,不能放纵自己的身心哪怕一时一刻。这样同戴上刑具关进牢狱的囚犯有什么不同呢?”
    “远古时代的人知道生命不过是暂时来到世上,知道死亡不过是暂时的离去;因此放纵心意而行动,不违反自然的本性;并不抛弃自身的欢乐,所以不为名誉所引诱。放纵本性而游历,不背逆万物的好恶,不去追求死后的名声,所以不会受到刑罚的惩处。名誉的大小,寿命的长短,都不是他们所考虑的。”

  杨朱曰:“万物所异者生也,所同者死也。生则有贤愚、贵贱,是所异也;死则有臭腐、消灭,是所同也。虽然,贤愚、贵贱非所能也;臭腐、消灭亦非所能也。故生非所生,死非所死;贤非所贤,愚非所愚,贵非所贵,贱非所贱。然而万物齐生齐死,齐贤齐愚,齐贵齐贱。十年亦死,百年亦死。仁圣亦死,凶愚亦死。生则尧舜,死则腐骨;生则桀纣,死则腐骨。腐骨一矣,孰知其异?且趣当生,奚遑死后?”

        翻译:杨朱说:“万物的差异在于生存状况,相同在于死亡。活着便各分贤愚、贵贱,这就是差异;死了便同归臭腐、消灭,这就是相同。即使这样。但造成贤愚、贵贱不是自己所能决定的;归于臭腐、消灭也不是个人所能决定的。所以不是自己想要生存就能生存,自己想要死亡就能死亡,自己想要贤明就能贤明,自己想要愚笨就能愚笨,自己想要显贵就能显贵,自己想要卑贱就能卑贱。”“这样,对万物来说,生与死是齐等的,贤与愚是齐等的,贵与贱是齐等的。活了十年是死,活了百年也是死;仁人圣贤要死,恶棍傻瓜也要死。活着像尧、舜一样贤明,死了就是一堆腐骨;活着像桀、纣一样残暴,死了也是腐骨一堆。腐骨都是一样的,有谁能知道它们的差别呢?姑且追求今生的快乐吧,哪有工夫考虑死后的事情呢?”

  杨朱曰:“伯夷非亡欲,矜清之邮,以放饿死。展季非亡情,矜贞之邮,以放寡宗。清贞之误善之若此!”

  杨朱曰:“原宪窭于鲁,子贡殖于卫。原宪之窭损生,子贡之殖累身。”“然则窭亦不可,殖亦不可,其可焉在?”曰:“可在乐生,可在逸身。故善乐生者不窭,善逸身者不殖。”

翻译:杨朱说:“伯夷并非没有欲望,而是清高过分了,以至于饿死山中。展禽并非缺乏感情,而是坚贞过分了,以至于缺少后代。清高和贤贞的失误竟是这样大啊!”

杨朱说:“原宪在鲁国挨饿受冻,子贡在卫国经商发财。原宪的贫寒损害生命,子贡的财富劳累身心。”有人问道:“这么说来,贫寒也不合宜,发财也不合宜,那么怎样才合适呢?”杨朱回答:“在于使生命快乐,在于使身心安逸。因此善于让生命快乐的人不会感到贫寒,善于放逸身心的人不追求物质的积累。”

  杨朱曰:“古语有之:‘生相怜,死相捐。’此语至矣。相怜之道,非唯情也;勤能使逸,饥能使饱,寒能使温,穷能使达也。相捐之道,非不相哀也;不含珠玉,不服文锦,不陈牺牲,不设明器也。晏平仲问养生于管夷吾。管夷吾曰:‘肆之而已,勿壅勿阏。’晏平仲曰:‘其目奈何?’夷吾曰:‘恣耳之所欲听,恣目之所欲视,恣鼻之所欲向,恣口之所欲言,恣体之所欲安,恣意之所欲行。夫耳之所欲闻者音声,而不得听,谓之阏聪;目之所欲见者美色,而不得视,谓之阏明;鼻之所欲向者椒兰,而不得嗅,谓之阏颤;口之所欲道者是非,而不得言,谓之阏智;体之所欲安者美厚,而不得从,谓之阏适;意之所欲为者放逸,而不得行,谓之阏性。凡此诸阏,废虐之主。去废虐之主,熙熙然以俟死,一日、一月、一年、十年,吾所谓养。拘此废虐之主,录而不舍,戚戚然以至久生,百年、千年、万年,非吾所谓养。’管夷吾曰:‘吾既告子养生矣,送死奈何?’晏平仲曰:‘送死略矣,将何以告焉?’管夷吾曰:‘吾固欲闻之。’平仲曰:‘既死,岂在我哉?焚之亦可,沉之亦可,瘗之亦可,露之亦可,衣薪而弃诸沟壑亦可,衮衣绣裳而纳诸石椁亦可,唯所遇焉。’管夷吾顾谓鲍叔、黄子曰:‘生死之道,吾二人进之矣。’”

       翻译:杨朱说:“古代有一句话:‘活着相互怜惜,死了相互捐弃。’这真是至理名言呀。所谓怜惜,并非只是动之以情;而且能使劳苦的得到安逸,饥饿的得到吃饱,寒冷的得到温暖,穷困的得到显达。所谓捐弃,并非对死者不表示悲哀;而是不给他嘴里含入珠玉,不给他身体穿起锦衣,不给他祭礼供上牺牲,不给他墓里藏进冥器。”

    晏婴向管仲请教养生之道。管仲说:‘养生之道的关键是随心所欲,对身心欲望不要阻碍,不要遏制。’晏婴问道:‘具体的怎样做?’管仲回答:‘放任耳朵所想听的,放任眼睛所想看的,放任鼻子所想闻的,放任嘴巴所想说的,放任身体所想处的,放任意愿所想干的。耳朵所想听的是声音,但不得听,这叫做阻塞听觉的灵敏;眼睛所想看的是美色,但不得看,这叫做阻塞视觉的明亮;鼻子所想闻的是香气,但不得闻,这叫做阻塞嗅觉的通畅;嘴巴所想讲的是是非,但不得讲,这叫做阻塞头脑的智慧;身体所想处的是舒适,但不得处,这叫做阻塞人身的安乐;意愿所想做的是放逸,但不得做,这叫做扼杀天生的本性。凡这种种阻塞,都是残害身心的根本原因。摈去这些残害身心的根本原因,和和乐乐地以待命终,即便能活上一日、一月、一年、十年,也是我所谓的养生之道。拘泥于这些残害身心的根本原因,受它束缚而不肯舍弃,悲悲戚戚地以至长寿,即便能活上百年、千年、万年,也不是我所谓的养生之道。’
    “管仲说罢,又反问晏婴道:‘我已经把养生之道告诉你啦,那么给死者送葬又该怎样呢?’晏婴回答:‘送葬的事就简单啦,我将怎样对你说呢?’管仲说:‘我一定要听你说说。’晏婴便答道:‘已经死了,难道还由得自己吗?把尸体放火烧了也可以,下水沉了也可以,用土埋了也可以,扔到野外也可以,拿柴草遮住丢进沟壑里也可以,穿着礼服锦衣装进石头棺椁也可以,总之,碰上什么算什么吧!’管仲回头对鲍叔牙和黄子说:‘生死的道理,我和他已经完全领悟啦!’”

  子产相郑,专国之政;三年,善者服其化,恶者畏其禁,郑国以治。诸侯惮之。而有兄曰公孙朝,有弟曰公孙穆。朝好酒,穆好色。朝之室也聚酒千钟,积麹成封,望门百步,糟浆之气逆于人鼻。方其荒于酒也,不知世道之安危,人理之悔吝,室内之有亡,九族之亲疏,存亡之哀乐也。虽水火兵刃交于前,弗知也。穆之后庭比房数十,皆择稚齿婑媠者以盈之。方其耽于色也,屏亲昵,绝交游,逃于后庭,以昼足夜;三月一出,意犹未惬。乡有处子之娥姣者,必贿而招之,媒而挑之,弗获而后已。

  子产日夜以为戚,密造邓析而谋之,曰:“侨闻治身以及家,治家以及国,此言自于近至于远也。侨为国则治矣,而家则乱矣。其道逆邪?将奚方以救二子?子其诏之!”邓析曰:“吾怪之久矣,未敢先言。子奚不时其治也,喻以性命之重,诱以礼义之尊乎?”子产用邓析之言,因间以谒其兄弟,而告之曰:“人之所以贵于禽兽者,智虑。智虑之所将者,礼义。礼义成,则名位至矣。若触情而动,耽于嗜欲,则性命危矣。子纳侨之言,则朝自悔而夕食禄矣。”

  朝、穆曰:“吾知之久矣,择之亦久矣,岂待若言而后识之哉?凡生之难遇而死之易及。以难遇之生,俟易及之死,可孰念哉?而欲尊礼义以夸人,矫情性以招名,吾以此为弗若死矣。为欲尽一生之欢,穷当年之乐。唯患腹溢而不得恣口之饮,力惫而不得肆情于色;不遑忧名声之丑,性命之危也。且若以治国之能夸物,欲以说辞乱我之心,荣禄喜我之意,不亦鄙而可怜哉?我又欲与若别之。夫善治外者,物未必治,而身交苦;善治内者,物未必乱,而性交逸。以若之治外,其法可暂行于一国,未合于人心;以我之治内,可推之于天下,君臣之道息矣。吾常欲以此术而喻之,若反以彼术而教我哉?”

  子产忙然无以应之,他日以告邓析。邓析曰:“子与真人居而不知也,孰谓子智者乎?郑国之治偶耳,非子之功也。”

翻译:子产担任郑国的国相,独揽政权,三年之后,好人顺服他的教化,坏人畏惧他的禁令,郑国因此得以安定,诸侯感到害怕。

             但子产有个哥哥名叫公孙朝,有个弟弟名叫公孙穆。公孙朝好酒,公孙穆好色。公孙朝的家里藏有上千坛好酒,陈曲堆积成山,离大门百步之远。糟浆的气味就直冲入鼻。当他沉湎于饮酒的时候,根本不顾社会的安危、人事的纷争、家庭的有无、九族的远近、存亡的哀乐。即使水火兵刃交加来到面前,也茫然无知。
         公孙穆的后庭并列有数十间房,都选择年少美貌的女子住在里面。当他沉迷于女色的时候,屏退亲友,断绝交游,躲在后庭,日以继夜;三个月才出来一次,还感到未能满足。乡间凡有娇美的处女,他必定要用财物招引,派媒人诱惑,不弄到手就不肯罢休。
             子产日夜为此伤脑筋,便秘密造访邓析,同他商议道:“我听别人讲,修养好自身能推及全家,治理好家庭才能推及全国,这样是说做事要由近及远。对于国家我已经治理好啦,但自己家庭却这般混乱。那不是把由近及远的道理颠倒了吗?该用什么办法来拯救我那两弟兄呢?你可要想个办法呀!”
              邓析回答:“我也奇怪很久啦!但不敢先说。你为什么不及时管治,向他们喻以生命的重要,劝以礼义的尊严呢?”
              子产采纳了邓析的意见,找机会见了这两兄弟,对他们说:“人比禽兽高贵的地方,就在理智。理智所扶持的东西,就是礼义。礼义完备,就能够得到名誉地位。如果一味感情用事,耽于嗜欲,那性命就危险啦!你们听我的话,悔过自新,我就给你们官做。”
               公孙朝和公孙穆答道:“我们早就明白了,也选择很久啦,难道要等你的教训然后才知道吗?大凡生命是难以得到的。而死亡是很快到来的;用难以得到的生命,来等待很快到来的死亡,还有什么可牵挂于心的呢?如果想借尊重礼义来夸耀于人,用将饰自己的情性以沽名钓誉,我们认为这样做人还不如死了。人活着就要享尽一生的欢娱,穷极当年的快乐,只怕肚子太饱而不得开怀痛饮,精力衰惫而不得放纵情欲于美色;根本没有时间去担忧名声的丑恶,性命的危险。而你却以治国的才能来炫耀于人,想凭劝说之辞来扰乱我们的心性,用荣华利禄来诱惑我们的意志,岂不是太浅薄又太可怜了吗!”
             “我们再把道理分辨一下。善于治理外物的,外物不一定能够治好,而自己的身心却与之一道受苦;善于治理内心的,外物未必因此混乱,而自己的性情却与之一道安逸。凭你治理外物而言,这种方法虽可暂时在一国推行,但并不符合人们的本心;凭我的治理内心,可以在普天下推行,君臣之道也用不着。我们常想拿这种方法来开导你,而你却反而要用你的那套东西来教训我们吗?”
                 子产听罢,茫然无言可对。一天他把事情告诉邓析。邓析说:“你同本性率真的人相处却不知道,谁说你是个聪明人?郑国得以治理只是偶然罢了,并不是你的功劳。”

  卫端木叔者,子贡之世也。藉其先赀,家累万金。不治世故,放意所好。其生民之所欲为,人意之所欲玩者,无不为也,无不玩也。墙屋台榭,园囿池沼,饮食车服,声乐嫔御,拟齐楚之君焉。至其情所欲好,耳所欲听,目所欲视,口所欲尝,虽殊方偏国,非齐土之所产育者,无不必致之;犹藩墙之物也。及其游也,虽山川阻险,涂径修远,无不必之,犹人之行咫步也。宾客在庭者日百住,庖厨之下不绝烟火,堂庑之上不绝声乐。奉养之馀,先散之宗族;宗族之馀,次散之邑里;邑里之馀,乃散之一国。行年六十,气干将衰,弃其家事,都散其库藏、珍宝、车服、妾媵。一年之中尽焉,不为子孙留财。及其病也,无药石之储;及其死也,无瘗埋之资。一国之人受其施者,相与赋而藏之,反其子孙之财焉。

  禽骨釐闻之,曰:“端木叔,狂人也,辱其祖矣。”段干生闻之,曰:“端木叔,达人也,德过其祖矣。其所行也,其所为也,众意所惊,而诚理所取。卫之君子多以礼教自持,固未足以得此人之心也。”

翻译:卫国的端木叔,是子贡的后代。靠他祖辈的财产,家中积聚万金之多。但他不经营家业,却纵情所好。只要是人们所想干的,人们所想玩的,他无不去干,无不去玩。他家墙屋台榭、园囿池沼、饮食车服、声乐嫔御,几乎可同齐、楚两国的君王相媲美了。至于他情意所喜好的,耳朵所要听的,眼睛所想看的,口中所想尝的,即便远在异域他国,并非国中所产的东西,都一定要弄来,就好像是自己围墙里的东西一般。他外出游览时,尽管山川险阻,道路遥远,都一定要去,就像在咫尺之间散步一般。四方来宾在他家里做客,每日数以百计,厨房灶下的烟火整天不熄灭,厅堂廊房里的声乐从不断绝。奉养门客之余,先把钱财施散给宗族;施散给宗族之余,再施散给乡里;施散给乡里之余,又施散给整个都城的人民。他活到六十岁时,身体即将衰弱,便抛弃家事,把所有的库藏、珍宝、车服、妾媵统统施散出去。一年之中,施散罄尽,不给子孙留下一点财产。到他重病之际,没有买药求医的钱;到他去世之后,没有买棺埋葬的钱。都城之中凡是受过他施舍的人得知,一齐出钱,把他埋葬了,又把财产退还给了他的子孙。

         禽滑釐听说这件事,骂道:“端木叔真是个狂人,把他的祖宗都辱没了!”段干生听说这件事,赞道:“端木叔真是个通达的人,德行超过了他的祖先。他所行的,他所为的,众人都感到惊骇,但确实是符合自然之理的。卫国的君子多以礼教来约束自己,当然是不足以理解端木叔的用心了。”

  孟孙阳问杨子曰:“有人于此,贵生爱身,以蕲不死,可乎?”曰:“理无不死。”“以蕲久生,可乎?”曰:“理无久生。生非贵之所能存,身非爱之所能厚。且久生奚为?五情好恶,古犹今也;四体安危,古犹今也;世事苦乐,古犹今也;变易治乱,古犹今也。既闻之矣,既见之矣,既更之矣,百年犹厌其多,况久生之苦也乎?”孟孙阳曰:“若然,速亡愈于久生;则践锋刃,入汤火,得所志矣。”杨子曰:“不然。既生,则废而任之,究其所欲,以俟于死。将死,则废而任之,究其所之,以放于尽。无不废,无不任,何遽迟速于其间乎?”

    翻译:孟孙阳问杨朱道:“要是有一个人,珍视生命爱惜身体,以此祈求不死,能办到吗?”杨朱回答:“人没有不死的道理。”孟孙阳又问:“以此祈求长久活着,能办到吗?”杨朱回答:“人没有长久活着的道理。生命不是珍视就能长寿的,身体不是爱惜就能健康的。再说,要长生不死干什么呢?人的情感与好恶,古今是一样的;四肢躯体的安危,古今是一样的;世间人事的苦乐,古今是一样的;社会变动和治乱,古今也是一样的。这人世间的方方面面都已经听过了,已经看过了,已经经历过了,活上百年都嫌太多,何况长生不死要经受许多痛苦呢?”

                 孟孙阳说:“如果这样,早点死要胜过长久的活;就去上刀山,下火海,赴汤锅,那才是满足意愿了。”
                 杨朱答道:“不是这样。人既已活着,就听之任之,尽量满足自己的欲望,以等待死亡。将要死亡,也不要管那么多,顺其自然,什么时候死,由他去,直至命终。没有什么不可放弃的,没有什么不可放任的,为什么还要为生命的长短而担心呢?”

  杨朱曰:“伯成子高不以一毫利物,舍国而隐耕。大禹不以一身自利,一体偏枯。古之人损一毫利天下不与也,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人人不损一毫,人人不利天下,天下治矣。”禽子问杨朱曰:“去子体之一毛以济一世,汝为之乎?”杨子曰:“世固非一毛之所济。”禽子曰:“假济,为之乎?”杨子弗应。禽子出语孟孙阳。孟孙阳曰:“子不达夫子之心,吾请言之。有侵若肌肤获万金者,若为之乎?”曰:“为之。”孟孙阳曰:“有断若一节得一国,子为之乎?”禽子默然有间。孟孙阳曰:“一毛微于肌肤,肌肤微于一节,省矣。然则积一毛以成肌肤,积肌肤以成一节。一毛固一体万分中之一物,奈何轻之乎?”禽子曰:“吾不能所以答子。然则以子之言问老聃、关尹,则子言当矣;以吾言问大禹、墨翟,则吾言当矣。”孟孙阳因顾与其徒说他事。

      翻译:杨朱说:“伯成子高不肯拔一毛而有利于万事万物,因此舍弃王位,隐居耕田。大禹不愿为自身谋利,因此劳累过度,半身不遂。古人拔下自己的一根毫毛来有利于天下他也不给,而让普天下来奉养他一人他也不同意。人人都不拔下一根毫毛,人人都不刻意做有利于天下的事,那么天下就治理好了。”

禽滑釐问杨朱道:“拔去你身上的一根毫毛来救助世道,你愿干吗?”杨朱回答:“世道本来就不是一根毫毛所能救助得了的。”禽滑釐说:“假设可以救助,你愿干吗?”杨朱不理睬他。禽滑釐出门告诉了孟孙阳。孟孙阳说:“你没领会先生的用心,我和你谈谈吧。有人损害你的肌肤给你万斤黄金,你愿干吗?”禽滑釐回答:“愿意干。”孟孙阳又问:“有人砍断你一段肢体给你一个国家,你愿干吗?”禽滑釐一言不发,默默地呆了一会儿。孟孙阳接着说:“一根毫毛轻于肌肤,肌肤又轻于一段肢体,这是很明白的。但肌肤是由一根根毫毛构成的。肢体又是由一块块肌肤构成的,一根毫毛固然只是身体的万分之一,但难道可以轻视它吗?”禽滑釐说:“我没有什么话可回答你。但是拿你这番言论去问老聃、关尹,那么你的话是正确的;拿我的这番言论去问大禹、墨翟,那么我的话又是正确的啦!”孟孙阳听罢,就回过头去,和自己的同伴谈其他事情了。

  杨朱曰:“天下之美归之舜、禹、周、孔,天下之恶归之桀、纣。然而舜耕于河阳,陶于雷泽,四体不得暂安,口腹不得美厚;父母之所不爱,弟妹之所不亲。行年三十,不告而娶。及受尧之禅,年已长,智已衰。商钧不才,禅位于禹,戚戚然以至于死:此天人之穷毒者也。鮌治水土,绩用不就,殛诸羽山。禹纂业事雠,惟荒土功,子产不字,过门不入;身体偏枯,手足胼胝。及受舜禅,卑宫室,美绂冕,戚戚然以至于死:此天人之忧苦者也。武王既终,成王幼弱,周公摄天子之政。邵公不悦,四国流言。居东三年,诛兄放弟,仅免其身,戚戚然以至于死:此天人之危惧者也。孔子明帝王之道,应时君之聘,伐树于宋,削迹于卫,穷于商周,围于陈、蔡,受屈于季氏,见辱于阳虎,戚戚然以至于死:此天民之遑遽者也。凡彼四圣者,生无一日之欢,死有万世之名。名者,固非实之所取也。虽称之弗知,虽赏之不知,与株块无以异矣。桀藉累世之资,居南面之尊,智足以距群下,威足以震海内;恣耳目之所娱,穷意虑之所为,熙熙然以至于死:此天民之逸荡者也。纣亦藉累世之资,居南面之尊;威无不行,志无不从;肆情于倾宫,纵欲于长夜;不以礼义自苦,熙熙然以至于诛:此天民之放纵者也。彼二凶也,生有从欲之欢,死被愚暴之名。实者,固非名之所与也。虽毁之不知,虽称之弗知,此与株块奚以异矣?彼四圣虽美之所归,苦以至终,同归于死矣。彼二凶虽恶之所归,乐以至终,亦同归于死矣。”

  翻译:杨朱说:“天下的美誉都归于虞舜、夏禹、周公、孔子,天下的坏名声都归于夏桀、殷纣。然而当年虞舜在河阳耕田、在雷泽制陶的时候,身体不得片刻的安闲,口腹不得美味的食物;父母不爱他,弟弟妹妹不亲他。活到三十岁,不经父母同意就娶了妻子。待到接受唐尧禅让时,年纪已老,智力已衰。他儿子商钧又无才能,他只好把帝位禅让给禹,忧心忡忡地活着,直到老死:这真是天下人中受苦受难最多的一个啊。”“鲧治理水土,毫无功绩,被舜杀死在羽山。大禹继承父业,服侍仇人,一心平治水土,生了孩子他不抚育,路过家门他不进去;累病成半身不遂,手足胼胝。待到接受虞舜禅让后,为了俭省而住低矮的宫室,为祭鬼神却制作华丽的冠服,心事重重地活着,直到老死:这真是天下人中忧愁痛苦最多的一个啊。”

     “周武王死后,成王还年幼,他叔父周公旦便代掌国政。召公怀疑周公篡权而心怀不满,四处散播流言蜚语。周公为此避居东都洛阳三年,后来诛杀了叛乱的哥哥,放逐了谋反的弟弟,才得以保全自身,忧愁惶恐地活着,直到老死:这真是天下人中最担惊受怕的一个啊。”“孔子精通治国的道理,接受当时君主的聘用,却在宋国遭桓魑砍倒大树的暗算,只得仓皇出境;在卫国受别人造谣中伤,只能销声匿迹;在商周地方被囚禁,在陈、蔡之间被围困,受季氏的贬低,遭阳虎的侮辱,悲悲戚戚地活着,直到老死:这真是天下人中最凄惶窘迫的一个啊。”“上面这四位圣人,活着没有一天欢乐,死后却有万世名声。所谓名声,本来就不是真实固有的。虽然赞扬他,他也不知道。虽然褒赏他,他也不晓得,同树桩土块有什么两样呢?”“夏桀凭借历代祖宗的基业,高居尊贵的帝位;智谋足以对付群臣,威力足以震慑海内;尽量满足耳目的欢娱,为所欲为,舒适快活地活着,直到死亡:这真是天下人中最奢逸放荡的人啊。”“殷纣也凭借历代祖宗的基业,高居面南之尊;威令没有人敢不执行,意志没有谁敢不顺从;在宏大的宫殿中放情欢乐,在漫漫长夜中通宵纵欲;不用礼义来约束自己,舒适安乐地活着,直到死亡:这真是天下人中最放纵任性的人啊。”“上面的这两个凶恶的家伙,活着时纵情欢乐,死后背上愚蠢残暴的坏名声。所谓真实的东西,本来就不是名声所能赋予的,就是诋毁它,它也不知道,就是惩罚它,它也不晓得,这同树桩土块又有什么两样呢!那四位圣人虽然天下人人赞颂。辛苦一生直到终老,最后都归于死亡。那两个凶恶的家伙虽然天下人人痛恨,却欢乐地活了一辈子,最后也不过同样归于死亡。”

  杨朱见梁王,言治天下如运诸掌。梁王曰:“先生有一妻一妾而不能治,三亩之园而不能芸;而言治天下如运诸掌,何也?”对曰:“君见其牧羊者乎?百羊而群,使五尺童子荷箠而随之,欲东而东,欲西而西。使尧牵一羊,舜荷箠而随之,则不能前矣。且臣闻之:吞舟之鱼不游枝流;鸿鹄高飞,不集洿池。何则?其极远也。黄钟大吕不可从烦奏之舞,何则?其音疏也。将治大者不治细,成大功者不成小,此之谓矣。”

       翻译:杨朱拜见梁惠王,自称治理天下就像在手掌中玩弄东西一样容易。梁惠王说:“你自己家里有一妻一妾,你都管教不好;三亩菜园里的草也锄不过来,却说治理天下像在手掌中玩弄东西一样容易,这是什么道理?”杨朱回答:“王见过牧羊人吗?上百头的群羊,让五尺高的孩童提着鞭子跟在后面,让它们向东就向东,让它们朝西就朝西。如果让尧牵一头羊走在前面,让舜提着鞭子跟在后面,那就一步也走不了啦!”“我还听说:‘能吞下船只的大鱼,不在江河的支流里漫游;高飞长空的鸿雁,不在死水塘里停落。’为什么?因为它们的志向极其远大。黄钟大吕的音律不能为节奏太快的舞蹈伴奏,为什么?因为它们的声音十分舒缓。将要治理大事的人不去做小事,成就大功的人不纠缠小功,就是这个道理呀。”

  杨朱曰:“太古之事灭矣,孰志之哉?三皇之事若存若亡,五帝之事若觉若梦,三王之事或隐或显,亿不识一。当身之事或闻或见,万不识一。目前之事或存或废,千不识一。太古至于今日,年数固不可胜纪。但伏羲已来三十馀万岁,贤愚、好丑,成败、是非,无不消灭;但迟速之间耳。矜一时之毁誉,以焦苦其神形,要死后数百年中馀名,岂足润枯骨?何生之乐哉?”

  翻译:杨朱说:“太古时代发生的事情早就湮灭了,谁还记得呢?三皇时代的事情至今若有若无,五帝时代的事情至今似幻似梦,三王时代的事情至今或隐或现,人们知道的连亿分之一也不足。当代的事情或闻或见,人们知道的连万分之一也不到。眼前的事情或存或废,人们知道的连千分之一也不够。从太古至今日,年头本来就数不过来。自伏羲以来就已三十多万年,其间的贤愚、好丑、成败、是非,无不归于湮灭,只不过时间有早有晚罢了。顾惜一时的毁誉,使心神焦虑肉体受苦,以追求死后几百年中留下的名声,难道名声足以滋润干枯的死人骨吗?这样活着又有什么快乐呢?”

  杨朱曰:“人肖天地之类,怀五常之性,有生之最灵者也。人者,爪牙不足以供守卫,肌肤不足以自捍御,趋走不足以从利逃害,无毛羽以御寒暑,必将资物以为养,任智而不恃力。故智之所贵,存我为贵;力之所贱,侵物为贱。然身非我有也,既生,不得不全之;物非我有也,既有,不得而去之。身固生之主,物亦养之主。虽全生,不可有其身;虽不去物,不可有其物。有其物,有其身,是横私天下之身,横私天下之物。不横私天下之身,不横私天下物者,其唯圣人乎!公天下之身,公天下之物,其唯至人矣!此之谓至至者也。”

翻译:杨朱说:“人类似天地,禀受万物的五行之性,是生物之中最有灵性的。人的指甲牙齿不足以用来防卫,肌肉皮肤不足以抵御外敌,疾行快跑不足以趋利避害,身上没有毛羽来防寒避暑,就必定要取借外物来作为供养,使用智慧而不倚仗气力。”“因此,智慧之所以可贵,在于保存人身;气力之所以低贱,在于侵犯他物。但是,身体并非属个人所有,既然已经活着,就不得不保全它;他物也并非属个人所有,既然已经使用了,就不必将它舍去。自身固然是生命的主体,他物也是供养生命的主体。虽然保全了生命,但不可据有自己的身体;虽然不必舍去他物,但不可据有那些外物。据有他物,据有身体,便是将属于天下的身体不合理地占为已有,将属于天下的事物不合理地占为已有。不无理地占有属于天下的身体,不无理地占有属于天下的事物,只有圣人才能做到吧!把属于天下的身体化为公有,把属于天下的事物化为公有,只有道德完善的人才能做到吧!这就叫做道德最完善的人啊!”

  杨朱曰:“生民之不得休息,为四事故:一为寿,二为名,三为位,四为货。有此四者,畏鬼,畏人,畏威,畏刑:此谓之遁民也。可杀可活,制命在外。不逆命,何羡寿?不矜贵,何羡名?不要势,何羡位?不贪富,何羡货?此之谓顺民也。天下无对,制命在内。故语有之曰:‘人不婚宦,情欲失半;人不衣食,君臣道息。’周谚曰:‘田父可坐杀。’晨出夜入,自以性之恒;啜菽茹藿,自以味之极;肌肉粗厚,筋节腃急,一朝处以柔毛绨幕,荐以粱肉兰橘,心靥体烦,内热生病矣。商鲁之君与田父侔地,则亦不盈一时而惫矣。故野人之所安,野人之所美,谓天下无过者。昔者宋国有田夫,常衣缊<麻贲>,仅以过冬。暨春东作,自曝于日,不知天下之有广厦隩室,绵纩狐貉。顾谓其妻曰:‘负日之暄,人莫知者;以献吾君,将有重赏。’里之富室告之曰:‘昔人有美戎菽,甘枲茎芹萍子者,对乡豪称之。乡豪取而尝之,蜇于口,惨于腹,众哂而怨之,其人大惭。子,此类也。’”

翻译:杨朱说:“百姓们得不到休息,是为了四件事的缘故:一是为了长寿,二是为了名声,三是为了地位,四是为了财货。有了这四件事,便害怕鬼神,害怕别人,害怕威势,害怕刑罚,这叫做逃避自然的人。这种人可以被杀死,可以活下去,控制生命的力量在自身之外。不违背天命,为什么要羡慕长寿?不重视尊贵,为什么要羡慕名声?不求取权势,为什么要羡慕地位?不贪求富裕,为什么要羡慕财货?这叫做顺应自然的人。这种人天下没有敌手,控制生命的力量在自身之内。所以俗话说:‘人不结婚做官,情欲便丢掉一半;人不穿衣吃饭,君臣之道便会消失。’周都的谚语说:‘老衣可以叫做坐在那里死去。’早晨外出,夜晚回家,自己认为这是正常的本性;喝豆汁吃豆叶,自己认为这是最好的饮食;肌肉又粗又壮,筋骨关节紧缩弯曲,一旦让他穿上柔软的毛裘和光润的绸绨,吃上细粮鱼肉与香美的水果,就会心忧体烦,内热生病了。如果宋国和鲁国的国君与老农同样种地,那不到一会儿也就疲惫了。所以田野里的人觉得安逸的,田野里的人觉得香美的,便说是天下没有比这更好的了。过去宋国有个农夫,经常穿乱麻絮的衣服,并只用它来过冬。到了春天耕种的时候,自己在太阳下曝晒,不知道天下还有大厦深宫,丝棉与狐貉皮裘。回头对他的妻子说:‘晒太阳的暖和,准也不知道,把它告诉我的国君,一定会得到重赏。’乡里的富人告诉他说:‘过去有以胡豆、麻杆、水芹蒿子为甘美食物的人,对本乡富豪称赞它们,本乡富豪拿来尝了尝,就像毒虫叮刺了嘴巴,肚子也疼痛起来,大家都讥笑并埋怨那个人,那人也大为惭愧。你呀,就是这样一类人。’”

  杨朱曰:“丰屋美服,厚味姣色,有此四者,何求于外?有此而求外者,无厌之性。无厌之性,阴阳之蠹也。忠不足以安君,适足以危身;义不足以利物,适足以害生。安上不由于忠,而忠名灭焉;利物不由于义,而义名绝焉。君臣皆安,物我兼利,古之道也。鬻子曰:‘去名者无忧。’老子曰:‘名者实之宾。’而悠悠者趋名不已。名固不可去?名固不可宾邪?今有名则尊荣,亡名则卑辱。尊荣则逸乐,卑辱则忧苦。忧苦,犯性者也;逸乐,顺性者也。斯实之所系矣。名胡可去?名胡可宾?但恶夫守名而累实。守名而累实,将恤危亡之不救,岂徒逸乐忧苦之间哉?”

    翻译:杨朱说:“高大的房屋,华丽的衣服,甘美的食物,漂亮的女子,有了这四样,又何必再追求另外的东西?有了这些还要另外追求的,是贪得无厌的人性。贪得无厌的人性,是阴阳之气的蛀虫。忠并不能使君主安逸,恰恰能使他的身体遭受危险;义并不能使别人得到利益,恰恰能使他的生命遭到损害。使君上安逸不来源于忠,那么忠的概念就消失了;使别人得利不来源于义,那么义的概念就断绝了。君主与臣下都十分安逸,别人与自己都得到利益,这是古代的行为准则。鬻子说:‘不要名声的人没有忧愁。’老子说:‘名声是实际的宾客。’但那些忧愁的人总是追求名声而不曾停止,难道名声本来就不能不要,名声本来就不能作宾客吗?现在有名声的人就尊贵荣耀,没有名声的人就卑贱屈辱。尊贵荣耀便安逸快乐,卑贱屈辱便忧愁苦恼。忧愁苦恼是违反本性的,安逸快乐是顺应本性的。这些与实际又紧密相关。名声怎么能不要?名声怎么能作宾客?只是担心为了坚守名声而损害了实际啊!坚守名声而损害了实际,所担忧的是连危险灭亡都挽救不了,难道仅仅是在安逸快乐与优愁苦恼这二者之间吗?”

三、心得
       我们生活在一个名相的世界里,脱离了事务的本质,这或许本来就不是真实的。       《杨朱》篇让人觉得离经叛道,感觉他就是一直站在“无”上说话,在那股鸿蒙之气之中。就像老师说的,对余食赘行摧枯拉朽的颠覆。什么是余食赘行?贪生,贪名,贪位,贪财,一旦对这些东西有了追求,那么必然就会害怕,一害怕,就失去威势。为什么说小孩德全,因为他什么都不贪,外物伤害不了他。
        虽然做不到这篇文章那么清清静静,干干净净,但是对自己也有了启示,那就是识别这些余食赘行,工作上就想着把事做好,家庭里大家和和气气,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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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9-20 16:47:0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 说符一、查字
稽:造字本义:动词,古代忠臣为帝王的日常食品代尝检查,以身试毒,排除帝王饮食的安全隐患。
持:造字本义:动词,保守,维护,控制。
慎:(心,态度)真,贞人),表示贞人贞卜时态度谨严靡:靡,篆文(麻,即“糜”的省略,分解、失去原形)(非,即“菲”的省略,蕨类植物),表示失去原形的蕨类植物,即在风力作用下变形、葡伏的蕨类植物。造字本义:动词,茎干柔弱的蕨类植物在强风中变形,葡伏倒地。
二、翻译
      子列子学于壶丘子林。壶丘子林曰:“子知持后,则可言持身矣。”列子曰:“愿闻持后。”曰:“顾若影,则知之。”列子顾而观影:形枉则影曲,形直则影正。然则枉直随形而不在影,屈申任物而不在我,此之谓持后而处先。
  关尹谓子列子曰:“言美则响美,言恶则响恶;身长则影长,身短则影短。名也者,响也;身也者,影也。故曰:慎尔言,将有和之;慎尔行,将有随之,是故圣人见出以知入,观往以知来,此其所以先知之理也。度在身,稽在人。人爱我,我必爱之;人恶我,我必恶之。汤武爱天下,故王;桀纣恶天下,故亡,此所稽也。稽度皆明而不道也,譬之出不由门,行不从径也。以是求利,不亦难乎?尝观之《神农有炎》之德,稽之虞、夏、商、周之书,度诸法士贤人之言,所以存亡废兴而非由此道者,未之有也。”
  严恢曰:“所为问道者为富,今得珠亦富矣,安用道?”子列子曰:“桀纣唯重利而轻道,是以亡。幸哉余未汝语也!人而无义,唯食而已,是狗也。强食靡角,胜者为制,是禽兽也。为鸡狗禽兽矣,而欲人之尊己,不可得也。人不尊己,则危辱及之矣。”
  翻译:列子向壶丘子林学习。壶丘子林说:“你如果懂得怎样守持后续而不争先,就可以和你谈怎样保住自身了。”列子说:“希望能听你说说怎样守持后续而不争先。”壶丘子林说:“回头看看你的影子,就知道了。”列子回头看他的影子:身体弯曲,影子便弯曲;身体正直,影子便正直。那么,影子的弯曲与正直是随身体而变化的,根源不在影子自身;自己的屈曲与伸直是随外物而变化的,根源不在我自己。这就叫持后而处前。
  关尹对列子说:“说话声音好听,回响也就好听;说话声音难听,回响也就难听。身体高大,影子就高大;身体矮小,影子就矮小。名声就像回响,行为就像影子。所以说:从心而发,谨慎自己的言语,就会有人附和;谨慎你的行为,就会有人跟随。所以圣人看见外表就可以知道内里,看见过去就可以知道未来,这就是为什么能事先知道的原因。法度在于自身,稽考在于别人。别人喜爱我,我一定喜爱他;别人厌恶我,我一定厌恶他。商汤王、周武王爱护天下,所以统一了天下;夏桀王、商纣王厌恶天下,所以丧失了天下,这就是稽考的结果。稽考与法度都很明白却不照着去做,就好比外出不通过大门,行走不顺道路一样。用这种方法去追求利益,不是很困难吗?我曾经了解过神农、有炎的德行,稽考过虞、夏、商、周的书籍,研究过许多礼法之士和贤能之人的言论,知存亡废兴的原因不是由于这个道理的,从来没有过。”
  严恢说:“所以要学习道义的目的在于求得财富。现在得到了珠宝也就富了,还要道义干什么呢?”列子说:“夏桀、商纣就是由于重视利益而轻视道义才灭亡的。幸运啊!我没有告诉你。人如果没有道义,只有吃饭而已,这是鸡狗。抢着吃饭,用角力相斗,胜利的就是宰制者,这是禽兽。已经成为鸡狗禽兽了,却想要别人尊敬自己,是不可能得到的。别人不尊敬自己,那危险侮辱就会来到了。”

  列子学射中矣,请于关尹子。尹子曰:“子知子之所以中者乎?”对曰:“弗知也。”关尹子曰:“未可。”退而习之。三年,又以报关尹子。尹子曰:“子知子之所以中乎?”列子曰:“知之矣。”关尹子曰:“可矣;守而勿失也。非独射也,为国与身,亦皆如之。故圣人不察存亡,而察其所以然。”
     翻译:列子学习射箭能射中目标了,便向关尹子请教。关尹子问:“你知道你为什么能射中吗?”列子回答说:“不知道。”关尹子说:“还不行。”列子回去继续练习。三年以后,又把练习情况报告了关尹子。关尹子问:“你知道你为什么能射中吗?”列子说:“知道了。”关尹子说:“可以了,记住,不要忘掉它。不仅射箭如此,治理国家与修养身心也都是这样。所以圣人不考察存亡现象而考察为什么存亡的原因。”
      列子曰:“色盛者骄,力盛者奋,未可以语道也。故不班白语道失,而况行之乎?故自奋则人莫之告。人莫之告,则孤而无辅矣。贤者任人,故年老而不衰,智尽而不乱。故治国之难在于知贤而不在自贤。”
       翻译:列子说:“气色强盛的人骄傲,力量强盛的人奋勇,不可以和他谈论道的真谛。所以头发没有花白就谈论道,必然出毛病,又何况行道呢?所以自己奋勇,便没有人再教他。没有人辅助他,那就孤独没有帮助了。贤明的人任用别人,因而年纪老了也不衰弱,智力尽了也不昏乱。所以治理国家的困难在于认识贤人而不在于自己贤能。”
  宋人有为其君以玉为楮叶者,三年而成。锋杀茎柯,毫芒繁泽,乱之楮叶中而不可别也。此人遂以巧食宋国。子列子闻之,曰:“使天地之生物,三年而成一叶,则物之叶者寡矣。故圣人恃道化而不恃智巧。”
       翻译:宋国有个人给他的国君用玉做成楮树叶子,三年做成了。叶子的肥瘦、叶茎和树枝、毫毛与小刺、颜色与光泽,乱放在真的楮树叶子中便分辨不出来。这个人于是凭着他的技巧在宋国生活。列子听说这事,说:“假使天地间生长的万物,三年才长成一片叶子,那树木有枝叶的就太少了。所以圣人依靠自然的生化而不依靠智慧技巧。”
  子列子穷,容貌有饥色。客有言之郑子阳者曰:“列御寇盖有道之士也,居君之国而穷。君无乃为不好士乎?”郑子阳即令官遗之粟。子列子出,见使者,再拜而辞。使者去。子列子入,其妻望之而拊心曰:“妾闻为有道者之妻子,皆得佚乐,今有饥色,君过而遗先生食。先生不受,岂不命也哉?”子列子笑谓之曰:“君非自知我也。以人之言而遗我粟,至其罪我也,又且以人之言,此吾所以不受也。”其卒,民果作难,而杀子阳。
       翻译:列子穷困,容貌有饥饿之色。有人对郑国宰相子阳说:“列御寇是个有道德学问的人,住在您的国家里而受到穷困,您难道不喜欢有道之士吗?”郑子阳立即命令官吏给列子送去粮食。列子出来接见使者,两次拜谢并拒绝接受,使者只好走了。列子进屋后,他的妻子拍着胸脯埋怨说:“我听说做有道德学问的人的妻子都能得到安佚快乐。现在我们挨饿,君王派人来给你送粮食,你却不接受,难道不是我们的命吗?”列子笑着对她说:“君王不是自己知道我的,而是根据别人的话才送给我粮食的;等到他要加罪于我时,又会根据别人的话去办,这就是我所以不接受的原因。”后来,百姓们果然作乱杀掉了子阳。
  鲁施氏有二子,其一好学,其一好兵。好学者以术干齐侯;齐侯纳之,以为诸公子之傅。好兵者之楚,以法干楚王;王悦之,以为军正。禄富其家,爵荣其亲。施氏之邻人孟氏,同有二子,所业亦同,而窘于贫。羡施氏之有,因从请进趋之方。二子以实告孟氏。孟氏之一子之秦,以术干秦王。秦王曰:“当今诸侯力争,所务兵食而已。若用仁义治吾国,是灭亡之道。”遂宫而放之。其一子之卫,以法干卫侯。卫侯曰:‘吾弱国也,而摄乎大国之间。大国吾事之,小国吾抚之,是求安之道。若赖兵权,灭亡可待矣。若全而归之,适于他国。为吾之患不轻矣。”遂刖之,而还诸鲁。既反,孟氏之父子叩胸而让施氏。施氏曰:“凡得时者昌,失时者亡。子道与吾同,而功与吾异,失时者也,非行之谬也。且天下理无常是,事无常非。先日所用,今或弃之;今之所弃,后或用之。此用与不用,无定是非也。投隙抵时,应事无方,属乎智。智苟不足,使若博如孔丘,术如吕尚,焉往而不穷哉?”孟氏父子舍然无愠容,曰:“吾知之矣,子勿重言!”
        翻译:鲁国的施氏有两个儿子,一个爱好学问,一个爱好打仗。爱好学问的用仁义学术去劝齐侯,齐侯接纳了他,用他做各位公子的老师。爱好打仗的到了楚国,用作战方法去劝楚王,楚王很高兴,用他做军正的官。俸禄使全家富裕起来,爵位使亲人荣耀起来。施氏的邻居孟氏同样有两个儿子,所学的东西也相同,却被贫困所窘迫。羡慕施氏的富有,便去请教上进的方法。这两人把真实情况告诉了孟氏。于是孟氏的一个儿子到了秦国,用仁义学说劝秦王。秦王说:“现在各国诸侯用武力竞争,所做的不过是征集兵士与粮食罢了。如果用仁义来治理我的国家,便是灭亡的道路。”于是施以宫刑并驱逐了他。另一个儿子到了卫国,用作战方法去劝卫侯。卫侯说:“我国是个弱小的国家,却夹在大国之中。对大国我顺服,对小国我安抚,这是求得平安的方法。如果依靠兵权,灭亡也就很快了。如果让你保全身体回去,到了别的国家,那么我国的祸患就不轻了。”于是砍断他的脚,送回到了鲁国。回家以后,孟氏的父子捶胸顿足责骂施氏。施氏说:“凡是适合时宜的人便昌盛,违背时宜的人便灭亡。你们的启发与我们相同,而结果却与我们不同,是违背时宜的缘故,不是行为的错误。而且天下的启发没有长久是对的,事情没有长久是错的。以前所用的方法,今天有可能抛弃;今天所抛弃的方法,以后有可能使用。这种用与不用,没有一定的是非。抓住机会,适应时宜,处理事情不用固定的方法,这要依靠智慧。如果智慧不够,即使博学像孔丘,计谋如吕尚,到什么地方而不穷困呢?”孟氏父子一下子明白了,不再怨恨,说:“我明白了,你不要再说了。”
     晋文公出会,欲伐卫,公子锄仰天而笑。公问何笑。曰:“臣笑邻之人有送其妻适私家者,道见桑妇,悦而与言。然顾视其妻,亦有招之者矣。臣窃笑此也。”公寤其言,乃止。引师而还,未至,而有伐其北鄙者矣。
       翻译:晋文公出去参加盟会,要讨代卫国。公子锄抬头大笑。文公问他笑什么。他说:“我笑我的邻居有个人送他的妻子到别人家,路上见到一个采摘桑叶的妇女,高兴地和她攀谈起来。但回头看看他的妻子,也有人在和她打招呼。我偷笑的就是这件事。”文公明白了他的话,于是停止了行动。率领军队回国,还没到国都,已经有人在攻伐晋国北部边境地区了。
  晋国苦盗,有郄雍者,能视盗之貌,察其眉睫之间而得其情。恶侯使视盗,千百无遗一焉。晋侯大喜,告赵文子曰:“吾得一人,而一国盗为尽矣,奚用多为?”文子曰:“吾君恃伺察而得盗,盗不尽矣,且郄雍必不得其死焉。”俄而群盗谋曰:’吾所穷者郄雍也。“遂共盗而残之。晋侯闻而大骇,立召文子而告之曰:“果如子言,郄雍死矣!然取盗何方?”文子曰:“周谚有言:察见渊者不祥,智料隐匿者有殃。且君欲无盗,莫若举贤而任之;使教明于上,化行于下,民有耻心,则何盗之为?”于是用随会知政,而群盗奔秦焉。
       翻译:晋国苦于强盗太多。有一个叫郄雍的人,能看出强盗的相貌,看他们的眉目之间,就可以得到他们的真情。晋侯叫他去查看强盗,千百人中不会遗漏一个。晋侯大为高兴。告诉赵文子说:“我得到一个人,全国的强盗都没有了,何必用那么多人呢?”文子说:“您依仗窥伺观察而抓到强盗,强盗不但清除不尽,而且郄雍一定不得好死。”不久一群强盗商量说:“我们所以穷困的原因,就是这个郄雍。”于是共同抓获并残杀了他。晋侯听说后大为惊骇,立刻召见文子,告诉他说:“果然像你所说的那样,郄雍死了。但收拾强盗用什么方法呢?”文子说:“周时有俗话说:‘眼睛能看到深渊中游鱼的人不吉祥,心灵能估料到隐藏着的东西的人有灾殃。’况且您要想没有强盗,最好的办法是选拔贤能的人并重用他们,使上面的政教清明,下面的好风气流行,老百姓有羞耻之心,那还有谁去做强盗呢?”于是任用随会主持政事,而所有的强盗都跑到秦国去了。
  孔子自卫反鲁,息驾乎河梁而观焉。有悬水三十仞,圜流九十里,鳖弗能游,鼋鼍弗能居,有一丈夫方将厉之。孔子使人并涯止之,曰:“此悬水三十仞,圜流九十里,鱼鳖弗能游,鼋鼍弗能居也。意者难可以济乎?”丈夫不以错意,遂度而出。孔子问之曰:“巧乎?有道术乎?所以能入而出者,何也?”丈夫对曰:‘始吾之入也,先以忠信;及吾之出也,又从以忠信。忠信错吾躯于波流,而吾不敢用私,所以能入而复出者,以此也。”孔子谓弟子曰:“二三子识之!水且犹可以忠信诚身亲之,而况人乎?”
       翻译:孔子从卫国到鲁国去,在河堤上停住马车观览。那里有瀑布高二三十丈,旋涡达九十里远,鱼鳖不能游动,鼋鼍不能居住,却有一个男人正准备渡过去。孔子派人沿着水边过去制止他,说:“这里的瀑布高二三十丈,旋涡达九十里远,鱼鳖不能游动,鼋鼍不能居住。想来很难渡过去吧?”那男人毫不在乎,于是渡过河去,从水中钻了出来。孔子问他说:“真巧妙啊!有道术吗?所以能钻入水中又能钻出来,凭的是什么呢?”那男人回答说:“我开始进入水中时,事先具有忠信之心;到我钻出水面的时候,又跟着使用忠信之心。忠信把我的身躯安放在波涛中,我不敢有一点私心,我所以能钻进去又钻出来的原因,就是这个。”孔子对弟子们说:“你们记住:水都可以以忠信诚心而用身体去亲近它,又何况人呢!”
  白公问孔子问:“人可与微言乎?”孔子不应。白公问曰:“若以石投水,何如?”孔子曰:“吴之善没者能取之。”曰:“若以水投水何如?”孔子曰:“淄、渑之合,易牙尝而知之。”白公曰:“人故不可与微言乎?”孔子曰:“何为不可?唯知言之谓者乎!夫知言之谓者,不以言言也。争鱼者濡,逐兽者趋,非乐之也。故至言去言,至为无为。夫浅知之所争者,末矣。”白公不得已,遂死于浴室。
       翻译:白公问孔子说:“人可以和别人密谋吗?”孔子不回答。白公又问道:“如果把石头投入水中,怎么样?”孔子说:“吴国善于潜水的人能把它取出来。”白公又问:“如果把水投入水中,怎么样?”孔子说:“淄水与渑水合在一起,易牙尝一尝就能辨出来。”白公说:“人本来就不可以和别人密谋吗?”孔子说:“为什么不可以?但只有懂得语言的人才能这样说吧!所谓懂得语言的人,是指不用语言来表达意思的人。争抢鱼虾的沾湿一身,追逐野兽的跑痛双腿,并不是乐意这样干的。所以最高的语言是不用语言,最高的作为是没有作为。那些知识浅薄的人所争论的都是些枝微未节。”白公不能阻止自己叛乱的念头。终于死在浴室中。
       宋人有好行仁义者,三世不懈。家无故黑牛生白犊,以问孔子。孔子曰:“此吉祥也,以荐上帝。”居一年,其父无故而盲,其牛又复生白犊。其父又复令其子问孔子。其子曰:“前问之而失明,又何问乎?”父曰:“圣人之言先迕后合。其事未究,姑复问之。”其子又复问孔子。孔子曰:“吉祥也。”复教以祭。其子归致命。其父曰:“行孔子之言也。”居一年,其子无故而盲。其后楚攻宋,围其城;民易子而食之,析骸而炊之;丁壮者皆乘城而战,死者大半。此人以父子有疾皆免。及围解而疾俱复。
       翻译:宋国有个好行仁义的人,三代都不懈怠。家中的黑牛无缘无故地生下了白牛犊,便去询问孔子。孔子说:“这是好的预兆,可以用它来祭祀上帝。”过了一年,他父亲的眼睛无缘无故地瞎了,家中的黑牛又生下了白牛犊,他父亲又叫儿子去询问孔子。儿子说:“上次问了他以后你的眼睛瞎了,再问他干什么呢?”父亲说:“圣人的话先相反后吻合,这事还没有最后结果,姑且再问问他。”儿子又去询问孔子。孔子说:“这是好的预兆。”又叫他祭祀上帝。儿子回家告诉了父亲,父亲说:“按孔子的话去做。”过了一年,儿子的眼睛也无缘无故地瞎了。后来楚国攻打宋国,包围了宋国的都城,老百姓交换儿子杀了当饭吃,剔下骨头当柴烧,青壮年都上城作战,死亡的人超过了一半。这父子两人因眼瞎都逃避了作战。等到包围解除后,眼睛又都恢复正常。
  宋有兰子者,以技干宋元。宋元召而使见其技,以双枝长倍其身,属其胫,并趋并驰,弄七剑,迭而跃之,五剑常在空中。元君大惊,立赐金帛。又有兰子又能燕戏者,闻之,复以干元君。元君大怒曰:“昔有异技干寡人者,技无庸,适值寡人有欢心,故赐金帛。彼必闻此而进,复望吾赏。”拘而拟戳之,经乃放。
       翻译:宋国有个会杂耍技艺的人,用杂技求见宋元君。宋元君召见了他。他的技艺是用两根有身长两倍的木杖捆绑在小腿上。时而快走,时而奔跑,又用七把剑迭相抛出,有五把剑常在空中。元君大为惊喜,立即赏赐给他金银布帛。又有一个会杂耍技艺的人,能够像燕子一样轻捷如飞,听说了这件事后,又用他的枝艺来求见元君。元君大怒说:“前不久有个用奇异的技艺来求见我的人,那技艺毫无实用价值,恰好碰上我高兴,所以赏赐了金银布帛。他一定是听说了这件事以后来的,也希望得到我的赏赐。”于是把那个人抓了起来准备杀掉,过了几个月才释放。
  秦穆公谓伯乐曰:“子之年长矣,子姓有可使求者乎?”伯乐对曰:“良可形容筋骨相也。天下之者,若灭若没,若亡若失,若此者绝尘弭辙。臣之子皆下才也,可告以良,不可告以天下之马也。臣有所与共担纆薪菜者,有九方皋,此其于马,非臣之下也。请见之。”穆公见之,使行求马。三月而反,报曰:“已得之矣,在沙丘。”穆公曰:“何马也?”对曰:“牝而黄。”使人往取之,牡而骊。穆公不说,召伯乐而谓之曰:“败矣,子所使求马者!色物、牝牡尚弗能知,又何马之能知也?”伯乐喟然太息曰:“一至于此乎!是乃其所以千万臣而无数者也。若皋之所观,天机也,得其精而忘其粗,在其内而忘其外;见其所见不见其所不见;视其所视,而遗其所不视。若皋之相者,乃有贵乎马者也。”马至,果天下之马也。
        翻译:秦穆公伯乐说:“你的年纪大了,你们家族中有可以用来相马的吗?”伯乐回答说:“良马可以从形状、容貌、筋骨看出来;至于天下之马,好像灭绝了,好像隐没了,好像消亡了,好像丢失了,像这样的马,跑起来没有尘土,没有车辙。我的儿子都是下等人才,可以教给他们怎样相良马,却不可以教给他们怎样相天下之马。我有一个一道挑担予卖柴草的伙伴,叫九方皋,这个人对于相马下在我之下,请您接见他。”穆公接见了他,派他巡行求马,三个月以后回来报告说:“已经找到了,在沙丘那儿。”穆公问:“什么样的马?”九方皋回答道:“母马,黄色的。”穆公派人去取这匹马,却是一匹公马,纯黑色的,穆公不高兴,召见伯乐并对他说:“你派去找马的人太差了,颜色、公母都不能知道,又怎么能知道马的好坏呢?”伯乐长叹了一口气说:“竟然到了这种程度吗?这就是他比我强千万无数倍的原因啊!像九方皋所观察的,是马的天机,得到了马的精华而忘掉了马的粗相,进入了马的内核而忘掉了马的外表;见到了他所要见的,没有见到他所不要见的;看到了他所要看的,遗弃了他所不要看的。像九方皋这样看相的人,则有比相马更宝贵的东西。”那匹马到了,果然是一匹天下少有的好马。
  楚庄王问詹何曰:“治国奈何?”詹何对曰:“臣明于治身而不明于治国也。”楚庄王曰:“寡人得奉宗庙社稷,愿学所以守之。”詹何对曰:“臣未尝闻身治而国乱者也,又未尝闻身乱而国治者也。故本在身,不敢对以末。”楚王曰:“善。” 
       翻译:楚庄王问詹何说:“治理国家应该怎样?”詹何回答说:“我知道修养身心,不知道治理国家。”楚庄王说:“我能成为祀奉宗庙社稷的人,希望学到怎样保持它的办法。”詹何回答说:“我没有听说过身心修养好了而国家反而混乱的事,又没有听说过身心烦乱而能把国家治理好的事。所以根本在于自身,不敢用末节来答复。”楚王说:“说得好。”
  狐丘丈人谓孙叔敖曰:“人有三怨,子知之乎?”孙叔敖曰:“何谓也?”对曰:“爵高者人妒之,官大者主恶之,禄厚者怨逮之。”孙叔敖曰:“吾爵益高,吾志益下;吾官益大,吾心益小;吾禄益厚,吾施益博。以是免于三怨,可乎?”
      翻译:狐丘丈人对孙叔敖说:“一个人有三种被人怨恨的事,你知道吗?”孙叔敖问:“说的是什么呢?”狐丘丈人回答说:“爵位高的,别人妒嫉他;官职大的,君主厌恶他;俸禄厚的,怨恨包围着他。”孙叔敖说:“我的爵位越高,我的志向越低;我的官职越大,我的雄心越小;我的俸禄越厚,我施舍得越广。用这种方法来避免三种怨恨,可以吗?”
      孙叔敖疾将死,戒其子曰:“王亟封我矣,吾不受也,为我死,王则封汝。汝必无受利地!楚越之间有寝丘者,此地不利而名甚恶。楚人鬼而越人禨,可长有者唯此也。”孙叔敖死,王果以美地封其子。子辞而不受,请寝丘。与之,至今不失。
       翻译:孙叔敖病了,快要死的时候,告戒他儿子说:“大王多次封我食邑,我都没有接受。如果我死了,大王就会封给你。你一定不要接受好地方。楚国和越国之间有个叫寝丘的地方,那里土地不肥沃,名声很不好,楚人相信鬼神,越人相信祈祷,可以长久保持的只有这个地方。”孙叔敖去世后,楚王果然用好地方封他儿子。儿子推辞不接受,请求换成寝丘,楚王给了他,直到现在也没有失去这个地方。
  牛缺者,上地之大儒也,下之邯郸,遇盗于耦沙之中,尽取其衣装车,牛步而去。视之欢然无忧厷之色。盗追而问其故。曰:“君子不以所养害其所养。”盗曰:“嘻!贤矣夫!”既而相谓曰:“以彼之贤,往见赵君。使以我为,必困我。不如杀之。”乃相与追而杀之。燕人闻之,聚族相戒,曰:“遇盗,莫如上地之牛缺也!”皆受教。俄而其弟适秦,至关下,果遇盗;忆其兄之戒,因与盗力争;既而不如,又追而以卑辞请物。盗怒曰:“吾活汝弘矣,而追吾不已,迹将著焉。既为盗矣,仁将焉在?”遂杀之,又傍害其党四五人焉。
      翻译:牛缺是上地的一位大儒,往南到邯郸去,在耦沙遇到了强盗,把他的衣物车马全部抢走了。牛缺步行而去,看上去还是高高兴兴的样子,没有一点忧愁吝惜的面容。强盗追上去问他是什么缘故,他说:“君子不因为养身的财物而损害了身体。”强盗说:“唉!真是贤明啊!”过了一会儿强盗们又互相议论说:“以这个人的贤明,前去进见赵君,假使说了我们抢劫的事,一定要来围困我们,不如杀了他。”于是一道追上去杀了他。一个燕国人听到这事,集合族人互相告戒说:“碰到了强盗,不能再像上地的牛缺那样了。”大家都接受了教训。不久,这个燕国人的弟弟到秦国去,到了函谷关下,果然遇上了强盗,想起了他哥哥的告戒,便和强盗尽力争夺。强盗不给,又追上去低声下气地请求还他财物。强盗发火说:“我让你活下来已经够宽宏大量的了,你却追我不止,痕迹已经快要暴露出来了。既然做了强盗,哪里还要什么仁义?”于是杀了他,又牵连杀害了他的同伴四五个人。
  虞氏者,梁之富人也,家充殷盛,钱帛无量,财货无訾。登高楼,临大路,设乐陈,击博楼上,侠客相随而行,楼上博者射,明琼张中,反两翕鱼而笑。飞鸢适坠其腐鼠而中之。侠客相与言曰:“虞氏富氏之日久矣,而常有轻易人之志。吾不侵犯之,而乃辱我以腐鼠。此而不报,无以立慬于天下。请与若等戮力一志,率徒属,必灭其家为等伦。”皆许诺。至期日之,聚众积兵,以攻虞氏,大灭其家。
       翻译:虞氏是梁国的富人,家产充盈丰盛,金钱布帛无法计算,资财货物无法估量。他与朋友登上高楼,面临大路,设置乐队,摆上酒席,在楼上赌博。一帮侠客相随从楼下走过,正值楼上du博的人在投骰子,骰子掷出五个白眼,于是翻了两条鱼,众人大笑起来。恰好这时天上一只老鹰张嘴掉下了嘴里衔着的死老鼠,打中了从楼下路过的侠客。侠客听见笑声,以为是从楼上扔下来的,便共同议论说:“虞氏富足快乐的日子过得太久了,经常有看不起人的意思。我们现在没有侵犯他,他却用死老鼠来侮辱我们。对这样的事还不报复,便无法在天下树立我们勇敢的名声了。希望大家合力同心,率领徒弟们一定消灭他全家,才算是我们的同伍。”大家都表示同意。到了约定的那天夜里,聚集了众人,会拢了武器,攻打虞氏,把他全家消灭得一干二净。
  东方有人焉,曰爰旌目,将有适也,而饿于道。狐父之盗曰丘,见而下壶餐以餔之。爰旌目三餔而后能视,曰:“子何为者也?”曰:“我狐父之人丘也。”爰旌目曰:“譆!汝非盗耶?胡为而食我?吾义不食子之食也。”两手据地而欧之,不出,喀喀然遂伏而死。狐父之人则盗矣,而食非盗也。以人之盗,因谓食为盗而不敢食,是失名实者也。
       翻译:东方有个人叫爰旌目,到别的地方去,饿倒在道路上。狐父城的强盗名字叫丘,看见后便把自己壶里装的饭倒出来喂他。爰族目吃了三口以后便睁开了眼睛,问:“你是干什么的?”强盗说:“我是狐父城的人丘。”爰旌目说:“呀!你不是那强盗吗?为什么要喂我饭呢?我宁死也不吃你的饭。”于是两只手爬在地上呕吐,吐不出来,喀喀地咳了两声,便趴在地上死了。
狐父城的那个人虽然是个强盗,但饭却不是强盗。因为人是强盗就说他的饭也是强盗而不敢吃,是没有搞清楚名与实的区别啊。
  柱厉叔事莒敖公,自为不知己,去居上。夏日则食菱芰,冬日则食橡栗。莒敖公有难,柱厉叔辞其友而往死之。其友曰:“子自以为不知己,故去。今往死之,是知与不知无辨也。”柱厉叔曰:“不然;自以为不知,故去。今死,是果不知我也。吾将死之,以丑后世之人主不知其臣者也。”凡知则死之,不知则弗死,此直道而行者也。柱厉叔可谓怼以忘其身者也。
        翻译:柱厉叔服事莒敖公,自己认为莒敖公不了解自己,便离开了他,住到了海边。夏天吃菱角鸡头,冬天则吃橡子板栗。莒敖公有了灾难,柱厉叔辞别他的朋友,要用性命去援救莒敖公。他的朋友说:“你自己认为莒敖公不了解你才离开他的,现在又要用性命去援救他,这样,了解你与不了解你没有分别了。”柱厉叔说:“不对。我自己认为他不了解我,所以离开了他。现在为他而死,是用事实去证明他确实是不了解我。我去为他而死,是为了讽刺后代君主中那些不了解他臣下的人。”一般说来,能视为知己的便为他而死,不能视为知己的便不为他而死,这是直来直去的办法。柱厉叔可以称得上是因为怨恨而忘记自己身体的人。
  杨朱曰:“利出者实及,怨往者害来。发于此而应于外者唯请,是故贤者慎所出。”
      翻译:杨朱说:“把利益给出去,就会有实惠返回来;把怨恨给出去,就会有祸害返回来。从这里散发出去,在外面能得到响应的,只有人情,所以贤明的人对于应把什么散发出去十分谨慎。”
  杨子之邻人亡羊,既率其党,又请杨子之竖追之。杨子曰:“嘻!亡一羊何追者之众?”邻人曰:“多歧路。”既反,问:“获羊乎?”曰:“亡之矣。”曰:“奚亡之?”曰:“歧路之中又有歧焉。吾不知所之,所以反也。”杨子戚然变容,不言者移时,不笑者竟日。门人怪之,请曰:“羊贱畜,又非夫子之有,而损言笑者何哉?”杨子不答。门人不获所命。弟子孟孙阳出,以告心都子。心都子他日与孟孙阳偕入,而问曰:‘昔有昆弟三人,游齐鲁之间,同师而学,进仁义之道而归。其父曰:‘仁义之道若何?’伯曰:‘仁义使我爱身而后名。’仲曰:‘仁义使我杀身以成名。’叔曰:‘仁义使我身名并全。’彼三术相反,而同出于儒。孰是孰非邪?”杨子曰:“人有滨河而居者,习于水,勇于泅,操舟鬻渡,利供百口。裹粮就学者成徒,而溺死者几半。本学泅,不学溺,而利害如此。若以为孰是孰非?”心都子嘿然而出。孟孙阳让之曰:“何吾子问之迂,夫子答之僻?吾惑愈甚。”心都子曰:“大道以多歧亡羊,学者以多方丧生。学非本不同,非本不一,而末异若是。唯归同反一,为亡得丧。子长先生之门,习先生之道,而不达先生之况也,哀哉!”
       翻译:杨朱的邻居走失一只羊,邻居既率领他一家人去追,又请杨朱的仆人去追。杨子说:“唉!走失一只羊,为什么要那么多人去追呢?”邻居说:“岔路太多。”追羊的人回来以后,杨朱问:“找到羊了吗?”回答说:“跑掉了。”杨朱问:“为什么跑掉了?”回答说:“岔路之中又有岔路,我们不知道往哪里去追,所以回来了。”杨子忧愁地变了脸色,好久不说话,整天也不笑。门人觉得奇怪,请问说:“羊是不值钱的牲畜,又不是先生所有,您却不言不笑,为什么呢?”杨子不回答,门人没有得到老师的答复。弟子孟孙阳出来告诉了心都子。心都子于几天后与孟孙阳一道进去,问道:“从前有兄弟三人,在齐国与鲁国之间游历,同向一位老师求学,把仁义之道全部学到了才回去。他们的父亲问:‘仁义之道怎么样?’老大说:‘仁义使我爱惜身体而把名誉放在后面。’老二说:‘仁义使我不惜牺牲性命去获取名誉。’老三说:‘仁义使我的身体与名誉两全其美。’他们三个人所说的仁义之道恰恰相反,但都是从儒学中来的,哪一个对,哪一个不对呢?”杨子说:“有个住在河边的人,熟习水性,泅水勇敢,划船摆渡,获利可以供养百人。背着粮食前来学习的人一批又一批,而被水淹死的人几乎达到了一半。本来是学习泅水而不是学习淹死的,但利与害却成了这个样子。你认为哪一种对,哪一种不对呢?”心都子不声不响地走了出来。孟孙阳责备他说:“为什么您间得那么迂腐,先生回答得那么隐僻?我迷惑得更厉害了。”心都子说:“大路因为岔道多而走失了羊,学习的人因为方法多而丧失了性命。学习并不是根源不同,不是根源不一样,而结果的差异却像这样大。只有回归到相同,返回到一致,才没有得与失。你在先生的弟子中是位长者,学习先生的学说,却不懂得先生的譬喻,可悲啊!”
  杨朱之弟曰布,衣素衣而出。天,解素衣,衣缁衣而反。其狗不知,迎而吠之。杨而怒,将扑之。杨朱曰:“子无扑矣!子亦犹是也。向者使汝狗白而往,黑而来,岂能无怪哉?”
      翻译:杨朱的弟弟叫杨布,穿着白布衣服外出,天下雨了,脱下了白布衣服,换上了黑布衣服回家。他的狗不知道,迎上去汪汪叫。杨布很恼火,准备打它。杨朱说:“你不要打了。你也是一样。如果让你的狗白颜色出去,黑颜色回来,你难道不奇怪吗?”
  杨朱曰:“行善不以为名,而名从之;名不与利期,而利归之;利不与争期,而争及之:故君子必慎为善。”
       翻译:杨朱说:“做好事不是为了名声,而名声却跟着来了;有名声不是希望获得利益,而利益也跟着来了;有利益并不希望同别人争夺,而争夺也跟着来了。所以君子对于做好事必须谨慎。”
  昔人言有知不死之道者,燕君使人受之,不捷,而言者死。燕君甚怒其使者,将加诛焉。幸臣谏曰:“人所忧者莫急乎死,己所重者莫过乎生。彼自丧其生,安能令君不死也?”乃不诛。有齐子亦欲学其道,闻言者之死,乃抚膺而恨。富子闻而笑之曰:“夫所欲学不死,其人已死而犹恨之,是不知所以为学。”胡子曰:“富子之言非也。几人有术不能行者有矣,能行而无其术者亦有矣。卫人有善数者,临死,以诀喻其子。其子志其言而不能行也。他人问之,以其父所言告之。问者用其言而行其术,与其父无差焉。若然,死者奚为不能言生术哉?”
       翻译:过去有个说自己知道长生不死方法的人,燕国国君派人去迎接他,没有接到,而那个人说自己知道长生不死方法的人却死了。燕国国君很恼火,要把那个去迎接的人杀掉。一个被燕君宠幸的人劝道:“人们所忧虑的没有比死亡更着急的了,自己所重视的没有比生存更重要的了。他自己都丧失了生命,怎么能叫您长生不死呢?”于是不再杀那使者。有一个叫齐子的人也想学那人的长生不死方法,听说那个说自己知道长生不死方法的人死了,于是捶着胸脯悔恨不已。一个叫富子的人听说后,笑话他说:“想要学的是长生不死的方法,可是那人已经死了,还要悔恨不已,真是不明白为什么要学。”一个叫胡子的人说:“富子的话不对。一般说来,懂得道术而自己不能实行的人是有的,能够去实行而不知道那些道术的人也是有的。卫国有个懂得术数的人,临死的时候;把口诀告诉了他儿子。他儿子记录下他的话,却不能实行,别人问他,他便把他父亲所说的话告诉了他。问话的人用他的话照着去做,和他父亲简直没有差别。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会死亡的人为什么不能讲长生的方法呢?”
  邯郸之民,以正月之旦献鸠于简子,简子大悦,厚赏之。客问其故。简子曰:“正旦放生,示有恩也。”客曰:“民知君之欲放之,故竞而捕之,死者众矣。君如欲生之,不若禁民勿捕。捕而放之,恩过不相补矣。”简子曰:“然。”
       翻译:邯郸的百姓在正月初一日向赵简子敬献斑鸠,简子十分高兴,重重地赏赐了他们。客人问他什么缘故,简子说:“大年初一放生,表示我有恩德。”客人说:“老百姓知道您要释放它,因而互相争着捕捉它,被杀死的斑鸠就更多了。您如果想要它们生存,不如禁止老百姓去捕捉。捕捉了又释放,恩惠和过错并不能互相弥补。”简子说:“是这样的。”
  齐田氏祖于庭,食客千人。中坐有献鱼雁者,田氏视之,乃叹曰:“天之于民厚矣!殖五谷,生鱼,以为之用。众客和之如响。鲍氏之子年十二,预于次,进曰:“不如君言。天地万物与我并生,类也。类无贵贱,徒以小大智力而相制,迭相食;非相为而生之。人取可食者而食之,岂天本为人生之?且蚊蚋替肤,虎食肉,非天本为蚊蚋生人、虎狼生肉者哉?”
      翻译:齐国的田氏在厅堂中为人饯行,来吃饭的客人有千把人。座位中有人献上鱼和鹅,田氏看着这些菜,便叹道:“天对于人类太丰厚了,生殖五谷,又生出鱼类和鸟类供人食用。”客人们像回声一样附和他,鲍氏的儿子只有十二岁,也在座位中,走上前说:“事实并不像你所说的那样。天地万物与人共同生存,都是同类的生物。同类中没有贵贱之分,仅仅以身体的大小、智慧和力量互相宰制,依次互相吞食,并不是谁为谁而生存。人类获取可以吃的东西去吃它,难道是上天本来为人而生的?而且蚊子蚋虫叮咬人的皮肤,老虎豺狼吃食人的骨肉,难道是上天本来为蚊子蚋虫而生人、为老虎豺狼而生肉的吗?”
  齐有贫者,常乞于城市。城市患其亟也,众莫之与。遂适田氏之厩,从马医作役,而假食。郭中人戏之曰:“从马医而食,不以辱乎?”乞儿曰:“天下之辱莫过于乞。乞犹不辱,岂辱马医哉?”
       翻译:齐国有个穷人,经常在城中讨饭。城中的人讨厌他经常来讨,没有人再给他了。于是他到了田氏的马厩,跟着马医干活而得到一些食物。城外的人戏弄他说:“跟着马医吃饭,不觉得耻辱吗?”要饭的人说:“天下的耻辱没有比讨饭更大的了。我讨饭还不觉得耻辱,难道跟着马医吃饭会觉得耻辱吗?”
  宋人有游于道,得人遗契者,归而藏之,密数其齿。告邻人曰:“吾富可待矣。”
       翻译:宋国有个人在路上行走时捡到了一个别人遗失的契据,拿回家收藏了起来,秘密地数了数那契据上的齿。告诉邻居说:“我发财的日子就要来到了。”
  人有枯梧树者,其邻父言枯梧之树不祥。其邻人遽而伐之。邻人父因请以为薪。其人乃不悦,曰:“邻人之父徒欲为薪,而教吾伐之也。与我邻若此,其险岂可哉?”
       翻译:一个人家有棵枯死了的梧桐树,他邻居家的老人说枯死了的梧桐树不吉祥,那个人惶恐地把梧桐树砍倒了。邻居家的老人于是请求要这棵树当柴烧。那个人很不高兴,说:“邻居家的老人原来仅仅是想要我这棵树当柴烧才教我砍倒树的。他和我是邻居,却这样阴险,难道可以吗?”
  人有亡鈇者,意者邻之子,视其行步,窃鈇也;颜色,窃鈇也;言语,窃鈇也;作动态度,无为而不窃鈇也。俄而抇其谷而得其鈇,他日复见其邻人之子,动作态度,无似窃鈇者。
      翻译:有个人丢失了一把斧子,怀疑是他邻居家的孩子偷了,看那个孩子的走路,像偷斧子的;脸色,像偷斧子的;说话,像偷斧子的;动作态度无论干什么没有不像偷斧子的。不久他在山谷里掘地,找到了那把斧子。过了几天又见到他邻居家的孩子,动作态度便没有一点像偷斧子的人了。
  白公胜虑乱,罢朝而立,倒仗策,錣上贯颐,血流至地而弗知也。郑人闻之曰:“颐之忘,将何不忘哉?”意之所属著,其行足踬株埳,头抵植木,而不自知也。
      翻译:白公胜恩谋作乱,散朝回家后站在那里,倒拄着马棰,棰针向上穿透了下巴,血流到地上也不知道。郑国人听到这事后说:“连下巴都忘了,还会有什么不忘掉呢?”意念明显地倾注于某一点时,他走路碰到了树桩或地坑,脑袋撞到了树干,自己也觉察不到。
  昔齐人有欲金者,清旦请冠而之市,适鬻金者之所,因攫其金而去。吏捕得之,问曰:“人皆在焉,子攫人之金何?”对曰:“取金之时,不见人,徒见金。”
      翻译:过去齐国有个想得到金子的人,清早穿上衣服戴好帽子到了集市上,走到了卖金子的地方,趁机拿了金子就走。官吏抓到了他,问道:“人都在那儿,你为什么要拿别人的金子呢?”回答说:“‘我拿金子的时候,看不见人,只看见了金子。”

三、心得
    持后,意思就是紧紧跟随道的指引。度在身,稽在人,对事务的衡量,在自己,别人也会进行考察,我们只需要守道就行。疆食靡角,胜者为制,是禽兽也:原来我们一贯说的弱肉强食,在古人看来就是禽兽,感觉被骂了,但是很舒服。     人需要谨慎自己的言行,每日反思,文中有好几个寓言都讲述人因失言而丧命。审时度势,在天时地利人和的时候,才能发挥出自己的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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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9-25 19:52:3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周
第一天  列子用八章的篇幅,讲了个什么?其论点论据是怎么结构起来的?
天瑞篇:有生不生,有化不化,不生者能生生,不化者能化化。
黄帝篇:得道之人是什么样子?柔,弱。守在那个“初生”的位置上,不被概念束缚。
周穆王:到底什么是真实的?什么是虚妄的?读了这一篇,只觉得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仿佛和我们一贯的“认为”不一样。就像最后那则寓言一样,情绪在错误的情景下宣泄后,在真正的情景下反而淡薄。
仲尼:虚静默然以体道。
汤问:所知的局限。
力命:人力,天命。
杨朱:摈弃余食赘行,从心所欲而不逾矩。
说符:谨言慎行

全篇的中心点是道,道在最原初的那个点,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生而为人,正确的活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循道,合道而行。怎么做?
1、婴儿德全,学学婴儿是怎么样的,不被概念所束缚,想吃就吃,想睡就睡,中间没有夹杂任何杂质。
2、不要自以为是。明白自己认知的局限。
3、天命是什么?我这生来是为了什么?有什么使命。认命,从之。
4、谨言慎行。
列子有一个特点就是不讲道理,讲寓言,讲故事,因为道理无可说,只能从寓言里面去体会。
第二天
天瑞章的中心思想是什么?用了些什么材料和故事来支撑这个中心思想?
天瑞,就是道。道乃不生不化者,为万物之始。万物发展为易初始素,并且一直都在持续不断地变化,万物皆出于机,皆入于机,万物的发生发展变化,都在机里。

根:道 有生不生,有化不化,不生者能生生,不化者能化化,道有生化之功。在易的阶段
本:天职生覆,地职形载,圣职教化,物职所宜。万物各就其位,各司其职。万物皆出于机,皆入于机。
末:人盗万物以自成。合道而行,视死如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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